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应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连连摆手,“我不行,我又不曾打过仗!再说这事分明应该二哥去的!”
“你虽不曾打过仗,但曾经跟着杜忠思学过兵法,总是懂的,再说兵力自有陛下亲自调动,应该不会让你直接插手,这个大总管,应当主要是为了协调康显通和石志宁,免得他们互相不服。”应琏打量着他,慢慢说道,“陛下曾经斥责惠妃贪心不足,应当不会让六弟做这个大总管,我们一致都推举你,应当有几分把握。”
“这怎么行?”应珏连声推辞,“我无德无能,如何能做大总管?”
“你与我原本也是一体,我既去不了,你去也是一样。”应琏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中间连载的时间太长了?感觉现在追文的和评论的都少了好多,嘿嘿。
第125章
望春院中夜风微凉, 沈青葙独自坐在阶下,望着漆黑天幕上白光微茫的银河,不知第几次想起了裴寂。
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他了, 听说近来告假回城养伤,也不知那伤, 到底好了不曾?
“娘子, ”夜儿端着托盘过来, “该吃药了。”
因为筹划着脱身回城,是以沈青葙一直不曾停过药, 此时接过来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留在舌尖上, 沈青葙由不得皱了眉,夜儿连忙递过来一盏清水给她漱口,待漱过之后又送上一盏蜜水, 道:“这是宋女官送过来的枇杷蜜,奴调了一盏, 娘子尝尝吧。”
沈青葙接过来喝了一口,温水调的枇杷蜜,清甜适口, 却突然想起来, 去年这会子在云州, 她急怒之下高烧不退, 裴寂总是看着她吃了药, 再调一盏温热的蜜水给她过口,哪怕回长安的路上那么颠簸艰险,在这事情上裴寂也从不曾马虎过。
口中的蜜水突然就酸涩起来,怎么也咽不下, 沈青葙把水盏放回托盘上,低声道:“拿下去吧。”
夜儿走后,四周又恢复了寂静,不知哪里的蟋蟀高高低低地叫着,偶尔有绿光一闪,是秋来最后的几只萤火虫,沈青葙将薄薄的毯子拉到下巴底下围好,靠着引枕,终于放任自己,回想起去年此时,与裴寂相识的一切。
最开始时,他分明并没有动那样的心思。
那时她中了媚药,那零星留下的记忆中,似乎对他很是亲昵,可他并不曾动她,反而想法设法给她解毒,还帮她躲过了齐云缙,那么,是什么时候,他突然改了主意呢?
好像是她见到韦策那天。那时候她在房中梳妆,他突然闯进来,第一次唤她青娘,仔细回想起来,当时他的态度非常古怪,尤其在提起韦策时,她能感觉到他明显恶劣的语气。
之后她与韦策商议,决定投靠东宫,将内幕告知裴寂,也就是那时候,他才露出了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做出与他一贯的品性背道而驰的事情?
沈青葙将薄被又拉高一些,许是太冷,总觉得鼻子有些酸。
既然做了这等事,就该恶劣到底,为什么要拼着性命救她,又当面隐瞒,弄得她这般心神不宁,反反复复不能放下?
墙外突然响起一声唤:“喂!”
沈青葙吓了一跳,循声望去,齐云缙正从墙头跃下,黑衣隐在黑夜中,如同暗中窜出的猛兽,沈青葙本能地想要高声叫人,齐云缙眨眼间已经来到跟前,一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别叫!”
声音被堵在喉咙里,他身上浓烈的汗味儿和马匹气味劈头盖脸扑上来,沈青葙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正要挣扎时,齐云缙松开了手,低低一笑:“某回来了,你猜某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沈青葙急急坐直了,将薄毯又围得紧些,“深夜不便,齐将军有什么话请明天再说。”
齐云缙在星光底下瞧着她,多日不见,她比他离开时好像又瘦了些,眼睛湿湿的,怎么看怎么像是哭了,到底谁又惹她了?深更半夜坐在院里哭。
齐云缙不由得又凑近些,抬手去摸她的眼睛,问道:“你哭了?”
沈青葙急急躲过,一下子沉了脸:“你做什么?”
齐云缙觉得中指的指腹蹭到了一点柔软的肌肤,但是她躲得很快,到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哭了,便只是弯着腰探着身子看她,声音压得低低的:“谁惹你哭了?”
他靠得太近,沈青葙一阵心慌,连忙道:“我没哭。”
跟着趁他没说话,立刻扬声叫人:“夜儿……”
小慈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腰间蓦地一紧,齐云缙揽着她,飞身掠上了屋顶。
他一只手又捂住了她的嘴,沈青葙的惊呼声掐断在风里,头顶的天蓦地近了一大截,银河清冷的银光底下,就见齐云缙眉头压得极低,嘴唇锋利的线条微微动着,道:“一见某就跑,某又不是老虎,又不会吃了你!”
脚底下纷纷乱乱,侍婢们听见声音出来时,突然发现主人已经不见了,急得四下呼叫寻找,沈青葙急急挣扎起来,齐云缙低声道:“你答应不跑不叫,某就放开你。”
沈青葙也只能点点头。
下一息,齐云缙松开手,扯着她在屋脊上坐下,道:“某为了你,出去这么久,跑了几千里路,又没日没夜赶着回来见你,你就没一句话问某么?”
沈青葙却突然想起来,脱口问道:“那天裴寂也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齐云缙冷笑一声。
他盯着她,身子越俯越低:“裴三啊,某那时候只顾着救你,没瞧见他。怎么,你该不是因为心疼他,哭了吧?”
“不是!”沈青葙矢口否认,眼见他越凑越近,心烦意乱之下抬手向中间一挡,道,“齐将军,我该回去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齐云缙停住原处看着她。她目光躲闪着不肯看他,一只手紧紧攥着身上的薄毯,另一只手挡在他们中间,手心向外,细细的掌纹如同树叶的脉络,在星光下清晰可见,齐云缙嗅到了那股子淡淡的梨花香气——她的手那样软那样小,那样白。
齐云缙忽地低头,飞快地在她手心上啄了一下。
他能看见沈青葙一张脸迅速红涨,急急抽手,怒得像只炸了毛的小兽,声音也是尖锐:“放肆!”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迅速扩展到周身,头皮有些发紧,又有些发麻,齐云缙的声音里带了点不易觉察的气息不稳,低低笑着:“行了,亲一下罢了,又不疼又不痒的,也犯得着生气!某千里迢迢赶回来见你,几天几夜没合过眼,马都跑死了一匹,你也不问问某为什么出去?”
怒意还在心头压着,沈青葙生着气,却又明白,只要她一时不问,他就一时不会走,与其让他纠缠不休,不如暂时顺着他,早些脱身。
沈青葙这才问道:“你为什么出去?”
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笑意慢慢爬上眼底,齐云缙带着几分得意说道:“某去替你出气了!”
“出什么气?”沈青葙不解地问道。
“想杀你的是阿史那思,那两个蒙面人是他从斗金赌场雇来的游侠儿。”齐云缙一眼不眨地看着她,她仰着脸听他说话,脸上的神色分明是半信半疑的,可他偏偏觉得乖得很,也让人心痒得很,“某杀了斗金赌场上上下下几十个人才追问出来幕后主使是阿史那思,后面某一路追着阿史那思出了幽州,又在奚人那边杀了他,使团一百多人,一个活口也不曾留!”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包裹严实的小包,炫耀似地在沈青葙面前晃了晃:“总算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沈青葙怔住了。阿史那思遇刺被杀,奚怒皆因此内乱的消息她也听说了,还以为阿史那思是死于诸王子之间的争斗,竟是齐云缙杀的,为了替她出气?
一时间怔怔地说不出话,眼看着齐云缙拆开小包递到她面前,竟是一只右手!
沈青葙眼见一黑,脱口尖叫一声,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混乱中只听得齐云缙低低说道:“阿史那思既然想要你的手,那某就把他的手剁下来,给你喂狗。”
院中正在到处寻找沈青葙的侍婢们听见了尖叫声,循声望去,顿时都愣了,高高的屋顶上并肩坐着两个人,不是沈青葙和齐云缙又是谁?这般情形,到底要不要叫主人下来?
夜儿却知道沈青葙极不喜欢齐云缙,忙吩咐人去取□□,叫道:“娘子刚吃了药,不能吹风,奴这就去搬□□,接娘子下来!”
“怎么还在吃药?”齐云缙皱着眉,看向沈青葙头上曾受伤的地方,“伤不是都好了吗?”
“没全好。”沈青葙努力不去看那只已经开始腐烂的手,咬着牙站起身,踩着瓦片摇摇晃晃往边缘走。
“行了,当心摔一跤!”齐云缙没等到想象中的欢欣鼓舞,此时才反应过来她大约害怕更多些,悻悻地收起了那只手。
跟着揽住她,疾掠下了屋顶。
沈青葙两脚刚挨着地,立刻推开他,跟着又一福身:“多谢齐将军美意,不过今日太晚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怎么都要赶他走。齐云缙轻哼一声,一扬手将那只手远远扔到了院墙外,道:“那某明天再来找你!”
他到门口时忍不住又回头看,院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沈青葙早回去了。
还真是,心肠硬得很。偏生身上又那样软。
片刻后,齐云缙一脚踏进应长乐的寝殿,隔着巨大的屏风,先已经笑了起来:“公主,某回来了!”
屏风后,应长乐从浅眠中醒来,懒懒说道:“还知道回来?”
人影一闪,带起来的风吹得烛光晃了晃,齐云缙一脚踏进来,咧嘴一笑:“几天没合眼,又跑死一匹马,这才能赶着今晚回来,公主等得急了?”
应长乐扯过枕头,一条胳膊蜷起来垫着,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回来得正好,明天早朝时,记得保举纪王为行军大总管。”
齐云缙一歪身在她身边坐下:“行,某都听公主的。”
“一股子汗味儿,臭的很。”应长乐翻过身不看他,“洗澡去,休来熏我!”
数百里外,驿馆。
信使飞身下马,小跑着找到裴寂,双手呈上信函,裴寂一目十行地看完,急急写了回信递过去,又道:“连夜回去,告诉殿下,保举赵福来!”
作者有话要说: 裴三赶紧回去吧,再不回去,头上就要盛开一片大草原了,哈哈哈哈
第126章
早朝之时, 为着推举行军大总管一事,百官依旧争论不休。
应玌照着那卷文书的内容,一板一眼地谈论了一番该当如何因地制宜, 部署兵力的话,话音刚落, 张径山立刻出列, 朗声道:“纪王德才兼备, 见地不凡,对奚怒皆国中的情形了如指掌, 可堪为行军大总管!”
“纪王从不曾领过兵,方才谈论局势时的口吻……”苏延赏哂笑一声, “听着更像是在背书。”
“大胆苏延赏!”张径山绷着脸斥道,“竟敢对纪王殿下不敬!”
“陛下,”苏延赏不理他, 向神武帝说道,“奚怒皆蕞尔小国, 有三镇节度使合力围剿,何愁不破?又何必设立统兵元帅?”
神武帝高坐御榻,龙目低垂, 慢慢看过殿中诸人。文官在争论, 武官也在吵嚷, 应琏站在金阶附近, 神色平静, 一言不发,应玌低着头站在他身后,看上去有些恍惚走神,应珏倒是气定神闲, 一副事不己的模样。
神武帝冷不防点了齐忠道的名字:“忠道,你怎么看?”
齐忠道咧嘴一笑:“臣只会打仗,别的什么都不懂,臣一颗忠心两只耳朵都只听陛下的,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个滑不丢手的老东西。神武帝点点头,又叫了齐云缙:“云缙你看呢?”
“臣都听陛下的安排,不过,”齐云缙道,“纪王方才说的很有道理。”
看起来倒是比他阿耶实在点,到底是年轻,还有几分真心实意。神武帝点点头,又问应琏:“太子,有人推举你,有人推举纪王,你觉得谁更合适?”
“臣才疏学浅,也不曾领过兵,不敢担此重任,”应琏道,“至于用谁合适,想必陛下心中自有人选,臣听从陛下安排。”
还真是长进不少,比先前能沉得住气多了。神武帝的目光一一看向殿中众臣,问道:“除了太子和纪王,你们还有没有别的人选?”
“陛下,臣保举潞王!”崔白上前一步,当先说道,“潞王德才兼备,也曾跟随名家学过兵法,堪当此任!”
“臣也保举潞王!”窦义紧跟着开口。
紧接着又有不少人保举应珏,神武帝稍稍向后靠了靠,心下了然,都是东宫一系的人,难得他们父子两个人这一次,能想到一处。不过,应珏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只以喜好玩乐著称,号称风流潞王,推他出来,能服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