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把那香皂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闻,然后顺着皮肤往身上打,等想到这东西也曾经贴着年晓泉的身体上下游离过,一时手掌也不知蹭到了哪里,突然之间,尴尬的反应便骤然升起。
他抓着手里的肥皂,花了极大的控制力,才没有将它一股脑扔在地上,然后双手撑住面前的墙壁,咬牙唾弃了一声,直到预存的热水耗尽,他才带着一身凉气从浴室里出来。
年晓泉昨天得知白宴要来自己这里借住,一早就在买钢丝床的时候替他准备好了两套家居内衣,限时打折的名牌,纯棉,十分昂贵,一百块钱两套,一起跟她抢的都是懂得生活的尊贵中老年妇女,见她一人抢到两套,无不开口称赞,并对她家“老头儿”表示了格外的羡慕。
白宴过去没有穿过这个价位的衣服,但此时他把衣服套上,往沙发里一坐,显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如果手上还能有一杆老烟或者一盘没下完的象棋,那他很有可能已经成功加入了潭城当地优秀的退休大爷行列。
两人出来之后,再一照面彼此都显得有些尴尬,手足无措,眼神乱瞟。
但尴尬会有,饭也还是得吃。
年晓泉为迎接今天白家六万八的到来,特地斥巨资买了校门口极其有名的鸭肠和卤猪蹄回来。
可白宴过去一不吃动物的内脏,而不吃过度加工的速食产品,他在桌上挑挑拣拣了大半天,最后也只吃了两口年晓泉炒的白菜以及没多少盐的绿花椰。
年晓泉看着眼前白宴吃饭的架势,不仅吃相优雅好看,就连放进嘴里的东西也无一不是健康漂亮的蔬菜。她想起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村长曾告诉他们,现在城里的有钱人都不爱吃肉,光喜欢盯着蔬菜琢磨,有时一个好一点的蘑菇能买到成千上万。年晓泉那时不相信这话,现在看见白宴的样子,她倒是也能理解了,毕竟一个连口腹之欲都能控制住的男人,哪里还能赚不到钱呢。
两人第一顿饭在家里解决得十分草率。中午睡了个午觉,安抚好叮当猫,两人便双双出了门。
白宴从年晓泉这里拿来钱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电脑城买了台适合的电脑。
两人去时一起,回来也没分开,只是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跟在后面,神情非常严肃,表现得十分不熟,仿佛旧社会时代被家中长辈压着成了亲的两个人,一眼瞧过去,不是痛失所爱的冷酷,就是逼良为娼的坚贞。
好在年晓泉本人对于旁人异样的眼光接受良好,偶尔还能轻轻地回笑一个过去。
白宴平时看着不务正业,但一台最新的电脑,他能自己组装完毕,开机之后看的股票,全是年小泉不懂的东西。
年晓泉见他看得入迷,也没有去打扰。因为第二天,月色要重新开张,她早早就上床睡了觉。
第二天离开时,白宴还在钢丝床上睡着,她把中午的饭菜放在锅里,让他晚饭自己去外面应付一顿。
年晓泉今天被分到的是晚班,回到家里已经将近十点。
她开门进去的时候,白宴还坐在电脑前面,看着里头心电图一般的东西,身边放着的是年晓泉中午留给他吃的土豆饼。
年小泉有些诧异,靠过去问:“晚饭没吃?不是让你去外面应付一顿吗?”
白宴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回答:“不爱出门。”
年晓泉想到白宴平时的臭脾气,还有这街道上无数闲言碎语的大妈,一时倒也没有说他些什么,秉持着呵护六万八的高尚理念,轻叹口气,歪着脑袋问他:“那我去给你下一碗面?”
白宴听见这话没有点头,只是指了指身后的浴室,开口说到:“先去洗澡,你身上一股外面的味道。”
年晓泉是坐了一路公车回来的,身上当然不见得多干净,但要说多脏也不至于,但白宴在洁癖起来时是十分缺德的,年晓泉没办法跟这种家伙认真计较,转身拿了衣服,只能老老实实进了浴室里,还没等她吹干头发,刚刚擦完身体,大门就被人砰砰砰的敲了起来。
白宴皱着眉头,有些被打扰的不悦,一点没有起身开门的意思。
年小泉于是只能把头发包进毛巾里,打开门,看向外面站着的四个人。
外面四个人里,有两个穿着警服的,还有两个年晓泉认识,一个是街道上的大妈,另外一个是这个小区的保安。
年晓泉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请问你们找谁呀?”
打头的警察兴许也没有想到,屋里的小姑娘竟然还这么年轻,他看了看眼前单单纯纯的年晓泉,轻咳一声,指了指身旁的保安和大妈,回答道:“有街道群众举报,你们这里有人卖/银嫖/娼。”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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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他这话说完, 不光是年晓泉,就连里面正在看着股票的白宴,一时也抬起了头来。
旁边的街道大妈见状, 连忙站出来, 指着年晓泉的鼻子,扬声说到:“就是她, 这小姑娘平时从不见有父母来, 自己在这儿租了个房子, 经常半夜三更的回, 第一次送她来的就是一四十多岁老男人, 前两天, 还留了个二十几的过夜,今天你看, 又来了个新的。”
她话刚说完,年晓泉还没来得及解释, 旁边的另外一位警察倒是率先开口了:“大妈,有什么事儿咱们慢慢说, 不要上来就指着人家鼻子, 小姑娘, 麻烦你和里头那位男同志把身份证拿来给我们看一看。”
年晓泉从小有些怕警察,刚才被那街道大妈高声诬陷了一通,一时又有些气愤,转身拿了自己的身份证出来,看向旁边座位上的白宴,低声问到:“白少,你的身份证呢?”
白宴从前日子过得混不吝,酒吧KTV这种场所没少去, 经常也能遇见一些喜欢乱来的男男女女,但他自己一向不会掺合其中。一来,他本身有些洁癖,对于那样的“苟合”本能排斥;二来,也是他本身年纪的确不大,就算有些什么自然反应,缓一缓,也就过来了,唯一一次生出具象化的欲望概念,还是因为眼前的年晓泉。
所以白宴平时出门在外,即便被不少人前呼后拥、拍马吹捧,但也不会一味的疯玩,就算是劝酒,也大多是别人看他的脸色说话。此时,他见门外那么个屁点大的片警,竟然张嘴就敢过来问自己要身份证,原因还是嫖/娼,一时气得脸色发黑,站起身,迈步就往门口走。
年晓泉兴许是知道他的脾气,害怕他一时冲动与公职人员发生冲突,连忙上前双手将他一把抱住,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白少,这事能解释的清楚,咱们别动手。”
白宴平时也不是没有被人劝过架,但他一向无法无天惯了,通常情况下,一般谁的面子也不给,兴致上来了,就得立马打个痛痛快快,此时他被年晓泉抱了个满怀,两个人身体有些意外地贴在一块,年晓泉身上细微的颤抖传过来,白宴那些原本冲上心头的怒气,一时间,竟也破天荒的,稍稍退却了一些,他“啧”上一声,把年晓泉重新提拎起来,看着门口两个穿警服的人,到底还是忍了下来,从钱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一脸冷漠地递了过去。
那街道大妈原本只远远瞧过白宴一眼,现在近距离地打量,才发现这人长得比想象中更加漂亮精致一些,说是明星也不为过,只是身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气质,看上去不像个好人。
打头的警察接过来,将两人的身份证放在手里并排看了一眼,开口对着白宴笑了一声:“哟,首都人民呐。”
白宴皱了皱眉头没说话,靠在门框边上,脸上还是那一副爱答不理的表情。
倒是旁边的保安看了一眼年晓泉的身份证,开口问起话来:“你俩什么关系?”
年晓泉有些回答不上来。
气氛一时变得稍显沉默,等身边的大妈又准备说话时,白宴突然张嘴回答了一句:“男女朋友。”
他这话说完,不光年小泉抬起头来,就连旁边的保安也同样把目光扫了过来。
两个警察遵循流程问了问两人身份的细节,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旁边的保安却有些忍不住了。
他自打年晓泉搬来这边之后,就对她有那么些意思,只是年晓泉每次对他都很冷淡,他原本对此怀恨在心,此时跟身边的大妈一起过来发难,便自觉有了底气,冷笑一声道:“骗谁呢?你们一个北城人,长成这样,一个农村来的,谈恋爱谁信啊?”
他这话说完,身边两个警察倒是有些不认可起来,毕竟年晓泉虽然是农村身份,但长得确实不错,干干净净,个子也高,加上刚才两个人问他们的身份,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再仔细看白宴,就这一副长相,根本就不是需要花钱买女人的架势。要按他们的猜测,这两个人其实更像是富家公子哥儿为了真爱私奔搞出来的戏码。
但大妈和保安拒绝接收这样的设定。
那保安见白宴阴沉着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一晌,索性靠过来,若有其事地说到:“我说这哥们儿,你呀,可别被骗了,这小姑娘虽然看着挺纯,其实不简单呐,经常晚上回来身上带着一股子香水味,有一回深更半夜还坐着大几百万的豪车摩托回来,骚得就像巴不得全天下知道她有几个…”
他这话还没说完,白宴右腿往前一迈,手里的拳头忽的就捶在了他的脸上。
身边两个警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们上前拉住白宴的胳膊时,保安已经被他直接踢到了墙上。
但是白宴脾气起来,根本不是两个普通片警能够拦得下来的,他把保安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双手扭在后面,右手按住他的脑袋使劲往地上压,就连两个片警过来劝架,他也一并用手把人挥开,最后大妈吓得惊声尖叫,楼道里的其他用户也打开门探出头看了过来。
最后年晓泉和白宴两个人嫖/娼的名头洗刷了,可身上也凭空多出了个寻衅滋事的罪证。
年晓泉坐在看守所里,看着身边白宴胳膊上被警察劝架打出来的两条红痕,一时有些忍不住地吸了吸鼻子,想起上一次在她面前这么维护自己的人还是十五岁的年佑。
那时候,年晓泉的奶奶刚查出脑垂体瘤,从事不了重体力活,年玥又瘫了一边,家里几乎没有了能够下地的人,年家那几个叔叔伯伯惦记她家里的几亩地,便组织在一起,像刚才那保安和大妈一样,对着年家的三个女人发难。
白宴看着身边眼眶泛红的年晓泉,脸上还是过去那一幅冷淡疏离的样子,好像刚才发狂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自己,只是等年晓泉接了民警的药膏过来给他上药时,他才皱着眉头转过脸来,十分不悦地问了一声:“前两天在你那儿过夜的男人是谁?”
年晓泉有些惊讶地抬头,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回答:“我堂哥,年佑,他来潭城参加数学比赛,正好帮我奶奶带了些腊肉过来。”
她这话回答完,白宴又不说话了,只是扭了扭脖子看向外面,还是那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等做完笔录之后,警察让家长来接两人离开,年晓泉不敢联系杨安,白宴又不想通知邵家人,两人于是商量了一阵,便只能把伍妤秋喊了过来。
伍妤秋接到电话时,显得有些不敢相信,等坐着出租车过来,亲眼看见了警局里面坐着的白宴和年晓泉,她才揉了揉眼睛,不得不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伍妤秋之前受过白宴的恩惠,又对年晓泉心怀好感,此时她替他们二人跟那被打进医院的保安亲属说了些话,等三个人正式离开派出所时,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
伍妤秋拉着年晓泉走在前面,眼神偶尔往后面扫过去一眼,轻声问她:“你们…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谈起恋爱的?”
年晓泉见状,连忙挥手解释,完了又告诉她,白宴在自己这里只是借住,几个月后就会离开。
白宴站在后面,也不知听没听见这些话,只是时不时踢一颗脚下的石子,心情不大愉悦。
伍妤秋见状也不好教育他们些什么,毕竟年晓泉到底已经是个成年人,谈恋爱这种杨安都管不了的事情,她一个做人前辈的,更是没有资格去管。
年晓泉于是亲自将伍妤秋送上了车,感谢她赶过来替两人解围,离开时,还特地鞠了两个躬,远远的,直到出租车完全消失,她才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白宴从刚才时就显得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此刻也没有缓和多少,他跟着年晓泉往前踱着步,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突然问道:“跟我做情侣很丢脸?”
年晓泉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摇头如鼓,“怎么会,只是这事最好还是应该解释清楚,不然被别人知道了,对您不大好。”
‘当然对我自己也不好’——年晓泉在心里这样说。
年晓泉是个极其不喜欢与女人发生争执的性格,想到白宴身边那些形形色色的美人,她可一点没有分一杯羹的兴致。
白宴转过身,不想再看年晓泉的脸,两人沿着湖,吹了一会儿夜风,等快到小区了,他才重新开口道:“既然这段时间要住在一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他这话还没说完,年晓泉就急急忙忙地开口了:“没关系,我们可以对外声称是兄妹啊。”
白宴听见她这样迫切的语气,眼睛一眯,突然就笑了出来,只是那笑里带着些冷,让人不寒而栗,“兄妹欠钱,那是不是就不用急着还了。”
年小泉一听这话,立马大喊:“不行!男女朋友就男女朋友吧,能当几天白少您的假女友,这简直就是我倒了八辈子的福气。”
她这话说完,白宴没有搭腔,只是重新把脸转了过来,身体略微向前倾,眼睛也直愣愣的盯着年晓泉,突然低声喊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年晓泉。”
白宴过去不大会喊年晓泉的名字,更多时候,都是一个“喂”字代替。
此时,年晓泉被他看得脸上一热,忍不住退开半步,缩了缩脖子,便小声嘀咕起来:“怎…怎么了白少?”
白宴于是又继续把身体往她那边靠过去了一些,半挑起眉毛,问她:“我没有名字吗?”
年晓泉此时靠在湖边的石围栏上,被他问得有些莫名的心虚。
她低头看着脚尖,意识到白宴并没有就此放过自己的意思,于是手指不由自主地绕着外套的细绳卷了几个圈,眼睛往上看了一眼,好一阵后,才深吸一口气,小小地轻喊了一声:“白、白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