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总行了吧?”他已经摸清了这奸商的套路,恰如她也清楚他的七寸一般。
齐孝川有理有据地想,截至眼下,他能坚持的爱好只有手作这一项。本来还有太极拳,但前段时间回忆起来,事实上只是因为有比赛,外加不需要任何金钱上的投入而已,他要做的只是穿着轻便,去公园跟老年人们打成一片,借用他们的广播和录像带。
可是,就目的来说,他也并不是真正喜欢手作。
他只是喜欢去那个声音在的地方,看到那张笑脸,做与那双手一致的事。
爱是精神病毒,他希望骆安娣变得幸福。因为这个愿望,向来自拟坚定的他也开始游离不定、左摇右摆。一时间认为自己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一时间又恨不得掘地三尺,把光武帝刘秀那样的人找出来才配得上她。
数日没见到骆安娣,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产生了她是否从未与他一起生活过的猜想。或许一切本来就是他的幻想,遇到翅膀卡在树杈的天使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得到他。齐孝川的运气向来很糟,沦为被拐儿童,又以乞讨为生,唯二的好友都接连死去。
高枫正在接受调查,高洁也被迫搬到更为简陋的公寓。齐孝川驾车过去,在楼下就拨打了骆安娣的电话。她本来在吃饭,匆匆忙忙到楼下来,穿着软绵绵的居家服,卷发也如星河般淌落颈窝,垂在身前。
骆安娣说:“小孝,你怎么过来了?”
她朝他微笑,齐孝川便下意识撒谎:“顺路。突然想一个人走走,就直接过来了。”
“你是走路来的?”她很讶异。
不论家还是公司,到这里的路途都无异于越野马拉松,他只能用一个谎言去弥补另一个谎言:“不,地铁。很久没坐了,就想试试看。”
多么拙劣的谎言啊,偏偏她会相信:“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那你回去也坐地铁吗?我送你到地铁站吧。”
这一刻,齐孝川不由得在心里为自己几秒前才鄙视过的谎言鼓掌,转过身后回答说:“好。”
最近的公路正在维修排水系统,因而四处都用护栏围住,人行道无法涉足,行人也都只好走在马路边沿,不方便到了极致。
齐孝川不动声色绕到道路的外侧,让骆安娣得以在里面行走。
属于两个人的空气太寂静,他忍不住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去你家吗?”她笑了笑,风轻云淡地回答,“嗯……等高洁没那么需要我的时候吧。”
他没来由地冷笑:“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骆安娣不说话,齐孝川却渐渐收敛笑意,用更为惘然的阴沉神情说道:“我倒是变了很多。”
“比如呢?”
和骆安娣在一起时,身体与心脏都变得放松了,他说:“以前我觉得,想救助谁的心情绝不是喜欢。但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她微笑着,转过头望向他,心平气和地说:“你现在想救助的人是我吗?”
“……是又不是。但至少,你救助别人的时候,我不觉得开心。”他目视前方,侧脸仿佛浸润在灰蓝色的浅滩,即便有笑容,那也绝对只残存伤感,“不过,我从不寄希望于得到你的感情。”
她的感情是这世界上最难得到的事物,比辉夜姬所要的宝器更珍贵,比珀瑟芬的存在更容易凋亡。他比表现出来的更讨厌失去,不断地否认,借此来确认自己仍然拥有。
骆安娣猝不及防地停下了脚步,她忽然叫他的名字:“小孝。
“你是在吃醋吗?”她问他。
看向她的时候,齐孝川竭力维持着气定神闲的表情:“没有。”
“但你这看起来就像是吃醋,”她肆无忌惮地走近了,仿佛不惧怕狼的兔子,抬起明亮的双眼直视他,那眼神纯粹得令他恐惧,“你想让我对自己好一点吧?”
“是。”艰难的对话中终于出现了安全的提问,他像是松了一口气。
但这是不对的。
掉以轻心是不对的,不识好歹也是不对的。
随处可见的街头,面无表情的男人和笑着的女人。
“以前我说过,长大后可不可以嫁给你。现在想来,那时候真傻。”骆安娣笑起来,“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她A了上去
让女方先告白的男主真的很逊(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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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恰如盛满熏香的玻璃器皿在室内被打碎, 不知道是福音还是诅咒,瞳孔收缩,眉峰也愈发蹙紧, 齐孝川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疑虑地看着她。骆安娣也注视他。良久, 他想说什么, 刚开口, 却猝不及防有不止一名陌生人从身旁经过——这还是在道路中间。
尴尬。
被迫中断对话的男人和女人只能略微移动位置,让给行人通过, 两个人终于踏上台阶回到人行道。然而,再站定, 之前仿佛醉酒般酝酿的气氛已经不复存在。徒留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齐孝川开了口,却先回应她的前半句话:“是很傻。”
骆安娣以溶解食盐般的微笑说:“就试试看嘛。”
一点都没变。和以前那个说“你再考虑考虑嘛”的骆安娣一模一样。
天使的笑容和嗓音,所吐出的台词却更近似恶魔的低语。齐孝川正在暗自惴惴, 骆安娣话锋一转:“其实,我一直很想和人去一次游乐园——”
他像是下了决心, 但这承诺并没有那么容易说出口。试一试吧,那就试试看。再说了,人生在世, 齐孝川也经历过不少戏剧性的折磨, 但非要挑出一个最无法接受的, 那只能是眼睁睁看着骆安娣的愿望无法实现。
骆安娣的目光驻留在齐孝川脸上, 想观察出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可惜齐孝川就算不在赌桌上也是只适合冷笑的POKER FACE,就连以前他代表公司召开记者会,都有网民在天涯和猫扑上骂他“顶着个死妈脸给谁看”和“什么态度,他以为自己是日本女明星吗”。
终于, 她在他口中听到了回复:“那就去。”
齐孝川望着她,说:“那到时候我来接你,其他事再短信联系。”
他转过身,想象自己是不看爆炸现场的007,缓步走入了地铁进站口。
说骆安娣完全不惊讶是假的,那个齐孝川竟然像被生擒了似的,二话不说就照办,甚至没有任何白眼或抱怨的迹象。她用力眨了眨眼,尚且恍恍惚惚,却接到手作店老板的电话,估计是要商量新店的事,于是边听边转过了身。
骆安娣有所不知的是,就在她转背后不到半分钟,齐孝川就原路返回离开地铁站,信步闲庭回去停车的位置。大费周章圆谎也好,无条件投降顺从也罢,都是他心甘情愿,没什么多余的话好说。
天堂手作店要开分店了。
媒体公开课的主讲是老板本人,助手则由全店业绩第一、并且遥遥领先衰第二名十万八千里的骆安娣负责。这样的安排经过公示,没有得到任何异议。大家都其乐融融期待着那一天,也为此做筹备。
那一天,骆安娣正在帮忙依次与届时预定要来的媒体确认座位数,老板从楼上下来,头发、肩膀和双手都缠满了毛线,末尾还吊着环针,快步扶着栏杆对她说:“安娣,你过来一下。”
她挂断电话,然后上了楼。
糖果屋般的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两人独处。老板难得一见露出正儿八经的神情,说:“你来这里也有几年了,说实话,一开始我很担心你。你好像无欲无求,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在现如今的时代,确实也不多见……一直到现在,我也还是认为你身上有很多不确定性,并不是一个值得我信赖的员工。”
那个往常吊儿郎当的老板竟然说了这样的重话,即便是骆安娣,也不由得局促起来,踌躇是不是该道歉。
但是,老板马上就接着说了下去:“我准备把主要精力转化到新店那边。你也去看过门面了,规模是比这边大的。一店的店长,我想交给你做。”
说实在话,骆安娣有考虑过这种情况。
假如说要选店长,又熟悉业务又有本科文凭的她自然是最优选。她喜欢手作,也喜欢现在店里的环境,面对十全十美、符合心意的好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当务之急是要让媒体公开课顺利进行。
手作的文化需要也值得宣传,等有更多人对DIY的魅力有所领略,天堂手作店也会更加成功。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有更值得关心的事。
他们选择了在店门口碰头。齐孝川正好从公司离开,直接过来接她。上车的时候,骆安娣笑眯眯地先提了问:“你看看我,今天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不知道。”齐孝川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答。
当时秘书和司机也都在车上,计划先送秘书到附近,司机再一起下去。正因如此,听到上司如此毁灭性的发言时,秘书一个激动,按捺不住,直接给了他一个肘击,也如愿以偿换来了齐孝川当下就想把他头拧下来的眼神。这种不顾个人生死,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伟大精神着实令人钦佩。
所幸骆安娣仅仅笑着说了:“做男朋友的话,可不能这样啊。”
“那要怎么?”齐孝川对措辞已经开始能省则省,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空心虾条才能这么又瞎又没心肝,对自己畅通无阻直达地狱的感情生活浑然不觉。
“要好好回答啊,”骆安娣挽起头发,轻轻摇晃着头,示意两侧的耳垂说,“我特意戴了新的耳环,是不是很可爱?”
齐孝川不由得盯着瞧,神态酷似看到逗猫棒的猫,嘴上回答的是:“还行。”
“嗯……‘还行’就好。”骆安娣端正了坐姿,笑嘻嘻地对他说道。
另一边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车也停下几分钟了的秘书迟迟不肯下去,充满执念地看着他们质问:“什么?什么?我听错了吗?是我太久没去采耳所以把‘舔狗’听成了‘男朋友’吗?”
她先做了回答,忽然更换座位,挽住齐孝川的手臂笑着说:“怎么样?我们很般配吧?”
“齐总,你不是前几天才说过我是你的女朋友的吗?我心碎了,真的心碎了。”秘书故意说着整蛊的话,随即在齐孝川拿出刀来前逃之夭夭。
司机也把驾驶座的位置交给齐孝川。眼看着骆安娣自己系上了安全带,齐孝川内心五味杂陈,随口问她道:“你最近有跟苏逸宁碰面吗?”
“嗯?苏先生?”骆安娣回答,“最近比较忙,好像连他的消息都忘了回。”
她对上他考究的目光,纳闷地倾斜脑袋。然后,齐孝川才解释:“……你竟然也有不回人消息的时候啊。”
“哈哈哈,你把我当什么啦。”骆安娣笑出声,“事情多了,我也会忙不过来啊。”
“不是,”他补充,“只是以为你喜欢照顾所有人的心情。”
她一怔,随即扶着下颌思考起来:“啊,这么说确实……不过想怎么做和实际能怎么做是不同的嘛。我又不是圣人。”
“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你现在对高洁是怎么想的?”
“她的处境跟当初的我很像,虽然爸爸没到进监狱的地步。她还是青春期的孩子,我陪在她身边能就帮到她。”
“……”
齐孝川从后视镜中扫了一眼骆安娣。为他人付出的程度往往与共情的深浅挂钩。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并没有在遵循这条正比例法则。
到游乐园以后,齐孝川去兑换门票,骆安娣则在喷泉前等待。她抬手充当遮阳帽前檐,漫不经心看向他的背影。
也许是为了搭配游乐园的格调,齐孝川今天没穿正装,也不是平时偏把自己往土气折腾的打扮,最不起眼的卫衣加衬衫,头发也未经打理,随意到被风吹乱,仿佛大学班上最神憎鬼厌的模范生,动不动就用考试不给你抄来压你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