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仿若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戳戳李蔓的胳膊:“宋副营说你不舒服,咋了?”
“肠胃有点不适。”李蔓偏头看向宋逾,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宋逾跟女同事相处呢,原来是黑面刹神啊!
啧,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李蔓眼里多了分戏谑。
宋逾被她盯得颇有几分无奈,看着她宠溺地轻叹了声,拍拍后座,就要招了她过来,告辞走人。
女兵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眼神互动,深吸了口气,走来,伸手道:“李同志你好,我是女兵营的副教导员—赵丛楠。”
李蔓回头,女人浓眉大眼,鼻直唇厚,是这个年代比较让人欣赏的长相,军帽下的齐耳短发,紧扎的武装带,更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爽朗。
皮肤有些糙有些黑,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当然,也可能没这么大,风吹日晒的有些显老罢了。不过,不管真实年纪是哪一个,就凭她三十不到就是副教导员,也足够说明此人本事不小:“你好!”
赵丛楠握着李蔓柔弱无骨没有一点茧的小手,轻漫地“喔”了声,转头看向宋逾:“宋副营什么时候动身去京市说一声,大家一起。”
李蔓诧异道:“赵副教导员也去京市上学?”
“嗯,”赵丛楠身板挺直,言语间带着抹掩饰不住的骄傲,“解放军军政大学,跟宋副营一个学校。”
“咦,你不是去石门的陆军学院吗?”方晴讶异道,“怎么改了?”
赵丛楠深深地看了宋逾一眼:“2团的钱有材想去陆家学院,找我换了。”
“哦。”方晴信以为真。
宋逾对她们的话题不感兴趣,他只想赶紧带小蔓去看医生:“你们聊,我们先走了。”
说罢,朝李蔓招了招手,“上车。”
李蔓几步过来,欠身往上一坐,冲方晴挥挥手:“方姐,我现在在商店工作,有空来找我玩啊。”
“好。”方晴看宋逾刚骑出没多远,李蔓的手就环住了他的腰,笑道,“两人感情真好!”
赵丛楠咬了下唇,突然扬声道:“宋副营,你还没说哪天动身去京市呢?”
李蔓回头笑道:“20号。”
答完,李蔓疑惑道,“算上你、她和那个去石门的钱有材,就有三个了,这批工农兵大学,咱们师总共有多少个名额啊?”
“18个。”
听起来好像还不少,可一个师有5个团,一个团有3个营,一个营有3个连,一个连有3个排,一个排有3个班,一个班有10人。
而每个营,除三个连之外,还配有炮排、警卫排、汽车排等直属单位,除此之外,团里还另设有其他部门,比如团级教导(训练)队,人武部等,零零总总算下来,一个师差不多有一万来人。
就算排除普通战士,那还有排以上的军官在争取军校名额,如连长、副连、指导员、副指导员,营长、副营、教导员、副教导员、参谋、干事、报务员、通信员、机械员,团长、副团长、参谋长、团级教导(训练)队的队长、副队长、训练处长和人武部的部长、副部长等。
由此可见,每年的军校名额和进修名额有多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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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卫生所,号过脉,医生给每包药又添了两种3个药片。
从卫生所出来,没走多远,好巧不巧地又遇到了过来的方晴和赵丛楠。
“丛楠不小心滑倒,摔到腿了,”方晴道,“我带她去卫生所看看。”
这回,宋逾连停都没停,冲两人微一颔首,自行车就从两人身边穿过去了。
方晴张了张嘴,想说借自行车一用呢,转眼人就骑远了。
李蔓环着宋逾的腰,隔着衣服挠了挠他的腹部:“诶,宋同志,我发现你怎么有点不待见人家呢?”
宋逾一把攥住她的手,低哑道:“别闹!”
“怕痒啊,”李蔓咯咯笑道,“行行,我不挠你。”
便是如此说,接下来的路,宋逾也没再松开她的手,直到快到家门口了,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才放开。
有人呢,李蔓也不好意思在抱他了,乖乖地坐好,双手放在身侧,抓紧了身下的铁杆,感受着风吹过溪水扑来的凉气。
偶有一两朵芭蕉花拱成弧形地垂到眼前,李蔓伸手摸了下,笑道:“昨天凉拌的芭蕉花挺好吃的,等会儿我再摘一个,跟腊肉一块儿炒了,晚上加餐。哦,忘了,你要去隔壁吃饭。”
李蔓拉了拉他的衣服,小声道:“少吃点,我给你留饭。”
“嗯。”
“宋副营,”罗连长远远看到骑车而来的宋逾,等在任升容家门口道,“接李同志下班去了?”
宋逾“唔”了声,一握车闸,在他身前停下。
李蔓跳下后座,接过车子,偏头往院内看去,季嫂子、严嫂子,还有一位少女,在往堂屋端菜。一旁,任升容拿了烟正跟许营长、张营长和几位连长说话,“宋逾你等一下,我回家给你拿两包点心。”去吃饭,哪有不带礼的。
宋逾接过罗连长递来的烟,往耳上一别,“再拿10个鸡蛋。”
“不用、不用,”罗连长冲两人摆手道,“我方才看赵阿奶拿了东西过去帮忙。”
“宋副营、李同志、罗连长,”冯连长拎着个竹篮,牵着冯星辰过来道,“怎么不进去?”
“还没开饭呢,站在这儿说会儿话。”罗连长笑道。
冯星辰挨个儿叫了遍人,松开他爸的手,跑到李蔓跟前道:“李姨,我妈说你吃坏了肚子,好点了吗?”
李蔓弯腰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谢谢星辰挂念,李姨好多了。跟李姨回家吧,李姨给你炖奶蒸蛋吃。”
冯星辰有些心动,扭头看向他爸。
冯连长心知李蔓是怕孩子跟他进去吃坏了肚子,其实他和妻子也不愿意儿子跟来,只是老娘颇有些不以为然,儿子又喜欢凑这个热闹:“麻烦李同志了!”
李蔓笑笑,牵起冯星辰的手,推着车子回了家。
赵金凤不在,李长河熬的粥。
李蔓洗手打开锅盖看了看,苞谷糁放得多了,有点稠。
“阿爷,还要什么主食吗?”
李长河端着一碗刚挤好的羊奶过来道:“烤几个饵块吧。”
“好。”李蔓端下半精钢锅粥,坐上铁锅,锅里添上水,然后将羊奶倒进小盆,往里打了四个鸡蛋,续些水,打散,撇去上面的浮沫,放入茉莉花、枹杞、杏仁、山药丁、红薯丁搅开,放入铁锅隔水蒸。
几分钟后,端出,放凉些,淋上蜂蜜,分盛进小碗里,给冯星辰、阿爷一人端了一碗:“尝尝,好不好吃。”
以往的羊奶不是煮开喝,就是活面蒸成了奶馒头,李蔓还是第一次这么做。
李长河舀了一小勺送去嘴里,奶香、花香、蛋香混合一体,香甜软嫩之外还有沙糯的红薯丁和山药丁,挺好吃的。
“好吃!”冯星辰捧着小碗咧嘴笑道,“李姨,妹妹能吃吗?”
冯家的双胞胎快四个月了吧,李蔓想了下:“再等半月,让你妈蒸给妹妹吃。”
“好。”
李蔓撩起围裙擦了下手,拿起镰刀去院外割了个芭蕉花,剥出嫩黄的花蕊,焯水后和着腊肉炒了一盘,然后拨开火塘的火,烤了六七个饵块,凉拌了个黄瓜,一个木耳。
饭菜上桌,韩琳带着唐元洲、唐元慧拎着半篓青虾、小螃蟹浑身湿淋淋地回来了。
李蔓忙提了暖瓶给唐元洲,拿了韩琳的两身衣服,赶了两人去洗澡间洗澡换衣服。
唐元慧也是一身湿,李蔓轻叹了声,领她去自己房间,给她找了条半身裙当抹胸裙穿,左右她年龄还小,又是晚上,谁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
小丫头倒是乐得不行,拎着绣了大大小小山茶花的裙摆,在院里的青石板路上转起了圈圈。
冯星辰在旁拍手笑道:“好美啊,元慧姐姐像飞舞的花蝴蝶。”
“李阿公,好看吗?”唐元慧问笑而不语的李长河。
李长河眼里带了抹怀念:“你李姨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口气能转几百多个圈,单手撑地翻筋头,一口气能翻二十多个。”
“哇,好厉害啊!”冯星辰看着李蔓双眼直冒星星。
“真的?”唐元慧惊喜道,“李姨,你翻个筋斗给我们看看。”
“吃饭呢。”李蔓拿了筷子给李长河,唤她和冯星辰过去坐。
“李姨、李姨,”唐元慧喋喋叫道,“翻一个嘛,翻一个……”
李长河接过筷子,跟着起哄道:“小蔓翻一个给他们看看!”
李蔓无奈地走出屋子,活动了下手脚,就着有些昏暗的天光,抬脚疾跑几步,身子往下一弯,单手撑地,双腿从空中划过稳稳落下。
李蔓站直身子也有些不敢相信,这么轻松就过了,她还以为久没活动,身子都僵了呢。
“哇!”唐元慧、冯星辰啪啪鼓掌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李蔓抿唇笑笑,也来了兴致,一个助跑,弯腰单手撑地,身子飞跃而过,一个接一个,眨眼功夫就翻到了院门口。
洗澡出来的韩琳、唐元洲惊得目瞪口呆。
“我靠,李姨还会这个?!厉害啊,”唐元洲胳膊肘抵抵韩琳,“见过吗?”
“没有。不过,太姥姥有说过,李妈妈跳舞特别好看!”
一个助跑,李蔓又翻了回来,直起身,抹了把额头的汗,李蔓看着一个个鼓掌的孩子,忍不住眯眼笑了起来,活动活动,还别说,真爽!
“好了吃饭。”李蔓转身走到厨房门口,又重新洗了把手。
“李姨,”唐元洲凑过来道,“韩琳说你跳舞特别好看……”
“不是我说的,”韩琳纠正道,“是太姥姥说的。”
唐元洲没理他,继续道:“李姨,吃过饭,给我们跳一个呗?”
“先吃饭。”李蔓擦了把手,转身往堂屋走道。
李长河喝了口苞谷粥,看着孙女在旁边坐下道,“省城的韩老师给你寄来了个包裹。”
李蔓端了一碗碗奶蒸蛋,放在唐家兄妹和韩琳面前:“小郑送来的?”
“嗯,下午送来的。”
“上午韩老师打电话过来,说金花被选去了省歌舞团。”
李长河一愣,随之惊喜道:“真的?”
李蔓点点头,端起碗喝了口粥,“四花落选了。”
“四花比着金花是缺了些灵性,长相没她好看,个子也没她高。”李长河倒不觉得遗憾,省歌舞团啊,那是什么地方,能进一个就不错了。
用过饭,李蔓在一帮孩子的怂恿下,拆开包裹,换了件紧身上衣和层层叠叠的丝绣长裙,穿上舞鞋,拆了头发重新盘起。
到了院门外,脚尖一转,舒展身子跳了起来,她有原身的记忆,出于对韩清雅口中那段舞蹈的好奇,李蔓选的正是原身后山跳的那一段。
初开始还有些生疏、磕绊,一遍、两遍之后,李蔓不由沉侵其中,身随意转,意随景动,飞旋、跳跃、翻转、下腰、旋起……月色下,她似腾云而起的彩凤、借月飞升的娇娥……
宋逾没怎么喝酒,跟人说了会儿话,略用了点东西就出来了,站在门口的街上,看着由远及近的身影,心头一阵狂跳,这一刻的小蔓飘渺的不似真人,好似山间跳跃的精灵,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人儿舞到身前,宋逾不由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猛然将人往怀里一带。
李蔓身子一扭,挣开了他的手,一个旋转逃离了他的怀抱,咯咯笑道:“想抓我,来啊~”
唐元慧跟二哥互视一眼,率先冲了过来:“抓啊——”
冯星辰乐颠颠地跟在了两人身后,韩琳不敢示弱也掺和了进去,几人你追我赶在街上笑闹成一团,听到动静的孩子无不从家里跑了出来,人越来越多,最后倒成了一场大型的躲猫猫游戏。
宋逾趁着这个机会,拉了李蔓回家。
一进院就迫不及待地托着她的下巴,来了个深吻。
半晌,宋逾松开她的唇:“药吃了吗?”
李蔓双手抱着他的腰,人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宋逾一把将人抱起,往屋里走道:“放哪了?”
“我屋里的挎包里。”
宋逾脚步一拐,带着她推开了小厢的门,将人放在床上,拉开电灯泡,宋逾倒了水,拿了药给她。
李蔓一把吃了,好苦,连喝了几口水,味儿还是没有下去,放下杯子,她恶作剧地一把揽住宋逾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勾缠间,自然把药味也传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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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转,李蔓总觉得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到了19号这天。
李蔓特意请了两天假,凑了三斤肉票,采了筐新鲜菌子,熬了一小锅肉酱和一小锅菌子酱,洗烫了十个罐头瓶子。
每样装了五瓶,塞进他竹编的行李箱里。
赵金凤还给他炸了一油纸包小鱼干,煮了十个咸鸭蛋,蒸了十来个白面馒头路上吃。
水果、水果干,也装了小半袋。
翌日不过凌晨四点多,李蔓就爬了起来,逮住从厕所出来的宋逾,抱着他的胳膊磨缠道:“宋逾、好宋逾,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京市看看吧,大不了,回来的时候我把头发剪了,脸抹黑,拌作一个假小子!好不好嘛?宋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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