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瑶瑶觉得他好像说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她甚至觉得有些恼怒,紧紧攥着笤帚,咬了咬牙,朝他喊道:“二姐姐为什么要杀了爹!这事儿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她是不聪敏,可也没傻到这地步!
韶星津几乎确信是白二小姐做的。
但她这么做的前提原因是,白二小姐察觉到公主和韶家是要把白旭宪拿出来当替罪羊。白二小姐怕白家被大罪灭族,所以提前弑父,还给他留一个英伟的名声。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这帮人要让白旭宪死的更烂臭。
韶星津绕开话题,道:“你知道你二姐姐的生母是怎么死的吗?她对父亲怨恨久矣。”
白瑶瑶面露迷茫之色。
韶星津不能把白旭宪的死继续往下归咎,只能说些玄乎的话:“你知道的事还是太少了。你就不怀疑,那些所有你没见过的事情的另一面吗?”
白瑶瑶抿着嘴,有些动摇,但语气并没有放缓,还是道:“那你过来做什么?”
韶星津:“来接你走。”
白瑶瑶想也不想就摇头:“……不。”
她说完了,对视上韶星津的目光,又有些不自主的没底气。白瑶瑶低着头,躲开他的双眼,又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不行。我不相信你。我不要跟你走。我在这里很好——”
韶星津笑起来:“很好?有人若是夜里在这儿放火呢?若是有人知道白家的闺女住在这儿,把你这小院子围的水泄不通呢?”
白瑶瑶心里瑟缩了一下,但还是说:“不、不会的。没人知道我在这儿。”
韶星津:“我都能查到,你以为梁栩查不到吗?你以为公主查不到吗?你爹是死了,你也知道他这样惊天动地的一死,给公主和衡王造成了多少麻烦。梁栩要来杀你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白瑶瑶吓得往后踉跄了几步,靠着柱子有些腿软:“杀我做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韶星津推开身前排成一排挡着他的凳子,朝白瑶瑶走去:“只是为了报复。但其实,所谓卖船、所谓国库,终归是皇帝和公主的事,我们韶家也不过是个传话的中间人罢了。甚至我个人也很不认同我父亲的某些做法。我也打心底里,既气恼也感谢白旭宪,大明正是因为有你爹这样的人物,才越变越好的,不是吗?”
若是言昳在这儿,怕是早拍着韶星津的脸皮嘲讽他了,可白瑶瑶却没有辨别这些谎言的能力。
从她认识韶星津开始,他在她心里就是行端心正的君子之姿,这是多少年来既定的印象,外头风言风语那么多,她却没见到过他有任何不体面或急赤白脸的样子。
她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笤帚。
韶星津露出几分轻笑:“让我带你走吧,我至少能保护你的安危,你在我身边,还依旧是言情书网的子女,算是我对你父亲的尊重,我也会让你的日子跟以前没有改变。”
他对白瑶瑶抬手:“否则你真觉得一个人,能在这小小院落中生活下去?小小姑娘,不该去想那么多国仇家恨,过快快乐乐的日子不好吗?”
白瑶瑶犹豫起来。
说实在的,她在这院子里每天都是惶恐,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那儿。就像一株天天有人浇水供养的盆中风信子,把她忽然栽到野外去,光是风雨雷电就能将她吓傻。
……她甚至想的远一点,自己连户名也没有,车架仆从也没有,哪天出门让人拐走卖了,都没人去寻她。
那种恐惧,让白瑶瑶几乎要窒息。
她纠结中,丫鬟也觉得她有什么好纠结的,往韶星津的方向挤了挤她。
白瑶瑶被挤的往韶星津挪了几寸,她放下笤帚:“那我能去祭拜我爹吗?”
韶星津柔声道:“当然可以,等这些风波过去,我陪你一起去?”
白瑶瑶:“……那我要住在哪里?”
韶星津:“先来我府上,那里内外都有仆从护卫,很安全。过段时间我就回京师,你就对外说是我家小妹,与我随行就好。”
她心底仍有小小的挣扎,可手腕却被上前一步的韶星津拽住,他温柔的笑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容许她反悔置喙,引她往外走去:“你有要带的行囊吗?”
都快出了门了,她也只能摇头:“没有。我出府的时候就没带什么东西。”
韶星津拉开门:“嗯,衣裳回头可以再找人给你订做,放心。”
韶星津之前说自己一个人来的,可门打开,外头站了少说七八个侍卫模样的人,都下了马,将手扶在刀鞘上。
众侍卫见到韶星津,松了口气,道:“韶小爷无事吧。”
韶星津点头,引着白瑶瑶上一架马车,也让她身边的丫鬟跟着登车了。
韶星津心里安定了几分。不知道白二小姐对这个妹妹有没有感情,若是有几分牵挂,可以用她把躲在暗处的白昳逼出来。
哪怕言昳无所谓白瑶瑶的死活,那韶骅写一篇声泪俱下的罪己书,过段时间宣称收养了白瑶瑶,也能挽回几分名声。本来韶家就不算在这丑闻的漩涡最中心,估计再等几年,就差不多能洗干净了。
现在公主反而是最身陷漩涡的人。
韶星津和梁栩其实在白旭宪死后见过一面。
俩人有一个观点是吻合的。
就是这些事,绝对都是白二小姐在背后策划的,只是她敢弑父,敢如此布局,简直张狂胆大到无惧一切也要卷起风浪。
韶星津和梁栩心里都有说不出口的一丝恐惧。
她太聪明了,难道不知道他们会怀疑到她头上吗?
而且韶星津和梁栩都没法对自己的父母说出自己的怀疑。因为他们找不到任何证据指向白二小姐,这就是一种猜测。
而说出这种怀疑,就像是告诉公主和韶骅,他们两个老油条,被一个没出阁的女孩耍的团团转。
梁栩是发了疯也想要找出白二小姐,他在会面的房间里谩骂、打转又冷静下来,口中说白昳死不足信,他抓到她之后要怎么折磨她——
韶星津也想找到白二小姐。
但他想的却是,先一步找到,他一定要跟白二小姐合作。
韶骅与皇帝的组合,未必能摁死公主衡王这对姐弟。
但他们二人联手……说不定可以。
韶星津甚至懊恼自己对她的关注太少、太晚。若真知道有这么一天,他一定会在书院施展全部手段,也要拉拢她,靠近她。
但此刻,想这些都迟了,白昳估计只会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会露脸了。
马车中,白瑶瑶与丫鬟缩在车厢深处,从刚刚他欺骗她说一人前来,她心里就开始不断地后悔,但又实在没有选择。
白瑶瑶不想跟车厢那一头的韶星津搭话,只能往窗子外头看去。
车马才刚刚驶出她居住的那片僻静的民宅区,到了一条稍微喧哗些的街道上。她看到街边蹲伏着的流民乞丐,似乎比以前更多了。
而忽然有一个蓬头垢面,满脸烧伤的中年女人,衣衫褴褛的拖着脚,对他们的马车伸出手,还追了几步。
估计是看到了贵人出行,想要乞讨,白瑶瑶不忍看,将车帘合上了。
那中年女人追了几步,摔倒在路边,被路过巡逻的卫兵踢了一脚,她只发出几声嘶哑的声音。
卫兵啧声,说了一句别跟哑巴计较之类的话,就走开了。
女人的目光却紧紧盯着那非富即贵的车马与车马中的白瑶瑶,直到车驾消失在路的另一端。
到了当夜,在金陵的城门即将关闭之前,一匹马随着最后一批进城的车驾,奔入城门。
山光远几乎停也没停,就一路伏身踢动马腹,往白府的方向赶去。
到了白府外头的街巷,却发现在这儿祭拜、烧香的人群并不少,他怕引人注目,反手将马匹与身上白家的令牌全都拽下来塞进行囊中。
白府几座门不是拴着锁链,便是贴着封条,府中一点人气儿也不见,府门口的灯笼都被人用弹弓打破了。找了个高坡往府中看,也似乎没有灯烛光亮。
简直就像是他前世,奔袭千里去找她的那个夜晚。
山光远不信,他想翻身进府,但周围祭拜或凑热闹的百姓太多,他为了不引人注目,也下马牵马,向沿路坐立的百姓打探。
都说是白府已经这样没人气儿好几天了。
里头估计一个奴仆也没有。
山光远想了想,或许白昳会去书铺,或者会去不知山云落户的地址,亦或是很多地方——但他知道这座白府对她来说的意义,这是她的家也是她的梦魇,她不会轻易离开的。
山光远还是想进府去瞧一瞧。
他正打算找个无人的地方翻|墙进去,就看到几队城中护卫列队跑进了白府附近的街巷中,蛮横且无情的驱散百姓。
不一会儿,金陵城防护卫就接手了白府附近的治安,山光远将披风的兜帽往下扯了几分,也跟着人群散开。只见城防护卫中,也有一队绛衣银甲的侍卫,单看那刀鞘与臂甲,就知道是贵人的私卫……
是公主手边的人,要来彻查白府了吗?
翻|墙进白府怕是不成了,看看前世那些暗道还能不能走吧。山光远随着人群退远几分,却忽然见到远处西城的地方,有几道粗浓的黑烟斜飞入厚重低压的云层,那边好像是金陵府官衙所在的地方。
山光远听身边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有的在胡乱猜测,有的惶恐不安。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事联系在一起,但当务之急,还是找到言昳。
山光远裹紧,顺着墙根,匆匆的往密道出口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没有明说,其实那个哑巴中年女人就是陶氏。
言昳把陶氏毒哑毁容了,扔在了离白瑶瑶的院子一两条街远的地方,如果有缘,白瑶瑶可能某次上街能认出自己的生母,然后把她带回去一起生活。
虽然她这几年也没怎么见过自己的生母了。
但现在显然是没这个缘分。白瑶瑶也算是合了陶氏的期待,身边仍旧有位高权重的男人,如此“好运”。
*
其实陶氏要是最后不作死,不撞见言昳的计划,本来是可以跟白瑶瑶一起生活在那个院子的。
*
山妈跟言昳下一章终于要见面了呜呜呜呜!
第78章 .识破
其实在金陵有些年代的府宅, 修建密道很正常,金陵不那么兵荒马乱,也就是近些年的事情罢了。
这辈子她掌握了白府, 可以随意乘车出门也没人敢管她, 就再没走过那条密道了。
他从白府西侧隔了百米的一处煤柴屋,进入密道, 入口的板盖用几个轻空的木箱子盖着, 他挪开往下走。
地下有些泥泞, 山光远取下立柱上挂的1火镰, 点了一截落满灰的蜡烛, 捏在手中。
这条密道似乎这两年被修缮加固过, 还做了简单的防水。
果然,跟前世一样, 她就是只狡兔,控制住白府后必然要修缮密道, 沿路甚至还有一些兵器、工具和粮食,她这警戒心, 几乎是做好了随时都能跑路的打算。
山光远有些想笑。
其实前世, 她应该也是要从这密道逃走的, 但当时梁栩的人几乎把金陵围了个水泄不通,他担心她跑不出金陵,所以才进府来接她。
……前世他甚至都想着,或许他们可以一起隐居到天津去,他会带着她打进京师,让她亲眼看到梁栩的死。
但他或许太不懂得保持距离,太不懂得她前世有多讨厌他,以至于她见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逃。
山光远之后十年, 想起来就是后悔。
或许他不去找她,或许他把自己当一个外人,她应该能离开燃着大火的白府,或有概率在梁栩的指缝下从金陵逃生。
或许他的战略太温吞,早在他偷偷加入叛军的时候,就应该尽早杀了梁栩,才不会让她被围困到不得不抛掉一切金蝉脱壳。
这会儿,走在前后看不见尽头的密道里,他思绪越远,恐惧越大。会不会他也不该来,会不会言昳这次也会被他害死……
会不会她根本就没想让他回来,支走他就是因为她不信任他。
言昳的计划就是抛下他一个人离开。
她已经成势,他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她巴不得他不回来。
……别,这辈子别再这样了。
山光远从来不知道黑暗能让人这样多想。
他聚起神绪,低头看着地面,山光远看到了一些最近的脚印,但是好像没有她的小绣鞋的印记。
或许是她手底下一些人出入用过这条密道。
走了不知道多远,终于感受到出口的风,一处半人高的木门挡住了密道的出口,上头拴着一道没上锁的铁链。山光远为了隐藏行迹,先吹灭了蜡烛,才解开锁链,走出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