他们当时看百姓聚集的越来越多,怕事情闹大,也怕得罪公主,就赶紧命人收起血字白帛和白旭宪不成样的尸首,草草掩埋。
如今群情激奋,公主、衡王与韶星津这样的关键人物都装死,金陵城守几乎被学子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要求他们交出白旭宪的尸首!
舆论已经彻底引爆了大江南北,这件事如果牵扯到韶骅,牵扯到皇帝,牵扯到国库,在这个人人都斥责大明烂透了的时代,白旭宪的死点燃了大家最愤怒关切又最不意外的话题。
大明要这些王公贵族,难道就是为了要几个穿金戴银的吸血虫吗?!
社会上越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正漩涡中的人们就越是沉默。
言夫人收到白府下人送来的书信。
得知白旭宪的死后,再看着白旭宪遗笔书信中想让二小姐被言家收养……
她天生有几分敏锐,不由得多想:白旭宪跟言家什么时候到了能以死请命的关系了?他因手中有皇帝书信,被公主逼得无路可走,只能自杀来恶心公主才最有可能吧。
只是白二小姐在这件事中,完全是蒙在鼓里的被动吗?
但很快,白二小姐似乎很了解她,也知道言夫人会怀疑。在白旭宪死了两天后,外头□□激烈,甚至有人当众焚烧韶星津的著作,或往公主府门口扔烂菜叶的时候,白二小姐送来了一封书信。
很简短。
就是说,她知道父亲将她托付给了言家,但此刻正是最容易出事的节点,为了不连累言家,她先找个地方藏着,等一切平息,或许会来拜见言夫人。
这白二小姐似乎胸有成竹并不惊惶,但也没有在算计言家……言夫人把不准这女孩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但,不论目的如何,白旭宪这惊天一跳,以最惨烈的方式撕开了王朝的画皮,对言实的理想而言,对大明的未来而言,总是一件好事。
白旭宪毕竟也是真的死了,这女孩乱世恐怕不好独活,言夫人想来想去,估摸自己还是会收养她的。
只是这件事,就先不要告诉言涿华了。
而从白旭宪死后这几日,几乎是连番的消息炸满了天。
宁波水师有一船队奇袭倭地舰船,大获成功,甚至击沉了一艘中等长度的装甲战列舰。也在奇袭的过程中,溜着倭地舰船在海面长途奔袭,耗费了大量的煤炭与炮弹,大大削弱了剩余战舰的战斗力。
是啊,大明有好将士却没有好皇帝。
另一边,倭地驻守的将领官员,得皇帝旨意,在倭地开始大范围搜找、抓捕跟袭明有关的武士、百姓,抓了上千人,目前已经当众斩首一百余人,震慑与动荡笼罩了整个倭地。
无奈,这样简单粗暴的做事,只是为未来埋下隐患!
大明与倭地的敌对,在最白热化的阶段,言实将军被证实——他受了伤,但是还活着!
之前传闻身亡,也只是为了反击倭地,要他们放松警惕中的一环。
人们欢呼雀跃,感谢老天长眼。却也哀叹,白旭宪白死了,多少文人墨客写哀悼文章,只把这二人比作了伯牙子期。
还有些戏多的,直接涕泪满襟,直呼这一对儿文武知音,峥嵘友谊,若二人都在世,那是怎样一段佳话、更是大明之幸啊!
言实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也有些懵了。
……白旭宪会自杀?!
他那脸皮和浑身解数混日子的本事,怎么会去自杀?
可如果说是真的被公主逼死……
但言实早就同意山光远告知白二小姐他没死的消息,都是一家人,白旭宪也理应知道他没死吧。又怎么会纵身一跃,摔得粉身碎骨来为他的死请命?
那位洞悉不少关键的白二小姐,却在此事后隐了身。
甚至有些言情书网给自己贴金,说想要收养这侠肝义胆、君子清流的白家仅存的嫡女,希望知道她身在何方过得好不好。
也有些人说公主、韶骅与皇帝现在装死,但都是等着要给白旭宪扣屎盆子呢!白家嫡女千万别露面,否则被公主报复,都不知道要怎么惨死!
不过公主如果敢连白家两个闺女都要睚眦必报的杀死,金陵百姓干脆一把火烧了公主府得了!
总之舆论激荡,白二小姐却藏得极深,也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言实以为山光远会知道些什么,但他领兵归来,得知消息,比他更震惊。
震惊中更多的是担忧。
山光远几乎想也没想,就请辞准备离开军营,回金陵去。
言实想了想:“你是去找白二小姐吗?”
山光远几乎没有行囊,也不用收拾什么,那场令人振奋的以小博大的海战,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次外派的短出差而已,他准备着水壶和一些干粮,头也不抬:“是。”
言实:“其实宁波水师上下都知道,打赢那场仗的,不是领兵的元武,而是你。此番时机,皇帝名声大受诋损,他既需要你拉拢其他兵阀,也需要你的平反来给他一些美名。现在……是你将身份告知天下的好机会。”
山光远没有犹豫的系好布袋,道:“我知道。但我还是要回金陵去。而且老鬼也会带着我父亲的遗物与我在金陵汇合的。”
但言实明白,他回去,一切的核心还是跟白二小姐有关。
言实半晌道:“她没了父亲,往后便没了依靠。你若真有心思,恢复了山姓身份,就也有能力帮她、收留她。”
山光远摇头:“我不需要帮她,也不需要收留她。我被派来,就是因为她摆明了不想让我插手。但我总是要回去,要第一时间告知她——”
言实:“告知她什么?”
山光远抿了一下嘴唇:“告知她,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 言昳利用白旭宪的“美名”,报复了前世所有的对手敌人。
当然敌人们也要发了疯的找她了。
第77章 .寻人
白旭宪这一跳带来的沸腾, 飞速蔓延到了京师。
虽然言实将军还活着这一消息,稍稍浇灭了一点百姓的怒火,但皇帝似乎也有三五日没有上朝, 只在某个深夜请韶骅进宫商议此事。
往前数, 嘉靖年间几个农民渔民的死,都能闹大到皇帝眼前, 更何况白旭宪以这么决绝的方式去死。
这些沸腾的事, 让白瑶瑶瑟瑟发抖, 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前些天傍晚, 二小姐院里的一位丫鬟将她身边许多奴仆驱散, 只留了一人, 而后将她院门紧紧锁住。
白瑶瑶和丫鬟砸了一会儿门也没人应答,到了半夜, 却又来了几个男男女女,有些不耐烦的将她带出来, 送上了一架连窗子都没有的马车。
她当时以为家里遭贼了,或者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但那些挟持她的男女, 却只是把她放在了一处幽静的院子里。
将她带来的人道:“往后你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院子里了, 这院儿算是你的, 契书在这里,想买卖随意。上林书院也交了两年学费,想要读就去读。往后都只有你一个人了。”
白瑶瑶惊慌失措:什么叫就她一个人了?
爹爹呢?大奶奶呢?娘亲呢?二姐姐呢?!
府里只有一个给她们做饭的老太太,白瑶瑶和丫鬟在这两进的小院里翻找一番,只看到了一些她不知道能用多久的银两,一些大概够她们吃上十几日二十日的粮食。
那群人走了,道:“如果你想活,在这两天内先不要出门。等几日后, 出门也暂时不要称自己是白家女儿,往后低调做人吧。”
白瑶瑶当时被这些话吓得坐在院子里一直哭。
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她和身边仅有的丫鬟偷偷出了一次门,知道爹已经死了,白府已经空了……二姐姐也失踪了。
大奶奶似乎也和离后一个人搬出来住,她想找大奶奶,却不知道地址。
外头□□烧的人比平日多了好几倍,走在路上,就能看到有些光着膀子的水手或力工,愤怒的喊着什么,把石头扔向衙门或那些高档的茶楼酒馆。
白瑶瑶太害怕了,她算是明白这院子里吃食为什么备了这么久。安排这些的人,知道外头会这么乱。
听外头说,是爹爹早打算自杀了……
那是他安排的这一切吗?
可明明她离开白府的前一日,她见到爹的时候,他还对她很不耐烦的样子,也没有嘱咐她什么话。
可如果不是爹,那又会是谁?
为什么只救她,没有把二姐姐也救到这边来?
白瑶瑶经常一个白天就枯坐在院子里。她没法想象如果爹不在了,她就住在这个小院子里,谁能告诉她下一步该做什么,该怎么生活?
到底谁能靠得住呢?
白瑶瑶让丫鬟偷偷出去买报纸,她也学着二姐姐的样子翻着报纸,有些能看懂,有些她却不明所以。
但根据外头的说法,爹是被韶骅和公主联手逼死的?
那不就是韶星津和衡王的父母吗?
可明明之前没多久,在书院里,这二人还与她和声说话,还对她微笑啊……
白瑶瑶在这院子中住了几日,某天正午,外头竟然响起了敲门声,她僵持了一会儿,敲门声还在想着,白瑶瑶让丫鬟从小窗往外看看,自己轻手轻脚的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那丫鬟也比她大不了几岁,糊涂的厉害,也不敢去看,只靠着门喊了一句:“我们不买花不买豆腐,你快走吧!”
外头响起了几声马匹的嘶鸣,能骑马来的不是贵人就是官爷,白瑶瑶更怕了,但她心里又有几分期待:万一是爹其实没死呢?或者是救她的人来找她了?
门外的人似乎翻身下马,清了清嗓子,道:“瑶瑶是住在这儿吗?”
对方似乎也不想明说她“白三小姐”这个词儿。
白瑶瑶踯躅的脚步僵住了。
她听出来是谁了。
韶星津。
要不是她看了看报纸,这时候怕是早欢喜的问他怎么知道她在这儿。但现在她后脖子沁出冷汗来,只觉得害怕——
报纸、总不是会撒谎的吧。
而且很聪明的二姐姐对韶星津也态度不怎么好,就说明韶星津可能也不是传闻中那样风光霁月的君子……吧。
如果爹爹真是被韶骅逼死的,白家是因为他家而倒台的。
那他过来,会不会是要杀她?
白瑶瑶不敢开门,只装死不说话。
韶星津在外头叹了一口气:“我一个人来的。你且让我进去说话吧。你信外头的传言也可以,但我没有什么对你下手的必要。反而是你,你能在这儿躲一辈子吗?”
韶星津等了一会儿,门缓缓打开一条缝。
他走进去,只瞧见院子并不大,种了一棵大槐花古树,三颗虎竹,门内,摆了一圈椅子,把他挡在门附近十尺左右的位置。
白瑶瑶和丫鬟吓得各拎一把笤帚,远远站在主屋门廊下头,远远道:“你就在那儿说话。”
韶星津一身浅青色底绣竹程子衣,面上有几分苍白和疲惫,却依旧微笑出几分不急不慢的气度,端着袖子摇头笑道:“你觉得这样也算是能保护自己了吗?外头世道乱套了,你不该再住在这种地方。”
白瑶瑶看着他,叫不出星津哥哥几个字,她回忆之前种种,嗓子有些发疼:“用、用不着你管!你为什么要来?”
韶星津:“你二姐姐没与你住在一起?”
白瑶瑶不懂他这是随意的寒暄,还是说他来就是为了打探二姐姐的事。她只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很多天没见到二姐姐了。”
韶星津并不意外,垂下眼睛:“从白旭宪死的前一天,白昳就没露脸过了吧。白昳把你送来的时候,你也没见过她?”
白瑶瑶有些震惊:“是二姐姐送我来这儿的?!”
韶星津吐出一口气:“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他微微蹙眉,像是在闲愁一些遥远的事情,一尘不染的像从不在世俗红尘里摸爬滚打。韶星津转脸看她,笑道:“你信了那些话。说是我们家逼死了你爹。但我们却在找白昳。我有理由相信,这都是白昳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