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葙突然想起从前在西市看见过的,给人批命的盲眼老翁,枯树皮似的手搭在客人的手腕骨上,沿着骨骼的走向细细摸索,口中说着含糊不分明的套话,声称是客人未来的命运。
禁不住抬眼看了下裴寂,他眼睫低垂,眼尾处有淡淡的红,似是察觉到她在看他,微阖的凤目稍稍一张,有光影掠过。
沈青葙连忙低了头,脑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裴寂端坐西市,给人摸骨的模样——这般道貌岸然地说着满嘴胡话,还真是与他十分相称。
一点嘲讽的笑不自觉地漏出了红唇。
下一息,下巴被他捏住,抬了起来,裴寂语声清淡:“笑什么?”
沈青葙自然是不敢说的,只在他手中微微摇头:“没笑。”
裴寂看着她,眼前闪过方才她与韦策说话时的模样,她向前探着身子,脸凑在打开的车门处,一双清泉般的眼睛微微红着,低声叫韦策,策哥。
那时候夕阳金红的光正披拂在她脸颊上,有浅浅的绒毛,软而无害,又毛绒绒的让人想要亲近,裴寂原本只是想远远看她一眼,结果没忍住,当着她母亲的面,公然带走了她。
她母亲看他的眼神,简直是要飞出刀子一般,那个她叫策哥的少年,牙都快要咬碎了。
不过,他私心里倒是觉得挺痛快的。裴寂微微勾了唇,那点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笑融进眼里,拇指按在沈青葙的红唇,低声道:“你骗我。”
“没有。”她依旧是软而乖的声音。
可她方才,分明是笑了,那种嘲讽又狡黠的笑,像只毛绒绒的白狐狸。裴寂没再继续这个问题,拇指压着她柔软的唇,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低声道:“你叫他策哥?”
那点积压已久的妒意刹那间流露,刹那间又消失,手中人慌张了一下,很快恢复了镇定:“以后再不会了。”
还真是,乖。裴寂收回拇指,托住了她的下巴:“叫我。”
沈青葙蓦地想起,与他的第一次,他便是这样扳过她的脸,不容置疑地命令她,叫他。
那点被深深掩藏着的恨意浮上来,沈青葙低垂着眼皮不肯看她,声音柔软:“三郎。”
有一刹那,裴寂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恨,然而那片刻太短,短得连他也不愿去细想,便只是稍稍用力捏住她的下巴,低声又命她:“叫我。”
“三郎。”沈青葙抬眼看他一下,乖巧温顺。
裴寂一低头,吻上了红唇。
跟着闭上了眼睛。沉迷其中的时候,最不需要的,便是明察秋毫。她已经是他的人,逃不掉也躲不开,他有的是时间慢慢与她周旋,也不必计较她一时一刻的哄骗。
何况此刻的她,实在是很可口。
沈青葙被他牢牢固定着,很快就喘不过气来。他一只手扣着她的后颈,迫使她迎着向他,接受他的深吻,他的唇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横,胁迫着她一道癫狂,在亲吻的间隙他还会用牙齿咬她,沈青葙察觉到他有一颗牙齿是尖的,咬下来时锋利尖锐,与他温雅的容貌全不相称。
那种原本就有的恐惧感觉又浮上来,他是蹲在黑暗里的巨兽,张开了獠牙,要将她撕碎了咬开了,一点点吞下去。
“三郎,”她终于忍耐不住,小幅度地挣扎着,急急提醒,“外面到处都是人,别这样。”
外面到处都是人,可她就那样倾着身子去看韦策,温温柔柔地叫他,策哥。
比她叫三郎时,却是真心实意得多。
裴寂不回应,只是越来越用力地亲吻她,甚至有些凶狠,裹着她的唇,绞着她的舌,像是要夺走她所有的自己,撕碎了揉烂了,再由他重塑一个她。
沈青葙在极度的恐慌之下,用力咬了他。
裴寂咝的一声,松开了她。
定睛看时,她嘴唇肿着,异样的红,也是异样的可怜,裴寂心想,他也是失了分寸,一点小事而已,何苦与她计较?好端端的,把她弄成了这幅模样。
不由得又搂住她,低声在她耳边问道:“你怕我?”
沈青葙知道不能说怕,只低着头,小小声道:“没有。”
“那么,恨我?”裴寂又问道。
几乎是立刻,他就得到了答案:“没有!”
她像是很慌张,急急抬了眼看他,眼睛里有水光,眼圈都是红的,她似乎下意识地想要证明自己的话,柔软的身子不自觉的,向他靠近了些。
“嗯,那就好。”裴寂捧住她的脸,在她紧张地闭上眼睛时,却一偏头,含住了她的耳朵。
舌尖挑弄着,描摹着她的轮廓,又模仿着那暧啊昧的动作,一点点向里深啊入,怀中人终是软下来,整个身子都贴向他,几乎没有一丝缝隙,唇边甚至还漏出了一丝极低的声音。
裴寂凤目中漾出水色,又带了点满意的笑,手滑下去,摸索着抬起她藏在裙里的阿江不让写的地方,握着阿江不让写的地方打开了,忽地扳了过来。
沈青葙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与他正面相对。
绯衣下一点鼓,是阿江不让写的地方,沈青葙面红耳赤。
慌张着去缩去躲,他却只是牢牢握住,让她无法挣脱,嘴唇依旧吻着她的耳朵,声音含糊不清:“又怕了?”
沈青葙想说点什么,却只是瘫i软着说不出话,混乱中只觉得他的吻格外的灵活,攻城略地,带着怪异的温度,让她意乱情迷,很快忘记了一切。
凤目中的水.色越来越浓,眼尾红着,裴寂一只手按住她,另一只手四处游移,白绢的裤扎着丝带,手指抓住了随意扯落,丢在边上,裤管散开,她低呼一声,眼中流露出惊慌,裴寂只是不理会,指腹擦过柔腻的肌肤,此处阿江不让写,不让写,不让写,不让写。
沈青葙察觉到他的意图,急急挣扎起来,两只手推拒着,试图阻拦,裴寂腾出一只手来捉住,握在一起攥紧了,拧去身后,另一只手越发得了意,怎么都不肯停,沈青葙害怕起来,带着哭音央求:“不.要,不.要……”
“叫我。”裴寂停住了,在她耳边命令。
她的眸子微微睁开一点,很快又闭上了,声音涩滞:“三郎。”
“再叫。”
“三郎。”
裴寂嗯了一声,松开了她。
就在她以为终于逃脱时,那只手忽地滑上去,指尖摸索着找到了,温热的手指轻轻一拈,沈青葙叫出了声。
裴寂抽手出来,指尖一点潮,凤目中漾出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呃呃,到底怎么改才能让审核小仙女满意呢,我陷入了沉思
第44章
重阳节的前一天, 杨士开一家仍旧没有动身。
散朝后,裴寂与刘玄素并肩往东宫去的时候,刘玄素两条花白的眉毛几乎要皱到一处去了, 叹息道:“太子妃再这般姑息纵容,必定要出大事!”
裴寂想着前几天那场闹剧, 淡淡说道:“河间郡公病倒了, 太子妃大约也没办法。”
几天前为着杨士开不肯走, 杨合昭派了卫队前去河间郡公府帮着收拾箱笼,意思是想要强行逼他们出长安, 谁知卫队一到,杨士开和刘氏便双双病倒, 卧床不起,杨合昭束手无策,也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刘玄素冷哼一声, 道:“病得下不了床,倒是重阳节也没说不过!”
明天就是重阳节, 各府都在忙着筹备过节,杨家也不肯落在人后,各样菊花茱萸一盆一盆从市集上买了往府中搬, 哪里像是家主人双双病重, 凄惶紧张的模样?
裴寂沉吟着, 半晌才道:“若是这次殿下还不能狠下心肠, 刘公, 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刘玄素重复了一遍,眉头忽地舒展了些,“我这把年纪,又身在这个负责规劝的位置上, 没什么好顾忌的,该如何说,就如何说,殿下若想一味宽仁,却是不成的!”
“那么,我与刘公一道进言。”裴寂道。
刘玄素摇摇头,笑道:“我一个人去吧,你不比我,你终归还年轻,前途无量,殿下虽然宽仁,但此举到底也是离间夫妇之情,不妥。”
裴寂一时无语,低着头又走了几步,忽地留意到,宫门前值守的宦官,却是之前不曾见过的生面孔。
不觉多看了几眼,刘玄素发现了,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裴寂收回目光,淡淡道,“守门的看着有些脸生。”
刘玄素便也看了几眼,只是这些看守门户的宦官微不足道,平素都没人注意,刘玄素看了又看,也想不起从前是哪些人,正要细问时,却见崔白从后面追过来,笑道:“刘公,无为,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裴寂问道。
“昨日陛下听说崔良娣有孕,特准她母亲郑夫人入宫陪伴。”崔白眼中都是笑,压低了声音,“由此看来,陛下对太子,仍旧是极看重的。”
刘玄素的眉头整个舒展开了,脸上带着笑,道:“果然是好事!”
裴寂也觉得多日来心头的重压稍稍松快了一些。宫中的高位妃嫔怀孕之时,圣人往往会恩准亲眷入宫陪伴,但东宫的妃嫔,到底比不得圣人的妃嫔,往往是没有这个恩遇的,崔良娣此番能特准母亲入宫陪伴,说明在神武帝心中,还是很把太子的子嗣放在心上的,若是此番能一举得男,那么太子的处境,也许会有所改善。
崔白低笑着说道:“若是这次东宫能添一个小皇孙……”
裴寂知道他心中极其高兴,崔睦与他同出清河崔氏,虽然隔着房,但也是同气连枝,假如东宫的头一个男儿能出自崔氏,那么对于日渐没落的崔氏一族,的确是一桩大喜事。
天授朝初创之时,崔氏与王氏、郑氏、卢氏并称四姓,是诸多高门中最显贵的几支,鼎盛时期,四姓只肯内部通婚,就连应氏皇族想要联姻,许多情况下也未必如愿,但百余年绵延下来,四姓逐渐失去了原有的地位,尤其是神武帝登基以后,有意打压高门巨族,专一提拔齐忠道这些寒素出身的武将,重用康显通这种毫无根基的胡人,如今朝中的公侯将相,四姓已经不多见,后妃中虽有四姓女,但也没有品级特别高的了,静贤皇后出身濮阳杜氏,如今后宫排在头一位的惠妃,出自齐梁萧氏。
崔睦是清河小房崔氏的正支嫡女,国初之时,这等身份做皇后都有余,如今却只是一个太子良娣。裴寂正想着,目光瞥见含元殿前值守的几个宦官,不由得停住了步子。
崔白正跟刘玄素说话:“听说郑夫人今日一早已经来了……”
忽地瞧见裴寂停了步子,崔白便也跟着停住了,正要问时,裴寂又抬起脚走了,崔白忙也跟上,低声问道:“无为,有什么事吗?”
裴寂没回答,只迈步往前走,待走出含元殿后,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我方才留意看过,从紫宸殿出来,这一路值守的宦官、宫人全都换了。”
崔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只是这些宦官宫人平日里太不起眼,虽然看了又看,还是无法确定究竟是不是从前的人,刘玄素跟上来,低声道:“会不会跟清河郡公夫人闯宫的事有关?”
“眼下还不好说。”裴寂心里也是这么猜测的,道,“得空问问姜规。”
若真是因为刘氏上次闯宫,神武帝更换了沿途的守卫,那就是说,神武帝已经知道惠妃私下里动了手脚,再加上神武帝特许崔睦的母亲入宫陪伴,是不是说,神武帝想用这个行为抚慰太子?如此,神武帝心中,是不是依旧将太子视作最佳的储君人选?
紫宸殿中。
赵福来提着玉壶,往白玉碗中倒着蔗浆,道:“从宫门到殿前的守卫全都换了,上次那批人也都发落了,杖毙一人,入永巷六人,还有十二人罚做苦役。”
“好,”神武帝抿了一口,“就这样吧,以后挑人时你留神掌掌眼,别让那些眼皮子浅的混进来。”
“是。”赵福来答应着,又道,“郑夫人已经入宫了,太子那边说,郑夫人和良娣想要过来向陛下谢恩。”
“不必了。”神武帝一口拒绝,问道,“杜忠思和康显通什么时候能到?”
后日就是重阳,神武帝特招各方节度使入京,共度佳节,赵福来算着日子,笑道:“今晚大约也就到了,最迟也是明天。”
神武帝点点头,又问道:“杨士开还没走?”
“听说正在到处买花,筹备过重阳,”赵福来笑了下,“太子妃急得着急上火,遣了卫队去催促,谁想河间郡公夫妇两个都倒在床上,重病不起,也只好罢了。”
神武帝又抿了一口蔗浆,笑了下说道:“太子还是心肠太软,手腕也太软,全不像朕。”
赵福来不敢答言,见他放下玉碗,连忙再要添蔗浆时,神武帝已经站起身来,道:“走吧,去蓬莱殿看看惠妃。”
赵福来便知道,这是才处置了那些人,要去安抚一下惠妃,连忙整了衣冠跟上,又向张登仙吩咐道:“你去趟东宫,向良娣说一声,陛下知道了,不必过来谢恩。”
张登仙踏进崔睦的寝殿时,就见崔睦闲坐榻上,她母亲郑氏在边上作陪,看见他时郑氏连忙站起来,笑道:“张常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