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安娣再回来时,齐孝川已经靠在护栏边等了好一阵。她微微喘息,他打量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和额角的汗珠。
他淡淡地说:“他们是骗人的。”
她一点也没有犹豫,好像早料到了似的,轻松愉快地回答:“假如能少一个过得那么辛苦的人,也算是好事。”
是了。
齐孝川也是这一刻才恍恍惚惚想起。像她这样,经常对人伸出援手,对虚情假意和口蜜腹剑领悟得不会比他少。
“一点点吃的而已,给他们也行。只要他们想,只要我可以。”骆安娣只是笑着,“只要他们需要,给他们也可以的。”
不可以。
徐徐吐息的河风里,他看着她。
即便他们想,就算他们向你要。
不可以给他们。
因猜测她感受过的每一次失望而不安,因自己没有一直保护她的无能而愤怒。
齐孝川轻易维持着没有表情的面孔,一字一顿地对骆安娣说:“我想跟你一起住。”
作者有话要说: 他愤怒的点很奇怪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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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孝川先一步进去, 脸上无懈可击,细微的动作却出卖局促,摩挲着手说:“请进。”
拖着行李箱, 穿着毛绒绒的拖鞋,进来时仰头张望, 骆安娣由衷地感慨:“好漂亮。”
小时候, 骆安娣的爸爸不怎么在意室内装潢, 搬家时直接沿用了前任房主的布置。就算那样,也是很漂亮的, 只是风格更偏向复古。而齐孝川家却是更时髦的设计,虽说本人没操心, 纯粹给钱请人办事。
对她来说,有钱的气场已见怪不怪,但赞美却不多余。
亚历山大麦昆刚到新环境, 四处转了转去,倒是一点也不怕生。
“你住的房间, 我提前整理出来了。”齐孝川不知应不应该把矿泉水递出去,最后也只不远不近放在桌边,“还有什么需要的, 你随时跟我说。不方便也可以提。你会开车吗?我一般固定用其中一辆, 假如你要开……”
骆安娣稍微吓了一跳, 忍不住确认:“是你整理的吗?小孝你本人?”
“……我跟之前的家政公司闹得不太愉快, 最近都是自己打扫。”
她完全没想到会这样, 难为情地说:“其实你提前让我自己弄就行了……我搬来已经害你不方便了,还带了猫。房租我会参考周边价格付给你。”
“不会,”齐孝川还是那副死人相,假如非要用表情判断心情, 那一定时刻都心存芥蒂,“我的收入够我用很久,不用再从你这里赚。是我希望跟你一起,你能跟我一起住,就已经很好了。”
骆安娣并不多推辞,只是好奇地询问:“不过,你是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呢?一开始是很坚决想赶我走的吧?”
“我没那么说。”
她走近了,探头进去打量属于自己的卧室,顺势替他追溯前情:“不是说了吗?那天晚上一打过来就说了,要我赶紧把东西拿走。”
“我不记得了。”他转头逃避,转移话题道,“你想看奈飞新上线的医疗剧吗?”
“哇,4K!我想看那个丧尸剧。”骆安娣两只眼睛都雀跃地冒星星。
“……你喜欢看那种吗?”
搬进新的住处,骆安娣做的第一个决定是去买张沙发。
齐孝川听说时很狐疑:“叫家居店送一张来不就行了,你要几座的?”
骆安娣感到匪夷所思,瞪大眼睛说:“小孝,你的家具都是这样买的吗?”
他强按下脑海里浮现的疑问号,反问她道:“用的东西……这样买不是很正常吗?”
“买来是要放在家里的,而且估计会放很长时间。换句话说,就是陪伴你共同生活。当然不止要挑能使用的,眼缘和舒适度都很重要呀。”
面对齐孝川一脸听波兰语般不知所云的神情,骆安娣找了最近一个没有其他安排的周末,强行拽着他陪她一起去家居店。
其实,齐孝川家的家具也不是完全交由装修公司与设计师操办,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也在网上购置了灯盏和桌椅,但送到后总有这那的不合适。起初搁置在一边,后来进进出出实在碍事,做维护的钟点工甚至还以此唯由要求加钱。他没吵赢人家四十岁就做了外婆的半老徐娘,一气之下载着实木家具去野炊,乐在其中地劈了做柴烧,其余则全捐给了山区,也不知道人家乡村自建房有没有用上他那盏价值不菲的泰尔扎尼吊灯。
这么丢脸的事,当然不可能告诉骆安娣。
骆安娣也是真的不知道,认真在导购员的带领下挑选着沙发。
但逛家居店,人实在很难不跑题。
“这个洗手间的架子好实用!”
“这是厨房里用的吗?”
“这个儿童课桌太可爱了!”
骆安娣坐在矮矮的桌椅边,朝齐孝川笑着说道:“感觉尺寸小的东西就格外可爱。”
“可爱个头,买了也用不到。走了。”齐孝川回过头。
长得很像电影《雷神》里洛基的店员满面微笑:“等二位有了孩子可以考虑购入呢,先去看看沙发吧。”
听到这话时,骆安娣恰好起身,一个不小心被绊到,整个人往前栽。万幸齐孝川就在身边,眼疾手快扶住她。她大半力气磕在他肩膀,他却丝毫没有动摇,手臂绕过她背后,掌心抵住她手肘,不费吹灰之力支撑起骆安娣。她没来得及抬头,只听他寡淡地给予对方答复:“好的,谢谢你。”
终于站定,骆安娣再去看齐孝川,他也穷极无聊地看过来,完全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怪话。
每看一张沙发,骆安娣都要坐着试试看。虽然舒服和不舒服是能一言概之的,但有些不可言说的感觉也很重要。一连坐了不少,内心也记下了排名,不记得第几张时,她忽然拍了拍身侧,仰头对齐孝川说:“你也坐坐看。”
他态度依然故我的差,尤其全程走神有些没防备,不快地回答:“你喜欢就行。”
店员见状,知道他们大概要讨论一阵,因此识趣地借口离开。
“来嘛。”骆安娣笑眯眯的,继续催促道,“快坐坐看。走了这么久,你不累吗?”
怎么可能累,以前背着八十磅家电挨家挨户跑,还遇到过爬上十八楼才得知走错公寓,结果只能下去换栋楼重新爬的状况。他脚底抹油想走,但立即被捉住了手腕。骆安娣拽住齐孝川,硬是拉着他坐下来。
他勉为其难,但刚坐下就感到似曾相识。那张床。小时候曾在骆安娣卧室里见过的那张公主床就是这种感觉。骆安娣把脖子贴住靠背,舒服地问:“感觉怎么样?”
齐孝川说:“还行。”
这实在是违心的评价。实在太舒服了,舒服到他甚至愿意偷偷买了放到办公室每天坐上十五分钟的地步。
她来回摆动了一下头,像是想找个最合适的姿势。骆安娣说:“就是让我长在这张沙发上也行啊。”
优越的面料和质地媲美吐真剂,导致齐孝川也不由得表白真心:“嗯。”
她继续移动着,脖子怎么都不舒服,大概还是要挑个时间去找医生看颈椎。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抬起手,把她的头按到自己肩上,不容回绝地说:“别乱动。”她起先被吓到了,但身体渐渐放松,很快就被恰如其分的感觉吞没。
终于,骆安娣一跃而起,看了眼标价,马上就去联络店员。
确认订单、付账、派送犹如行云流水。
齐孝川惊讶于效率之高,骆安娣心满意足,和他一起去了附近的快餐店,点单时,收银员和颜悦色在将目光聚焦齐孝川的前提下给出了关于套餐的建议,齐孝川原本就要随便点,却被骆安娣猛地拦截。
“等一下,”骆安娣望着挂满餐品的灯牌,迅速地推断说,“这个套餐可以更换,半价可以加饮料。这样买比较划算。”
她干脆利落地点单,最后要了小票,她边核对边去找座位。齐孝川替她拿包,意味不明地盯着骆安娣看。她好久才觉察视线,回过头来,用明亮的眼睛问他怎么了。
“感觉你有些地方变了。”齐孝川说,“但也有可能是我并不清楚你。”
快餐是直接用手吃的食物,骆安娣也熟练地送到嘴边,回答他说:“小孝你是喜欢工作吗?”
他在吃奶昔:“还可以吧。怎么这么问?”
“你的秘书经常提到你,”她侧着头,“说你经常在工作,很敬业,又很可靠。”
“……”他板着脸盯她一阵,遂说,“你可以说实话。”
而她忍不住笑出声:“他确实是这个意思,只是说法不太一样。”
齐孝川想了想,稀松平常地说:“谈不上喜欢。”
“讨厌吗?”骆安娣很讶异,“那你还能一直坚持。”
“我不排斥,至少不用从事自己不擅长的工作,又能实现抱负。”他吃东西速度很快,却不会给人粗鲁和不修边幅的感觉,“况且我喜欢赚钱。”
旁边忽然传来声响,隔壁餐桌上演戏剧性情节。不知是什么事谈崩,女人拿雪碧泼向对面的男人,却没想到其中一侧座位背靠墙壁,以至于水溅回来,竟然牵连到同样坐在内侧的骆安娣。
她只觉得肩胛骨一凉,立即起身也没躲开。背上湿透了,一滴一滴顺着衣摆落下去。
齐孝川想也没想就脱下外套,先给她披上,才朝尚沉浸在争执中的男女看过去。
男人也被泼到,稍微瞥了他们一眼,显然不打算为自己女伴的无厘头行径埋单,掉头就想加速逃走进程。女人则更不会理睬无辜人士,歇斯底里,拽住男方衣摆,怒斥对方不许和自己分手。两个人一来一回,正伴随着伤感BGM演绎内心戏,没料想第三人突然出现,二话不说,稍微拍了拍男方肩膀,拿着另一杯饮料,朝看向他的二人更为精准地泼过去。
除针对清扫人员外,齐孝川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把骆安娣安顿到门外,再去找快餐店店家支付赔偿。留下两人面面相觑,满脸茫然,连要发脾气都没反应过来。
骆安娣睁大眼睛,同样的始料未及,担心却又直白地问:“他们没关系吧?”
“我跟店员道歉了,也留了名片。”齐孝川并非刻意地弄错对象,答非所问。
她竟然还想回头,但并非圣母,因为其实也不为他们被浇了水而焦虑,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实质性伤害:“我是说那两个人,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他用力拉住她,不容分说将她推向前方道:“别管了,回去换衣服。”
等他揽着骆安娣向外走,被打击报复的两人这才回过神,同仇敌忾追上前。女人嗓子尖着嗓子大喊:“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男人则怒吼:“泼了人还想跑?”
中国驰名小心眼人士慢条斯理回过头。骆安娣已经坐上车,想下来,却被他硬生生塞了回去。齐孝川顶着藏不住烦躁的神态往前走:“刚才那一下还不够你们洗脑子?”
他脸上绝没有任何恼火,纯粹就是嫌麻烦,以及对各方面完全不值得入眼的对象百分之两百的鄙夷。无知者无畏,但眼下,适才演琼瑶剧的男女也能感觉到,自己绝对不可能对眼前此人造成任何干扰。反倒是他,随便就能戏耍他们,不这么做也仅仅出于不屑。
“爸爸也行,爷爷也行,能叫过来就叫过来。”齐孝川说,“我理解你们老大不小了都还不能独立行走,麻烦你们也体谅我耐心有限,实在不想跟巨婴讲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中国驰名小心眼齐孝川
第35章
早在几年前, 齐孝川也被以优秀企业家和成功创业者的名义请回母校办讲座。大学时给他爸打小报告的辅导员连环发来催命符,他本来不想去,但又不能对公司宣传部的kpi置之不理, 最后还是接应下来。
往常惜字如金并非意味着不善言辞,那一天的工作如愿完成, 掌声雷动间迎来提问环节。可能也有齐孝川异性缘的原因, 踊跃举手的女生占七成, 正经问题也都问了个七七八八。到最后快结束,一名男生被室友推搡起来, 嬉皮笑脸开玩笑问了句:“之前也听说学长大学就创业,请问期间谈了几个女朋友呢?”
齐孝川回答:“时间有限, 看你想干嘛了。”
男大学生和同学刚打过赌,不问到指定答案绝不坐下,周围同龄人都在憋笑, 快乐洋溢在年轻的脸颊上。他避开工作人员追问:“所以是几个呢?换人的周期一般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