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不识好歹——小央
时间:2021-07-21 09:39:58

  “我在店里吃过了。”骆安娣笑着,稍微张开手提包,大大方方地分享说,“我今天轮休,所以去了图书馆。你要看我借的书吗?虽然字有点多。”她先拿出的是比较大开的手工书,然而最终展示给他的却是一本波伏娃的《第二性》,而且还是分一二册中的第一册 ,说“字多”是一点没谦虚。 
  齐孝川却回答:“好的。”
  这个回复明显是正确答案,因为骆安娣看起来很高兴,而正因为满意,所以她继续说了下去:“虽然不打算吃饭,但我也有点好奇……可以去你公司转转吗?”
  他不经意地吞咽,“当然”二字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秘书已经抢在他面前回答:“好啊,太好了,我们零食区有个巨无敌好吃的麻薯,跟你们店里的乳酪蛋糕有得一拼,一定要来试试看!”
  骆安娣笑着说:“是吗?感觉有点期待啊。”
  “我记得你姓骆?我是听小若说的,她平时是接你的班吧?”
  “是呀,你跟小若做好朋友了吗?”
  “哈哈哈,说过几句话而已。别告诉我女朋友喔。”
  “这可不行啊。”
  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假如是不知情的人过来,怎么看秘书和骆安娣都更像老相识。相比之下,坐在旁边心不在焉阅读《第二性》的齐孝川实在是煞风景,假如是偶像剧,导演肯定也得喊卡把他赶出去。
  车行驶到写字楼门口,齐孝川先下车,不管不顾地径自往前走。
  骆安娣好像想和他说什么,但却完全跟不上他的脚步,所以只能小跑上去,努力握住了他的衣袖。
  他猝不及防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她充满担忧的表情。这种神情在她脸上出现的频率似乎有点高,高到他光是看到就皱眉的程度。
  秘书笑起来打趣,也算是不动声色替他解围:“走那么快干嘛?老板加班也太积极了吧。”
  齐孝川并不理睬,自顾自对他说:“那你带她去吃点东西。我先到楼下。”进电梯时,他替他们按了楼层。因为他办公室的楼层低一点,所以先一步离开。走之前还朝他们点了点头,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心情,手里拿着包和刚从她那里得到的书,终归就是很无趣。
  电梯门关上后继续上行,秘书掏出手机,发现收到新的信息。齐孝川用文字说:“别害她太晚回去,叫司机送她。我可以打车。”
  他拿给骆安娣看,她笑了,用有些稚嫩的脸说:“真好,帮我谢谢他。”秘书接应下来,却止不住好奇地打量她。
  眼前的女人浑身透着微妙,不论是工作地点还是往常打扮,不能说是不体面,但绝对与富埒陶白搭不上边。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举止中习惯受人照顾的痕迹随处可见,说话时吐字清晰、语调适宜,温和的笑容下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神气。和任何人打交道都把握着恰到好处的亲和力,不吝惜给予交流,却未流露出一点一滴的屈服。不卑不亢到了一定地步,因此反而显得高贵——打个或许并不恰当的比喻,就像落了难的公主。
  他内心这样想的时候,她正站在落地窗边,侧过身来,带着笑容对他说:“能看到海呢。”
  齐孝川结束工作已经是十一点钟,他准备回家,却在一楼看到骆安娣。
  她坐在室内绿植边的座椅上,背对着他,所以直到走过去,他才发现她在打盹。不论是睡着还是醒着,骆安娣从不会东倒西歪,她的仪态仿佛永远美好,和最累时在哪都能睡的齐孝川存在云泥之别。
  其实,后来他也偶尔想起过她。
  在公交环线上睡过头的时候,在公园长椅上凑合了一晚上腰酸背痛的时候,他也想过的,骆安娣出生就有张夸张的公主床,而且动不动就替换,她曾大大咧咧让他坐过。他本来差点直接溜走,然而不知怎么又没拗过她。
  他躺在她那张大床上。那大概就是他一辈子碰过最柔软的东西。他感觉整个人像是陷下去了,开着空调的室内气温很适宜,加湿器也把湿度控制得很好,好舒服,好舒服。绷紧的神经没有松弛,只是被吞没了。
  沉睡两小时醒来时,齐孝川想死的心都有了。
  当时骆安娣不在房间里,她在楼下和其他小伙伴玩球,树叶的影子落到她身上。
  回到现在,他走过去,出声也不是,伸手更不妥当,正犹豫要怎么叫醒她比较好,骆安娣却及时睁开了眼睛。
  就像自始至终都没有睡着一样,她的眼睛还是清澈明亮,声音也爽朗舒畅:“小孝,你下班啦。”
  “你怎么还不回去?”他说着,完全没觉察自己语气有多差,“走。我送你。”
  不过,骆安娣也丝毫没介意,她说:“去喝一杯吗?”
  “什么?”在齐孝川心中,骆安娣和十多年前那个小女生的区别大概少得能去玩大家来找茬,以至于刚听到这个提议时,他第一反应不是回绝。
  也就这么半推半就一起去了附近的清吧。
  进去后,齐孝川是以监护人的心态坐下的,台词也颇具老父亲风采:“喝杯柠檬水就回去!”
  “好的,”骆安娣和颜悦色地问酒保,“有柠檬味的酒吗……杰克丹尼?听起来很好喝,那就麻烦来两杯。”
  齐孝川额外要求多加冰:“你很喜欢喝酒?”
  “嗯……也就还好啦。小孝呢?”她问他。
  “不怎么,也不太懂靠酒量应酬的意义。遇到那种人不管甲方乙方一般都会溜,因为反正努力也没用。”与言之凿凿的不满相反,他喝酒时其实很干脆,一句多余的感慨都没有。
  “是吗?”骆安娣望着他,笑眯眯地说,“这样的小孝,我好喜欢。”
  仅仅一杯就足够他略微上头,错觉自己回到中学时代,一点没感到高兴,甚至毫不留情地反问:“你还喜欢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
  “对。你还有其他喜欢的东西吧?”
  她边回想边说:“有是有……我喜欢手工,喜欢看书,喜欢午觉睡到自然醒,喜欢家人……”
  他忽然冷笑,没有说话,但态度已经足够恶劣。然而,等她回头才诧异地发现,他竟然区区一杯就醉成这样。
  骆安娣笑起来,伸手去戳他的脸。往常总是不容侵犯的人并没有入睡,只是比平时更用力皱眉,躲开她的手道:“我就知道。”
  他勉强一条胳膊腿都没少地到了家,羞耻心让人有点不愉快,所以只好变本加厉地工作。
  齐孝川特意挑了骆安娣值班的日子去手作店。不用好奇他是怎么知道天堂排班表的,有钱总能摆平很多事。
  他本来是想去道歉的。
  推开门进店时,最先向他表示欢迎的竟然不是店内的职员,而是仲式微。仲式微朝他怒目而视,一方面大概源于私交,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齐孝川走进来时说:“你们店如今能收废品了么?外面怎么停了一辆破铁?”
  “你瞎了眼吗?”仲式微一贯地直言不讳,“那是我的摩托车。”
  骆安娣正在为客人登记,所以无暇分心这边。他们等待着,外面走进来一群穿着初中校服的女学生,说说笑笑,还不小心蹭到仲式微机车的复古哈雷后视镜。走在最前头的女生经过齐孝川跟前,书包碰撞他手臂,却反倒翻了个白眼:“啧!”
  “真是……”齐孝川硬生生把脏话咽了下去。
  仲式微冷哼一声:“一群死小孩。我最讨厌初中生。”
  骆安娣终于顾及这边,轻飘飘地跑过来,双手并拢问候道:“小孝!式微!你们今天是过来看我吗?”
  两个人上一秒还都满脸不快,这一秒就一扫而空。
  “不好意思!”但是,骆安娣却冷酷无情地扔来炸弹,将他们的装模作样定义为无用功,“我现在要去带客人做可爱的琉璃灯,所以抱歉抱歉!”重复道歉的时候,她微微眯起了眼睛,那样子真的很可爱,可爱到即便手中攥着的是钻石,也一定能捏出水来。
  与她面对面的两人显而易见也受到这个魔法的蛊惑,转眼就像说梦话一样失去抱怨的能力。
  “那我先走啦。”她挥了挥手。
  “等一下。”齐孝川最先开口,他说,“我想要一盏琉璃灯很久了。可以让我也参加吗?”
  “什么?”咆哮出声的是仲式微,他双目中燃烧着的绝不是钦佩之情,而是饱含着“你这家伙竟然来这招”的鄙视。
  “可是……”骆安娣偷偷回头看了眼,随即凑近,压低声音说,“她们还是初中生,有时候可能会打扰到同组成员喔。”
  是男人就下一百层,不下不是真男人。仲式微已经挺身而出,自信满满地回答道:“没关系!完全没问题!我也想要一盏可爱的琉璃灯!”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人们千方百计讨好公主不是理所当然吗(emoji/涂指甲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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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手工琉璃灯的制作方法并不难,但也说不上很简单,先是分发图纸,大家在充分了解构造后开始在亚克力板上动手。
  初中女生们学校里大概也有实践课程或社团活动,绘画也是必修项目,所以还算上手。
  齐孝川更不用说了,没几下就把亚克力板立起来,面无表情地问:“是这样吗?”
  只有仲式微。
  只有仲式微,他的心情简直就像费尽千辛万苦从海南坐飞机经济舱到北京CCTV参加少儿频道智慧树栏目节目录制,却在名叫红果果和绿泡泡的主持人指导做手工时因为手太笨而临时被逐出儿童演员名单,只能哭着坐绿皮火车回老家一样。
  裁剪时浪费了三块亚克力板,剔覆膜的时候把好不容易弄直的热熔胶毁掉了,费尽千辛万苦上了滴胶,终于到了调色环节,却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太用力了会破坏滴胶的喔。”就连另外一组的店员都忍不住提醒。
  齐孝川早早地做好了,甚至还额外添加了花纹,已经坐在那等待店员帮他放置晾干。他看着仲式微绞尽脑汁、仿佛第四次复读参加高考般凝重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接过来帮他处理。
  骆安娣的主要经历还是在初中女生那边,帮她们处理一些细节,为她们解答一些提问,然后才过来转了转。
  这时候,齐孝川已经把整理过的作品放回仲式微跟前。骆安娣看到时眼前一亮,笑着说:“哇!式微,你好厉害喔!”
  齐孝川也不戳穿,任由他们像过家家似的高兴。
  骆安娣却不经意来到他身后。
  “之前我看了小孝的刺绣,”骆安娣垂着头,鬓角打着转垂下来,贴在陶瓷娃娃般的脸颊两侧。她笑起来,让人想起种满郁金香的草丛,清晨的第一道阳光落下,就是那样安逸而美丽的画面,“手好巧,感觉又想起以前了。”
  他沉浸在注视她的片刻安详中,因此并没有立即为她话语的内容而运转大脑。她一直都记得的。
  还是小时候,骆安娣穿着白色的新洋裙,去参加父亲酒庄的剪彩仪式。齐孝川也去了,虽说肯定又是不情不愿,被闹钟和父亲的命令从被窝里强行拉起来的。酒庄里主要种植的花卉是蔷薇,她从中间的羊肠小道穿过去,未料裙摆粘连,就这么被花枝上的刺刮破。
  骆安娣并不是会为一点小缺漏大喊大叫、乱发脾气的那种千金小姐,但礼服划破属实不太圆满。午后暖洋洋,她索性躲在花园中的小木屋,膝盖上摊开一本书,不疾不徐地读起来。
  不是没有人觉察到她不见,只是骆吹瞬还在,也没什么非得要她出席的时刻。因此妈妈也只叮嘱帮佣多留意一下,马上就将精力投入到更重要的应酬上去。
  她读着书,门外响起枯枝被踩碎的干燥响声。骆安娣不想给人添麻烦,于是立刻蹲下身,躲藏到壁炉后面去,只从缝隙里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她看到男生走了进来。齐孝川穿着与派对格格不入的套头卫衣和牛仔裤,手插在口袋里,左顾右盼地走进来——这是骆安娣她爸常常教育他们不要有的姿态,简单易懂来说就是比较没品,显得人不太正经。
  齐孝川试探着说:“骆安娣?
  “不在啊。”他好像在自言自语,转身就出去。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骆安娣忽然站起身,从那扇厚重的木门追出去:“小孝!”
  他立刻回过头,看到她时,脸上也没有笑容,只是说:“你躲这干嘛?我说你跑哪里去了。”
  她并不遮掩,直接把被刮破的裙摆给他看。齐孝川蹙眉,默不作声,似乎思索了一阵,然后让她稍微等一下。他偶尔会被园丁差使来帮忙,所以对这里还算熟门熟路,连续打开几个抽屉,终于在壁橱底层找到针线。他招手,言简意赅地说:“你过来。”
  弄坏的地方比较低,骆安娣迟疑要不要把裙子拎起来。这动作有点不雅,但眼下也只有他们俩,正要这么做,他却旁若无人地蹲下。
  齐孝川长着一双非常漂亮的手。
  和朋友们一起看《魂断蓝桥》的时候,罗伯特·泰勒握住费雯·丽,单手环抱她腰身,骆安娣望着那双手,忍不住想到齐孝川。并没有多少自我代入的纯情,只是觉得那一幕必定很美观。
  他为她把刮破的地方补救好,继续蹲着身打量。她在那一刻说了:“谢谢你,我太喜欢小孝了。”
  他那时候还不太适应这种说法,顺理成章以为自己把“我喜欢草莓”或者“我喜欢米高梅”之类的听成了不该听到的话:“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能在我消失的时候发现我不在的人,也喜欢会专程过来找我的人。”骆安娣低着头,望着他的时候微笑,好像有点害羞,所以抿了抿嘴唇。露齿笑在她这里丝毫没有一星半点的傻气,只是纯粹的天真,彻底的烂漫,仿佛一场白昼的烟花,明亮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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