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孝川走进去,没主动和任何人闲聊。
他们离开的时机比他早,出去时,苏逸宁冲他笑了一下,齐孝川觉得有点倒胃口。但他还没缓过来,更倒胃口的事就发生了。苏逸宁临时与助理报备一声,转身掉头折返回来。
齐孝川理所当然地缺乏好脾气,用“你要打劫”的眼神看过去。
苏逸宁却轻飘飘地笑着:“我想,有些事还是事先打个招呼比较好。刚才那位曾经在印度做天然气生意的老先生,相信你并不陌生。但有些事,齐先生或许还不知道。”
齐孝川略微挑眉:“说来听听。”
苏逸宁游刃有余地说道:“第一,他可指不定是你故人。或许小时候在家里遇到过……不过,是哪个家倒不一定。”
担任听众的那个人直冷笑,他小时候可是跟帮佣和司机住在一起。
“第二,他膝下无儿无女,此番回国,是来寻找老友的遗孤,以便托付遗产。”苏逸宁说,“齐先生不妨猜猜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读过《小公主》的应该对这剧情不陌生
第38章
雨季过去以后, 油腻腻的空气肆无忌惮地回溯,神经病就像雨后春笋般,一簇簇地从拥有吸引怪胎体质的女人周围冒出来。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一点, 但齐孝川更不愿意做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也算其中之一。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神经病的?
和苏逸宁在电梯里的对话以沉默结束, 直到最后, 齐孝川都没作答, 单纯觉得他为了在这瞎逼逼一通不惜陪他一起从二楼搭乘电梯到负三层傻得没边。但他不仅没提醒苏逸宁,还故意引他走出来, 直到电梯关门开始上升才开口:“关我屁事。”
“说话真粗俗啊。”或许是修养使然,苏逸宁并没有流露出嘲弄, “齐总没有考虑去做做绅士改造吗?”
齐孝川懒得理他,毫不犹豫地反讽道:“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考虑去给燕子造窝。”
他走出去,就听到苏逸宁这才开始按电梯, 不知道是不是不耐烦,一连串按了好几下。
齐孝川并没有感觉到恶作剧得逞的快乐。
那位华侨是否和自己有关联, 他当然不是一无所知。早在一开始,该调查的就调查过。
他在上班期间联系不到秘书,正担心那家伙是不是上洗手间掉马桶里去了, 走出去就遇到另一位助理, 温声细语告知他秘书在楼下行政那边。齐孝川本来也只是想问他下午去不去打高尔夫, 索性拿着新球杆下了楼。
然后就遇上刚结束面试的仲式微。
难得看到小混混没穿皮衣皮裤, 而是西装笔挺, 手里还拿着简历,头发也抹了发油,一副电视剧《实习生》里的青涩模样。刚刚才被面试官以一句“你会说中文吗”激怒的仲式微正在气头上,一双灰色的眼睛直瞪过来, 疑惑不解地问:“你怎么在这?”
齐孝川心说这是我公司我不在这能在哪:“该我问你吧——”
“我来找工作啊。”仲式微挥了挥手里的文件夹。
会有人去微软应聘却不认识比尔·盖茨的吗?齐孝川有点无语:“你求职之前都不百度一下公司百科?”
看着仲式微那大耳朵图图使用动耳神功的样子,齐孝川只觉得发人深省,自己公司竟然能让这种人来面试,再不努力估计很快就得从业界内淘汰出局。
然而齐孝川转身才去部门那边转了一圈,然后倒了杯咖啡回去,短短五分钟内就又见到了三次仲式微,最后一次他还喃喃自语说着“这怎么出去”,看到董事专用电梯时眼前一亮,齐孝川也没刻薄到真不让他进来。
电梯门关上前,有经过的员工和他恭恭敬敬打招呼。齐孝川也简单做了回应。仲式微这才觉察到不对劲,错愕地确认:“你是这里的员工?什么级别的?很牛吗?”
齐孝川用纸杯喝着手磨咖啡,面无表情地回答:“还行。”
“哇,真人不露啊。看他们叫你‘齐总’,你是富二代?不对,我记得骆安娣说过小孝不靠父母来着……那我还是别来这里上班了,万一你公报私仇对付我怎么办?估计我就只能要么找工会,要么找最顶头的上司了。”
那也是我。齐孝川说:“骆安娣以前到底都说了我些什么?”
“也就偶尔提一嘴吧,”仲式微轻笑,“倒是你,之前被捅了一刀,骆安娣就拒绝了苏逸宁去照顾你……你真不是故意的?怎么会这么巧。不过也别多得意,你还不知道吧,骆安娣她啊,遇到需要她救助的人的时候根本就——”
他却替他把剩下的台词说完了:“‘根本就没办法拒绝’。”
“你怎么知道?”
齐孝川把纸杯拧扁,若无其事地板着脸,答非所问地说下去:“所以才得意。”
仲式微用混杂着同情、困惑、愤怒的表情看向他:“……”
记忆之中,那天在医院醒来,见到她第一眼时,心里的确有过密密麻麻的恨意,恨自己为什么始终无法摆脱她,但又远不仅限于此。看到她的时候,会有把一切都奉献给她的欲望,她光是存在,就已经足够治愈他,比一切露营、温泉、喂小动物和手作都更有用。多谢你的母亲诞生你,感恩你的父亲养育你。齐孝川从未如此谢谢过什么。
“不过是被捅了一刀而已,骆安娣就能抛下他到我这里来。那不就说明他也算不了什么吗,”腹部的伤口已经逐渐愈合。那一点点微妙的疼痛与记忆中被眼泪打湿的手臂一起,变成微妙的愉快。齐孝川说,“我会扳回一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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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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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条放进水里浸泡, 晒干后再进行编织,交叠,缠绕, 同样的再来一圈,循环往复。藤编不是特别令人讨厌的活动, 但也没有多喜欢, 放在几年前, 齐孝川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这样擅长。不过仔细回想起来,倒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小时候干洗车,他总能很快找到最高效的方法, 长大了卖女装,他也轻易就能包装折叠好,甚至推开员工自己坐到缝纫机前修补瑕疵。
做细致活并不容易, 但店里的一切设施都在尽可能抹去这种辛苦,所以自然而然也惊人地变成了享受。
最重要的是, 对面还坐着比月光更像月光、比的人在。
然而,千防万防,也还是有煞风景的存在。
“小安姐, 小安姐, ”等不到回应, 高洁并不介意款款走来, 小小年纪长相就极大气, 穿着白色为主色调的balenclaga,白色连衣裙显得温柔,短短的黑发更是整洁利落,给人相当好的第一印象, “可以到我那边帮我看看吗?”
而在她身后跟着的,是另外一名同事,正因无法令客人满意而露出惭愧的表情。
骆安娣起身,先扶住高洁的肩膀,随即才说:“有什么不知道的,问小若也是一样的。你看,我这里不是有其他客人嘛——”
“他算什么其他客人。”高洁纯粹地笑着,瞄了齐孝川一眼,“齐叔叔,我可以和你一起上课吗?”
对于齐孝川来说,怜香惜玉比让他当场给她两千块钱还难:“不行。走开。”
“谢谢,你真是太好了!”高洁已经坐下了。
小大人实在是太讨厌了。齐孝川忍不住想。
“小安姐,你知道步行街那边商场新开的甜品店吗?他们的舒芙蕾很好吃。”比起沉默寡言的齐孝川,高洁发起话题的技术更加娴熟,而且还懂得投骆安娣所好,实在是狡猾至极。
齐孝川正想着这种东西算什么,开了间甜品店有那种黏糊糊一口卡路里抵一顿的吃食又怎么样,糖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骆安娣就两眼一亮,高高兴兴地说:“真的吗?”
“嗯!你看他们发到照片墙的图片,多可爱呀。”高洁还把手机伸过去,手臂搁到了齐孝川在看的手工教学书上,害得他血压直升,不高兴地抱怨“你挡到我了”。
想要专心致志做手作是多么的难啊。
齐孝川忿忿不平地想道。
他一直等到高洁离开,期间心不在焉地完成着手头的工作,好像对她们的对话根本不感兴趣。然而做到一半,骆安娣忽然惊呼一声,及时发出惋惜的感叹:“啊,尺寸好像太小了。”
齐孝川面色不善地抬头看向她,随即又埋下脸去,不承认,也不反对:“是吗?”
“这要重做就麻烦了,本身工程量也不小,”骆安娣伸出手,接过来转着圈打量,“我想想要怎么改……”
高洁也正仰着头端详,齐孝川劈手夺回去,没什么表情地说:“没关系。”
骆安娣望着他,也不再执意要求什么了,只是默默转过头,继续帮高洁改她那一团糟的作品。
齐孝川不知道第几次从天堂手作店直接返回公司加班,进门时,连带着正准备下班的员工都吓了一大跳,不知道留下还是继续走比较好。未料老板根本没心情和他们搭话,脸色难看得惊人,一言不发就进办公室去了,一路惊醒所有归于寂静的自动灯。
夜色渐深,收到骆安娣消息的时候,他正准备去公司厨房弄点吃的,才弄了微波意大利面,正边咬着叉子边看美股和新上市的A股,就收到消息提醒。
骆安娣问他:“还在工作吗?”
齐孝川斟酌了片刻,反而有些纳闷,按理说,手作店早该关门了才对。他走到落地窗边,下意识又想去找那间店的灯光,可惜只有黑压压一片,果然打烊了,什么都没看到。正收回视线,却忽然看到楼下路灯与树木旁边站着的身影。楼层很高,他视力也不差。骆安娣穿着一双毛茸茸的靴子和披肩,卷发盘起来,于他而言,她总是显眼得有些令人费解。
他回答:“嗯。”
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已经编辑好了“你过来玩吗?我下楼接你”这种话。
她打电话过来,他接通了。齐孝川的第一句话是“有事吗”,就三个字,口吻也不太客气,说完自己也有点后悔。骆安娣下班后的善后做得有点久,耽搁了不少时间,结果司机主动打电话来问了一趟,估计是确认雇主八成又要通宵加班,所以准备打道回府待命了,顺便确认一下另一位服务对象的动态。得知齐孝川还在加班,所以她才过来看看。
骆安娣说:“没什么事。小孝,也要注意休息。”
她转身就走。
正要挂断,听筒另一端传来略微急促的声音。齐孝川像是经历了剧烈的纠结,勉强地吐出不符合自己风格的邀请:“那个……去看电影吗?”
深夜场次的电影没有太多挑选余地,他们去看怀旧的《诺丁山》。
还记得小时候,骆夫人很痴迷爱情电影,家里也有专门的地下放映室,让当时没开过什么眼界的齐孝川舌桥不下。不仅如此,她显然对自己的爱好十分自满与阔绰,动不动就要叫上大家一同欣赏电影,就连最爱拿学习做挡箭牌的骆吹瞬也不能幸免。他们三个孩子与骆夫人一个成年人一起看《罗马假日》。
奥黛丽·赫本是骆太太的挚爱,她曾不止一次地感叹,赫本的一生是多么的跌宕起伏、精彩纷呈:“就像一部真正的电影一样。这么完美的女人,却没能获得一段尽人意的爱情,真是太悲伤了。”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也渗出眼泪。
骆吹瞬对恋爱丝毫不来电,当然,也可能是他年纪还小的缘故,总之只打着呵欠回答:“那又怎样?有什么可悲伤的。对她的评价不应该局限于感情生活。”
“但女人……在这世上终究很难,还是有个男人做依靠比较好。”说到这里,骆太太便抚摸起骆安娣的头发,“你和我爸爸都希望你过得轻松些,找个值得信赖的人,让他一直照顾你。假如物色不到,还有弟弟,吹瞬,以后就靠你了,知道吗?”
骆吹瞬避开妈妈的怀抱,轻笑一声道:“胡说什么呢。”
骆安娣稚嫩的脸庞上停留着不会动摇的笑容。
齐孝川坐在一旁,没有加入对话,仅仅看着银幕里把手伸进真心石假装被吞掉手臂的男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