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当即猛地拍案,让胡奶娘跪下。
她再是讨厌乔旧,也不可能放任心肝儿子身边的人陷害利用。
一旁乔乔瞥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心里却仍旧没有任何的印象。
可见他的重要性对于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个错觉?
乔旧被人背回房间去请大夫疗伤。
三夫人要处理家丑,乔乔当然也回去了。
等到第三天。
乔娆终于养好身体可以出门,由着丫鬟锁霞领她到乔旧这里来亲自看望。
可惜她过来的时候,乔旧并不在屋子里。
她只好与丫鬟先行离开。
锁霞却藏不住话对她说道:“那六少爷看着身骨孱弱,可回去的当天他便下地行走自如,背上血流如注,吓人得很,他却好像没有感觉……”
乔娆听锁霞这么说,眉头也微微颦起。
听闻未来的天子是个不怕疼的体质……想来自己先前派人送来的伤药对他而言恐怕未必能有太大的打动。
不过好在这次又是她救了乔旧……
她二人说着话,却已经来到了另一处。
这里是无诫院。
经过打点的管事见到了乔娆,二话不说便将乔娆带去了后院里朝阴的一个小房间前。
管事对乔娆道:“沈慕幽就在这间屋里,只是她生了病,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一听说这病有可能会传染,就连锁霞都不情愿上前去。
乔娆大病初愈,当然不会进去,只是隔着门让锁霞带话:“慕幽姐姐,我们二姑娘过来看你了。”
锁霞说完,见屋里没有反应,正要再敲门时,屋里便传来一道喑哑沉沉的女子声音:“二姑娘矜贵,万不可踏足此地,还是请回吧。”
乔娆知道这沈慕幽没那么好靠近,便也并不急于强求。
“慕幽姐姐好生休养,今日既是不便,待下次娆儿再来看你。”
乔二姑娘温柔如水的声音,缓缓地传递到了阴沉黑暗的小房间里。
沈慕幽靠着床头,静静地等了一息,直到外面的动静远去。
她微微抬起头,朝屋里那人看去。
门后倚着个少年,与方才锁霞的距离近到几乎仅有一门之隔。
沈慕幽缓缓开口:“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但我要你帮我离开这里。”
乔旧掀起眼睑,打量她那张妩艳的面容。
她身材高挑而消瘦,右眼的眼角下有一颗泪痣,正是乔乔眼中万里挑一的美人。
“为什么不利用乔大姑娘?”
骤然听到乔乔,沈慕幽眉宇间蓦地多出几分微妙。
“……她是个好孩子,我不想牵连她。”
好孩子?
暗沉的角落里,少年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冷笑。
“你因为被燕宁侯世子错认成她,令她颜面扫地,是不是?”
沈慕幽道:“是。”
“然后她对你百般欺负,掌掴你,折辱你,将你送来了这个地方,是不是?”
沈慕幽沉默了一息。
角落里的乔旧阴晴不定地注视着她,忽然间弯了弯唇角。
他的眸里流露出淡淡的恶意,语气却温和得叫人察觉不出。
“这么愚昧的善良,和乔大姑娘无脑的恶毒,倒是两个极端。”
片刻,沈慕幽忽然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乔旧没有回答。
无脑的恶毒他可以用,沈慕幽这种愚昧的善良,他当然更可以用。
不过沈慕幽要和他打赌……
倒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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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几日后,据说三房的胡奶娘被府里人发卖了出去。
而三夫人那边也叫人送了一套红珊瑚头面给乔乔。
乔乔对此反而感到不太理解。
“还不是因为姑娘做了善事,三夫人她喜欢善良的人,自然要感谢姑娘了。”
乔乔心说揭穿胡奶娘的谎话也叫做善事?
如此做善事简直根本就不费力气。
“看样子,那我可得多做点好事情了。”
她最近没怎么照镜子,反倒关注起内在似的。
这幅模样落在映浓眼中,叫映浓亦是若有所思。
她们做下人的,想要在主子跟前获得长久而稳固的地位,并不是一分心神都不需要耗费。
映浓擅长揣摩乔乔的心思,为了保持自己的地位,自然也会把乔乔感兴趣的东西送到乔乔面前,直到乔乔腻了为止。
***
乔旧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发现兔子不见了。
他捡到的那只兔子年岁不小,因为后腿被补兽夹给夹伤,腿上的伤一直都迟迟未愈。
这兔子大概身体出现了一点毛病,乔旧给它换了好几种药,都不能令它后腿的伤口愈合,只能勉强止血。
它本就活不了多久,这样跑了出去,只怕都熬不过当晚。
乔旧出去找它,还没走出去太远,就在地上发现了一个带血的绷带。
他将绷带拾起,立在一丛茂盛的灌木后,看见映浓拎着兔耳朵正将兔子腿上凝结的药粉抠掉。
老兔子湿润的鼻头翕动,后腿一蹬一蹬的,却没多少气力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乔乔路过凉亭的时候,映浓就将老兔子给拎了过去。
乔乔让人拿来了伤药和绷带,亲手给兔子重新绑了伤腿。
映浓对乔乔道:“姑娘可真是善良。”
乔乔又听见“善良”这个词汇,心中反而更是迷茫。
她平日里只会吃兔肉,哪里会救兔子?
给甄嬷嬷两个无关紧要的包子,揭穿旁人的谎话,顺道再给一只平时用来红烧的兔子绑上伤腿……
这就是善良?
不远处的少年将这一切纳入眼底,随即握着手里染血的绷带转身离开。
傍晚,乔乔发现这老兔子一直都无精打采,似乎并不是伤了腿这么简单。
她让映浓将兔子抱去给大夫看看,顺便也去看一眼乔旧,给他送些伤药。
毕竟她还未能想起这个名字到底为何能令她印象深刻。
映浓答应下来,亲自抱着兔子出去一趟。
但映浓并没有将兔子抱去大夫那里,而是直接去了乔旧的住处。
“我们姑娘叫奴婢来看看少爷,这只兔子正好也可以给少爷补补身子。”
映浓唇角含着笑,语气对着乔旧甚是恭敬。
只是乔旧的目光却落在了她怀里的兔子上。
映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自己抚弄兔子的右手,难免又想起了上回掌掴对方的事情。
映浓虽瞧不起他,但也不想得罪于他。
“上回是奴婢眼拙,还望少爷莫要与奴婢计较才是。”
乔旧接过她手里的兔子,缓缓说道:“劳烦你走这一趟了。”
映浓见他并无计较之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与他行礼告退。
桌上的老兔子奄奄一息。
乔旧随手扯了片菜叶给它。
老兔子鼻头动了动,挣扎着去吃。
乔旧摸了摸它毛发暗淡的脑袋。
“就这么想活着么?”公.众.号.梦.中.星.推.文
烛焰闪烁,忽明忽暗,令少年清隽的五官看着也比平日更要阴森。
“可惜了。”
他微微启唇,风轻云淡地吐出几个字来。
它活不过今晚了。
映浓空手回去,也只告诉乔乔兔子留在大夫那儿照顾了。
乔乔没有在意,到了就寝时辰便又准时歇下。
深夜睡梦酣甜时,乔乔却听见了若隐若现的□□声。
起初只当是梦,等到其他丫鬟发现的时候,乔乔也才迷糊着眼醒来,然后看到外间滚到榻底面如金纸的映浓。
乔乔连夜让人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赶到之时,映浓的右手已经发黑脓肿,像个发面馒头一般,看着很是令人惊骇。
老大夫一把岁数,见到这症状时脸上还掠过了一丝诧异。
他怪异地“唔”了一声,很快便当机立断,要削了映浓的右手。
“不然等到毒素蔓延,只怕连这条手臂也保不住了。”
映浓的右手毒发的诡异,那脓泡里仿佛又什么东西浮动,让人看着很是心惊胆战。
乔乔不安地答应下来,但她坚持要亲自守着映浓。
直到三更天,大夫将映浓的右手彻底缠裹起来,乔乔才回房去睡。
潇碧唯恐她会有噩梦,直接守在她榻前打盹。
果不其然,后半夜乔乔果真在睡梦里梦魇连连。
乔乔泪眼濛濛地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潇碧揽在怀里安抚。
“姑娘莫要害怕,映浓姐姐她没事的。”
潇碧一脸忧色地说道。
乔乔迷迷糊糊地贴在她怀里抽噎了两声,“我……我要沈慕幽。”
这么些天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同下人们提起了沈慕幽。
潇碧诧异,“可是慕幽姐姐在无诫院里啊……”
乔乔梦呓一般,低低呜咽,“那她什么时候气才能消?只是……只是那么小一件事情而已……”
潇碧闻言更是感到为难。
如果乔乔指的是掌掴的事情,那……
好在怀里姑娘的抽噎声渐渐小了下去,很快又睡着了。
潇碧轻手轻脚将人放下,这才下去休息。
天亮了,映浓昏迷不醒,且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换药一次,才能保住自己的右手。
所以乔乔不仅不能叫她来身边伺候,还特意拨了两个小丫鬟去悉心照顾。
乔乔隔着门探望了一眼昏迷之中的映浓,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亲自去找乔旧。
乔旧在院子里洗自己的衣服。
他是府里的六公子不假,但他身边并没有仆人伺候。
乔乔过来的时候,看见他将一件沾着血的里衣搓洗干净。
乔乔很是惊讶,一副“完全没想到男人竟然也会洗衣服”的表情。
毕竟她所知道的男子,上到她父亲兄长,下到底下的仆人,都将洗衣做饭这等妇人所为的事情当做丢人耻辱的事情,宁可不做或是拿点铜板叫其他妇人代洗,也不肯自己动手去碰。
乔旧的手指骨节分明,很是纤长,却不像乔乔的肉肉的小手。
他的手薄瘦,掌心有茧,平日里粗活也没少做。
他将衣服晾在竹竿上,抬头就瞧见了乔乔。
乔旧不着痕迹地放下卷起的袖口,将手臂上的丑陋扭曲的疤痕及时遮掩住。
“不知姑娘过来,有何要事?”
简陋的小屋里很是干净清爽。
可乔乔并不习惯这种连清漆都没上过的木凳子,也不习惯桌上缺口的陈旧茶碗。
这样的白水连茶叶都没有,招待客人未免太过于寒酸。
乔乔轻微的嫌弃落在乔旧的眼底,倒显得很是玩味。
为了不得已的原因而要被迫来亲近他这个身份卑贱的养子,她的心底对他必然犹如看待阴沟的老鼠一般,嫌恶至极。
想到那日污浊的血腥与少女身上脂香融合的气味……乔旧握住茶碗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几分。
乔乔粉嫩的唇抿了口白水,多出几分水润光泽。
她揣着沉沉的心思,又紧张地舔去唇角的水渍,完全没有在意旁人阴暗念头。
“你说……”
乔旧的目光掠过她的唇,见她身体微微朝自己倾近几分,又压低了声音问:“那日我掌掴了你,你是怎么才能不生气的?”
在乔乔的眼里,映浓是她的丫鬟,是她的左膀右臂。
映浓打了乔旧,自然与她打了乔旧无异。
“倘若我还因为太过生气……也掌掴了旁人,你说有什么办法能令她原谅我吗?”
乔旧问她:“姑娘掌掴了谁?”
乔乔轻道:“我打了贴身伺候我的人……”
乔旧温声提议:“一个下人如此这么不识好歹,姑娘换了她就是。”
乔乔搅着手里的小帕子,“谁说不是,她现在就在无诫院里。”
“听说那个地方很苦……”
乔旧语气若有所指,“这也算是她的报应了。”
“那怎么才能让她原谅我呢?”
“……她都不肯和我说话了。”
乔乔莹眸里闪烁着几分心虚。
乔旧摩挲着粗糙的茶碗,垂着眸道:“那个人是不是叫沈慕幽?”
乔乔惊讶地睁大了杏眸,“你怎会知晓?”
“倘若是旁人,我也没甚好主意,但如果是沈慕幽,兴许姑娘可以。”
乔旧的语气里似掺杂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恶意,“姑娘想想,是不是有记忆以来,沈慕幽一直都陪伴在姑娘身边。”
乔乔点头,“是啊。”
乔旧漆眸深沉,缓缓答她:“那是因为,沈慕幽是姑娘的表姐。”
他漫不经心地将白水送到唇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乔乔脸上僵住的表情。
乔旧知道乔府很多的秘密。
譬如乔乔的亲生母亲只是个农妇沈氏,而不是如今的徐国公夫人王氏。
当初沈氏一家为了掩护徐国公逃走时,都丢了性命。
徐国公为了报恩,娶了沈氏,而沈氏哥哥的女儿沈慕幽,被沈氏坚持带在身边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