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挺漂亮!两指宽的发箍中央镶了3朵拇指大的红色山茶,延伸向两边的枝叶,是由100多颗或深绿或浅碧或莹白的小珠子串成的,枝叶间或露着一朵两朵半开的花骨朵。
发箍两尾还连着条黄色盘丝链子,用于隐在发下,固定发箍不脱落。
宋逾:“你所有的手饰加起来,也没有人家这一条发箍值钱。”
“她不是说塑料铜丝制品,不值两毛钱吗?”李蔓惊讶道。
“中间3朵主次分明的山茶花是由一整块红玉雕成,你看这花蕊,它可不是粘合上的,而是红玉中间自带的三点赭黄。因玉造形,非大师不可。”
“你再看花瓣,”宋逾指点道,“一片片由深到浅的渐变,是不是极富有层次感?这样的玉料,那是精品中的精品,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还有旁边的花骨朵、枝叶,虽说是些玉石边角,可串联它们的却是金丝。”
宋逾的声音,低沉中带着那么一点沙哑,李蔓看着他俊美的侧颜,听得愣神,这真是书中的宋逾吗?从山上相见那一刻,她就发现了,眼前的宋逾,没了书中少年的浮躁、懦弱与身份带来的自卑,遇事沉着冷静,果敢坚毅,言谈也不再轻飘发虚,变得有理有据,可依可论。
宋逾的话,老爷子认同地点点头,年岁大了,这么点见识还是有的。只是早先谁也没有多想,因为他们白族青年女孩和妇人除了喜戴绣花头饰,还喜欢用红头绳串了银饰玉石编进发辫。山上海拔730米的雨林深处,傣族姑娘高挽的发髻上喜欢卡把梳子,或是插朵鲜艳的花儿,亦或是别根银簪、玉簪。1400米的海拔地带,哈尼族妇人喜欢在帽子上镶小银泡和各色彩珠,或坠上很多丝线流苏。
今儿宋逾要是不点出来,见惯了姑娘妇人们花样百出的衣着头饰,谁会想到除了好看之外,在外面,这样的发箍,它还代表了一种政治思想。
宋逾:“你们再看她腕上的手表。”
季墨雅吓得手一缩,抱在了怀里,双唇哆嗦着张了张。
宋逾:“18K金欧米茄,沪市百货商店540元一块,有价无货。”
几人倒吸了口凉气,山里起座房子才多少钱啊,真舍得!
李良工常随老爷子这个大队长在外行走,对外面的形势有些了解:“去了公社,不说别的,光是亮出这些,就够她喝一壶了。”
宋逾就是这意思。
有了这个前提,不管她举报什么,都站不住脚。
李蔓再次惊讶地看向了宋逾,这心思……真够慎密的!
几句话的工夫,就将一切算计好了。
宋逾偏头,眼带询问。
李蔓无声地道了句:“谢谢!”
宋逾心下一叹,经此一事,小姑娘像是突然长大了,少了几分任性,多了几分理智,一身的伤,偏偏又懂事得让人心疼。
沉默间,牛车进了镇子,经过粮管所、小学、中学,停在了公安局门口。
十二点多,大家都下班了。
将季墨雅和发箍交给值班的民警,宋逾掏出兜里的钱票,数了五块钱,三斤粮票和四两肉票给老爷子:“爷爷,你带良工叔、大林哥、小毛他们去吃饭,我陪小蔓去医院看看。”
老爷子出来的急,身上没装半毛钱,闻言也不推拒:“成,回家爷爷给你补上。小蔓……要不,我带她去吧。”
大中午的,李蔓可舍不得让老爷子跟着她跑:“有宋逾呢,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爷子见孙女为宋逾说话,心头高悬了几天的石头落地了,说不出的欣慰:“经了今儿这一遭啊,你倒是长进了!”
两人结婚小半月了,小蔓哪天跟宋逾说话,不是尖中带刺。
落水那事吧,宋逾虽说有错,可后来不是改了嘛。那会儿刚下过雨,水流湍急,要是没有宋逾……老爷子不敢再想。
他这辈子啊,就这么个孙女,恨不得捧在手里、捂在心口,哪舍得她受半点委屈。
婚事,他也是先跟宋逾深谈了一次,考虑又考虑才松的口,可要是孙女这么一直犟下去,他也只能对不住宋逾了。
现在好了,小蔓终于看清楚、想明白了,跟何家那小子比起来,爷爷给她挑的这个女婿,多踏实可靠!
将牛车留给宋逾和小蔓,老爷子带着三人去了国营饭店。
吃过饭,刚一走到公安局门口,那看门的大爷便叫道:“李队长,你儿媳找你,你快去办公室给她回一个电话,这么会儿工夫,她都打三四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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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杨玉莲!”老爷子刚平息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真有本事,消息也真灵通,继女刚一进公安局,电话就打来了。
“季墨雅的父亲是省军区的副师长。李叔,”段大林胳膊抵了抵李良工,担心道,“你说咱这公安局会不会有他的人脉?”
“肯定有啦,”小毛撇嘴,“没有能这么快知道消息?又不是事前约好的今儿通话。平常小蔓姐跟她妈打电话,哪次不是在邮局,什么时候跑到公安局来过。有这关系,年前公安局招户籍管理员,也没见他们跟小蔓姐说一声。”
等老队长和小蔓姐知道,招工早就结束了。
“小毛!”李良工看老爷子脸色越来越难看,深怕他气出个好歹,忙喝止道,“就你话多!”
“本来就是嘛……”
段大林抬腿踢他一脚,示意他看老队长。
老爷子捏着纸烟的手,微微颤了颤,往昔慈爱的双眼,布满了红丝,似熊熊燃烧的烈焰。
小毛一惊,不敢吭声了。
老爷子闭眼压了压心头的怒火,谢过门卫,快步进了院,到了办公室。
谁也没想到,本该关在小黑屋里的季墨雅,一扫方才的狼狈,正端坐在张办公桌后,捧着碗加了肉蛋的米粉,吸溜吸溜吃得正香。
“来了。”值班民警淡淡地扫了几人一眼,放下手中的报纸拿起电话,拨通,递给老爷子,“有什么话好好说,小孩子嘛,哪有不打闹的,作为家长,从中调和一下,说说大的,吵吵小的,有什么不能解决的,真没必要放下田里的活计赶过来。”
李良工、段大林,同时心头一沉,担心地看向了老队长。
这是什么话,人命关天的事,他一句小孩子打闹,就将小蔓姐所受的伤害都一笔勾消了!小毛气得跳脚:“你聋啊!我们来时说的话,你没听见?!什么叫小孩子打闹,那是打闹吗?我们寨子后面的野猪林,你是没去过,还是没听过,有多凶险不知道吗?”
“从上面将人推进野猪窝,这叫打闹?和着推的不是你啊!还小孩子,你见过这么大的小孩子,”小毛一指季墨雅,见她还有脸笑,顿时怒火中烧,“抢人工作,害人性命的19岁大姑娘,呵!我可是长见识了!”
“干嘛呢!干嘛呢!找事是吧?”民警不甘示弱地回击道,“你们说抢工作就是抢工作了,通知单上谁的名字,心里没数吗?还有什么推人,人证呢?别说你们几个亲眼看见了,谁不知道你们跟李蔓的关系!通知单呢,在你们手里的吧,我还说,你们为了夺人家的工作,陷害诬赖呢。”
“你——”小毛点着他气得直哆嗦,“好!好!这些都不算,那发箍呢?还有外贸局的招工考试,谁写的卷子,这个总不会弄错吧?”
对方很是无赖地摊了摊手:“发箍,什么发箍,谁见了?至于你说的那什么考试,方才我跟省外贸局打电话了解了下情况,人家说得清楚,考卷上的名字,门门都是季墨雅,可不是什么李蔓。”
小毛一愣,傻眼了。
季墨雅捧着搪瓷碗,再次愉悦地勾了勾唇。李蔓不是优秀吗?不是什么都想压她一头吗?不是想获得妈的认可吗?她就要看看,听到妈再次放弃了她,李蔓什么表情,是伤心痛苦呢?还是心如死灰?
哎啊,一想到她那如春花般明媚的小脸陡然被刻上了悲伤、痛苦,就止不住让人期待!
李良工、段大林互视一眼,心有戚戚。
小蔓和老队长的人品,他们自然信得过,小蔓说考上了,那肯定是考上了。
可有什么办法,听对方话里的意思,外贸局人家早就打好了招呼,发箍,这边也帮着处理。
季墨雅将小蔓推下野猪窝这事,不说人证不人证的,光凭通知书上的名字,人家就有多种方法应对。
一句,怕小蔓把她的通知书撕了,心急之下,失手推了一把。
人没事,顶多赔个医药费。
老爷子握着电话的手,越攥越紧。半晌,放在耳边,极是平淡道:“杨玉莲,欺负人欺负到亲闺女头上,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阿爹……”
“别,当不起!”
对面沉默了会儿,“我有事想跟您说,”怕老爷子不同意,她忙又加了一句,“跟小蔓有关。”
老爷子心头的怒火再也压不住,陡然喝道:“你还有脸提小蔓!”
“阿爹,呜……我哥死了,跳楼死了!”
老爷子一愣,失声叫道:“怎么可能?”
那孩子今年还不到五十吧!
“被人举报有海外关系。”杨玉莲抽噎道,“阿爹,牵扯下来,小蔓……”
到了现在,还不忘跟他耍心眼,老爷子冲小毛三人挥了下手。
段大林和李良工一左一右扯着小毛的胳膊退出了办公室。
民警忙冲季墨雅使了个眼色,季墨雅不是太乐意地哼了声,放下吃干吃净的搪瓷碗,跟在小毛三人后面出了门,民警尾随在后,顺手将门一带。
“我们怕啥,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你这个妈顶着的吗,小蔓收到的包裹又不是直接从国外寄来的。”
“我爸跟嘉赐也出事了。”
老爷子心头一沉,兀自嘴硬道:“哦,现世报,挺好的!”
“阿爹——”杨玉莲捂着嘴,哭得泣不成声,“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我哥死后,我嫂子带着闺女跟家里划清了界限。我爸天天被人搁脖子里挂一个用细铁丝穿着的厚木牌,几天工夫,那铁丝都嵌进肉里了。”
“还有嘉赐,被人指着鼻子骂黑五类,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回了次嘴,被人摁着一顿好打,现在人还在医院呢……”
老爷子一想孙女那硬脾气,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要是放在小蔓身上,就不止是进医院吧……
“……季墨文、季墨雅兄妹逼着季志国跟我离婚,一一今年才七岁,你说我能怎么办?小蔓自小没有了爹,我不能让一一也跟她一样啊……”
老爷子正担心孙女呢,被她最后一句话刺得更是心口一疼:“一一不能没有爸爸,所以我们家小蔓就活该被亲妈欺负是吗?”
“小蔓是我的孩子,我能不心疼,可我能怎么办?我哥没了,嫂子侄女走了,好好的一家人就剩我爸和嘉赐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也没了性命啊!”
老爷子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亲家是有名的老中医,早年没少给小蔓寄药、寄补品调养身子。小蔓五岁那年出水痘,烧得整个人都迷糊了,亲家听到消息,一边帮他们联系了省医院的儿科主任,一边连夜赶了过来。
这情……
老爷子嗓子眼堵得厉害,“你爸……还好吗?”
杨玉莲心下陡然一松,能问出这话,说明老爷子心头的火气消了大半:“我请墨雅舅舅帮忙把我爸送去了西北农场。”
老爷子揪着心口的衣服,难受地躬了躬背。季墨雅不能告,告了她,牵扯下来,孙女头上最轻也要顶一个黑五类子女的帽子。工作还得给她,一份工作换了亲家两条人命,谁听了,能不说一声“值!”
可他心里难受啊,他捧在手心里精心养大的宝贝,被人害得差点没了性命,却半点反击不得:“杨玉莲,你是小蔓的妈,亲妈啊!你爸出事,需要小蔓的工作,你说一声,小蔓能不答应吗?”
“那是自小疼她的外公!托关系、改名字、寄信,这么长时间,你就没空打电话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吗?方才小毛的话你也听到了吧,差一点啊、差一点,小蔓就没了!”
“对不起、对不起,阿爹,对不起,我以为墨雅都跟你们商量好了。”
季墨雅!
想起孙女被她推下山头的那一幕,老爷子就恨不得拿刀把她的爪子剁了。
杨玉莲哽咽道:“一一上午还跟我说,想姐姐了。他问我,姐姐啥时候过来上班?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阿爹,对不起!”
老爷子闭了闭眼,“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杨玉莲长松了口气,知道老爷子这是答应了。
“又是跟京市街道办打电话吗?”季志国下班回来,听到屋里的哭声,推开门,担心道,“你要是不放心,就请假几天,过去看看。”
“你下月就该升职了……”眼见丈夫突然变了脸色,杨玉莲连忙解释道,“我爸和嘉赐没事,真的!我请……”话到嘴边了,杨玉莲速迅改了口,“我请何军长帮忙将我爸送去了西北农场,嘉赐今年18了,我跟他们学校的老师打了声招呼,让他随队去了东北。”
“何志铭?”
“嗯。”杨玉莲点点头,“何军长帮了这么大的忙,给钱送东西都不合适,今年招兵,你看?”
季志国摇了摇头:“西双版纳招的是边防兵,跟我们部队不搭边。”
“边防兵啊……”杨玉莲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年代,还有指弹扫过来,映入眼帘的那一抹红,“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