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之前那个骑摩托车的店员都放弃了,你倒坚持不懈呢。”
齐孝川对寒暄没兴趣,所以只闷头翻看宣传册。但她们迟迟不走,甚至已经开始邀请他去逛画廊。食指和无名指交替敲击桌面,骆安娣刚好从一侧过道经过,他倏地捉住她,把她吓了一跳。
“啊。”骆安娣转过身,恰好对上他求救的眼神,只可惜她完全没看懂,只是笑着问,“司康吃完了是吗?更喜欢芝士还是蔓越莓的呢?”
他真的气到内伤,又说不出话,只能继续任由以手工聊以慰藉的家庭主妇们将他视作同类,硬生生聊了二十多分钟。
过来的时候,骆安娣放下自己的手作箱,笑着问:“决定好做什么了吗?一般的客人都要先练习上手,不过你一直手很巧,基础也很好,所以就选定一个模版,直接以此为目标努力吧。”
齐孝川还在记仇,没好气地翻转教学书,点了点其中的页面。
“这是小动物的窝,怎么想到做这个呢?”她说,“客人没有养宠物的习惯吧。”骆安娣还记得他不喜欢狗。小时候,她家园丁有一只心爱的西施犬,经常围着齐孝川打转,但他根本不领情,总是满脸不高兴地拍着身上的狗毛说“烦死了”。
他回答:“可以给亚历山大·麦昆。”
骆安娣愣了一下,好像这才恍恍惚惚意识到那是谁一般:“麦昆?啊,麦昆啊。”
“嗯。”齐孝川并没有改变习性,还是不喜欢宠物,尤其是猫或者狗。不过是她养的,所不讨厌而已。只是不讨厌罢了。
大的工程量并不足以一个午休做完。菊底编织法比想象中更难掌握,做到最后雏形都没出来,堪称是齐孝川晋升为高段位手工匠人的路上巨大的绊脚石。他告一段落的时候,骆安娣正在为其他客人解答疑问,齐孝川没过去打扰,直接原路返回了公司。
之后工作也很忙,开会中途还被叫出去签了两次文件,接了一次跨国电话。终于结束时,他捂住脸在座位上坐了好一阵。
秘书从邮箱发来了下个月的日程,走过来顺便拿走桌上确认过的合同:“今天也加班?”
“不,”他闻声已经起身,拿起包和外套,边打呵欠边往外走,“回家了。”
骆安娣做完了卫生,和负责关门的同事道别,换过衣服,迈开步子就要踏入等待交通灯转绿的队伍。
她是最不起眼的普通人中的一员,庸庸碌碌,安安静静,做好了就这么生活一辈子的准备。然而车停在了人行道旁,霍地鸣笛,将她的注意力也吸引过去。
齐孝川揭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去开副驾驶座的门。骆安娣在原地傻笑一阵,然后才坐上去。
关上车门后的第一件事是问他怎么来接她,她说:“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每天都必须工作,”他好像没听懂问题的用意,自顾自地说,“今天有其他更要紧的事。”
“是因为电视剧上线吗?”骆安娣查看日历,从备忘录中挑选有可能的来问他。
他也不否认:“差不多,反正想回去。”
齐孝川侧过脸,意味不明地迟疑,随即磕磕绊绊地发出声音:“咳,系安全带。”他回想起别人为她效劳的情形。
“啊,”骆安娣照做,有些迷糊地笑自己,“弄好了。走吧。”
他一路上都沉浸在一种微妙的自怨自艾当中,以至于下车后还脸色铁青,闷头往室内走。反而是她四处张望,留意到关不关心都无所谓的芝麻小事。骆安娣如获至珍:“花园里变成黄刺玫了……小孝,原来不是小叶栀子吗?”
齐孝川头也不回,嘴巴比死鸭子还硬:“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你喜欢什么花
我只有“随便花”
by小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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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骆安娣不轻易罢休, 一个劲地继续追问:“我记得上次还是小叶栀的。看起来新松了土,是临时改种的黄刺玫吗?”
齐孝川索性缄口不言,假装没听到。
“是吧?是吧?是吧?”她跟着他转, 他还是不说话。
到最后,骆安娣抱起猫询问:“不过, 园丁是请的哪里人呢?也不知道技术如何——”
齐孝川正在喝水, 霎时间停下动作, 果断回答:“荷兰,在本国读的园艺, 从业很多年。放心。”
他心甘情愿滑入了她的设置的圈套,内心也隐约迟缓地感到不快。万幸她根本没有戳穿的意思, 只意味深长地笑着回答:“那就太好了。”
早晨骆安娣去上班,本来准备随便用麦片糊弄一下早餐,谁知刚拧开盖, 就听到身后传来男声问:“你就吃这个?”她没防备,吓得手滑了一下, 一下把东西砸在了地板上。
新的家政已经过来上班,却不会全程在家,如雇主所希望, 只在没有人的时候造访, 仿佛田螺姑娘般补充食材、清洁完就离去。因此骆安娣俯下身收拾, 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步。齐孝川已经俯下身, 将瓷片收拾在一起, 皱着眉警告她:“不用你做这种事。”
骆安娣的手悬在半空中,十分不解地发出声音:“为什么?”
一句“我不情愿”卡在喉咙眼,假如让齐孝川在坦白这句话和找趟火车撞上去之间挑一个,相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卧轨。所以他的回答是:“因为……你不是大小姐嘛。”说出来后他又想去跳海, 结合实际情况,这台词着实有阴阳怪气的嫌疑。
好在骆安娣似乎并未觉得被冒犯:“你今天怎么还在家里呢?不用上班吗?”
齐孝川沉默了一阵,像是在考虑该不该立刻夺路而逃,但最好,他还是老老实实像被加农炮抵住额头般交代:“……今天要去看守所。”
周翰耀成的妻尚未被提审,暂时关在看守所。起初没有机会会客,如今终于得到了通知,当然,齐孝川从中也没少进行打点。
他还是决定去见她,虽然绞尽脑汁也完全想不到有什么好谈的,但总觉得必须聊一聊。就是这种令人焦躁的境况,仿佛跌落深井,余光捕捉到降下的蜘蛛丝,理智分明能做出毫无希望可言的判断,却又不可能真的不去握住它。
清晨,骆安娣的头发随意地盘起,穿着淡黄色的防晒外套,素面朝天地望着他。她的表情不显得悲伤,也没有一贯的微笑,正因此,那股微妙的悲天悯人才油然而生:“我陪你一起去吧。”
“什么?哈?什么?”齐孝川边说边下意识往外走,结果是剧烈地撞到门框,捂着肩膀,狼狈不堪地装模作样,“不需要。我又不是需要接送上学的小学生。”
但骆安娣就像没听到似的,她那自动开关的听力系统又开始运作了,转身拿了包,脱掉外套,穿着吊带长裙,稍微涂了唇膏出来:“走吧。”
他愣在原地。
她却走近来,以好像要挽住他手臂的姿势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很是无辜地问:“你想独自去见捅了你一刀、但对你来说又很重要的人吗?”
面对直击灵魂、向灵魂袭去的问题,齐孝川没来由的鸦雀无声。
她看着他,不急于等待答案。骆安娣忽然伸出手,齐孝川没来得及回避,就感觉被贴住了侧脸。她手掌的温度不算滚烫,也绝不冰凉,就是那样仿佛不存在的触觉。她摸了摸他的脸,没有情愫掺杂,仅仅只是一种温柔的表达。
到最后,她还是坐上了副驾驶座。
齐孝川暗地里控制着不把自己往小学生的角色思考,骆安娣却突然地说:“没关系。我也时不时等着你的司机接送啊,不也是小学生吗?”
他大为震惊,表面还要强装镇定:“出于保险……你没有特异功能之类的吧?”
“嗯?说中了吗?”骆安娣反倒很惊讶。
“……没有,”齐孝川强调,“那你觉得我现在去要问她点什么?”
没必要问“为什么刺我”,动机之类的,他心里早已有数,积年累月如此之久,不知道的话他才应该怀疑自己是不是提前老年痴呆,理应多取几盒脑白金下饭。至于如何作案,踩点多少次,什么时候开始,了解这些属于警察的工作内容。
他承担不起她的哀伤,但他也知道,除他以外,并没有比他更适合解决她悲痛欲绝的人选。
如果齐孝川的情商能捱过及格线,那他现在一定不当总裁,而在参加那种专程把观众当傻耍的选秀节目,甚至有可能在唱自己随便花三分钟写段旋律填点词,然后请五六个职业音乐人编曲,再冠冕堂皇说是自作曲的狗屁流行乐。娱乐圈专收这类人。别的不说,他的长相确实适合。
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做。
骆安娣想了想,回过头,看向他,说:“问问她……这些天过得怎么样?”
“……”
“假如你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假装吧,假装你们的关系还在以前。”骆安娣朝他露出安抚的笑容,“或许她自己也清楚,这其实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
齐孝川有些迟疑,吐出的是陈述句,末尾却又转化为不确定:“这不是我的错?”
她只是微笑,尽管那从近处看来与真实的笑容极轻易地有所区别。人们常常无法接受命运,因为它总是事与愿违,连挣扎的余地都未曾有过。
他不知道她为何清楚,但事关人心,她时常是对的。齐孝川如释重负,回答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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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好起来的时候,气色也肉眼可见地变好,朱佩洁和同事道别,随即从还未到家的地铁上下车。抵达那间名叫“天堂”的手作店时,接收过她预约的店员已经主动出来迎接,将她领进去,登记后才说:“是骆安娣的客人吧?请稍等,她马上就过来。”
果不其然,不到半分钟,就听到珠链后响起不会让人感到焦躁的脚步声。平稳而轻快,转瞬就被微笑着的脸取代。女人从那之后走出来,熟稔地打招呼:“上次做到一半的作品和工具,我都准备好了。请往这边来。坐窗帘边可以吗?”
熏香的气味也好,轻音乐也让人放松,朱佩洁落座前,骆安娣为她拉开了卡座。脚搁在垫脚上,然后像是小时候乘游乐设施旋转茶杯一样被慢慢推近桌边。
“上次做到什么地方了呢……”骆安娣轻轻地说,“先融化色粉吧,要仔细地研磨喔。我去取一下食用色素和之前新买的香精,等会儿可以好好挑选一下。”
朱佩洁笑着答应了。
再回来的时候,骆安娣还带了温度计,又把用完的各种材料收好,顺便拿给她看储物柜那边的照片:“上次做的皂基的部分很漂亮哦,像水果果冻一样。”
“是诶,”朱佩洁也不忌讳地感慨,“看起来好好吃。”
“所以等做好以后也要小心误食……你们家没有小孩吧?”骆安娣问。她总能自然而然令人放下心来,不由自主地说些心底话,秘密也好,牢骚也好,她都照单全收,认真地聆听,郑重地答复,仿佛排解心病的最佳医生,所有不安与疲惫都烟消云散。
朱佩洁说:“没有,我妹妹去寄宿学校了。所以现在就我一个。骆小姐呢?”
“嗯?”骆安娣正在帮忙打发,搅拌的声音有些太响亮,以至于没能听清,闲聊的同时还要适当加入对课程的说明,“等会儿打发其他颜色的油要注意时间喔……你刚刚问什么?”
“骆小姐,”朱佩洁想了想,还是问了更具体的问题,“你结婚了吗?”
骆安娣笑了:“还没呢。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你看起来就很受欢迎……”朱佩洁误会了,难免不好意思。
她却连连摆手,甚至脸颊也泛起红晕:“哪有,我一点也不受欢迎啊。”
正说着这样的话,就有后辈走上前来,先笑嘻嘻地和朱佩洁问候,然后才附到骆安娣耳边低语。骆安娣听到后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把工具交接给同事,道歉后补充了一句“加点竹炭粉”就走了出去。
她来到门外,朝来的陌生人露出笑脸:“请问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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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班到了昏天黑地,还要去酒店的线下会议露面。结束后,齐孝川筋疲力竭地起身,困倦罕见的如此清晰,就连秘书帮忙按电梯时的告别,都也只给了个眼神草草了事。
电梯里却还有其他人在。
他记得今天苏逸宁并不在与会人员名单上,但他此时此刻却站在里面,与另一位前几天才在曼哈顿和齐孝川通过电话的大拿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