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卫七——姀锡
时间:2021-07-23 09:54:31

  尤其,大抵是年纪越大,心便越软,方才瞅见七娘子那副惊恐万分,哆哆嗦嗦的模样,竟然有些瞧不下去,后来,在她的安抚下,跟只小兔儿似的,缩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瞧着那张消瘦憔悴的小脸,细瞧之下,竟与她爹小时候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她爹老五乃是她晚年得子,刚生出来时受得跟只老鼠似的,差点没养活过来,便是连老爷都快要放弃了,她凭着母亲的毅力与不甘,硬生生的将那只小老鼠拉扯活了,几乎后半辈子所有的心血全部放在他一个人身上了,可谓是道一声呕心沥血也不为过,打小娇惯坏了,养成了这么一副败坏性子,是她的骄傲,亦是她的耻辱,可是,到底是最疼爱的儿子不是,除了惯着,又能如何。
  如今,看着七娘子这小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似的,果然,当娘的就是欠了儿女的,养一辈子还不够,还得将他儿女的一辈子。
  “这府里,谁也靠不住,望她经此事后,能够吃一只长一智罢!”
  最后,老夫人缓缓道。
  周妈妈听罢唏嘘不已。
  这世道女子向来命苦,往往有诸多身不由己。
  两主仆在屋子里坐了会子,没多久,映虹丫头轻手轻脚的出来了,冲着老夫人吐了吐舌头道:“阮姨娘方才见七娘子额头摔了,哭得好生心疼。”说罢,学着周妈妈往日里的模样,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道:“这会儿抱着七娘子睡着了。”
  老夫人便道:“今儿个便让在此处歇着罢!”
  说罢,忽而问起了方才在清澜阁一事儿,映虹一一转述了,末了,又道:“听说那吕氏最后被染云居的人接了去!”
  周妈妈听罢,微微皱眉道:“被染云居接了去,莫非——”
  周妈妈一愣,片刻后,立马反应过来,到底是府中的老人了,宅子里这些个弯弯道道本就是她们玩剩下的,哪里琢磨不出其中的门道,想到这里,周妈妈不由抬眼瞅了老夫人一眼,想要说道些个什么,可嘴唇动了动,到底将该说的咽了下去,最终,只喃喃道:“明眼人皆瞧得出来,定是那吕氏作福作威,她此番逃过这一劫不烧高香便罢了,竟还敢奢望庄子里的管事权,好个不要脸的蠢妇。”
  若非染云居那位从中周旋,若非清澜阁里头那位是个息事宁人的,又若非屋子里头那位是个软弱无能的,换了谁,怕也不会如此顺利脱身,如今逃了一劫不赶紧夹紧尾巴闪人,竟还贪得无厌的,想要蹬鼻子上脸,真当府里一个个皆是睁眼瞎么?
  果然,没多久,只听到老夫人淡淡开口询问道:“方申家的早两年得了个宝贝大孙子,今年听说又得了一个?”
  周妈妈忙道:“是的,老夫人您的记性可真好。”说着,琢磨着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不由顺势道:“听闻早两年方申家的便有意出府回去给小两口带带孙子颐养天年,不过在府中待了大半辈子,又有些得不到离开,说待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惯了,如今忽然间想要离开,又迟迟下不定决心,也是个念旧的。”
  老夫人点点头,道:“我记着她娘家好像也是那陈家村的?对了,她那儿子如今多大了?也是在府里当值?”
  周妈妈道:“可不正是,她娘家可是地地道道的陈家村人,便是逢年过来,许多村子里的亲戚都来寻她串门来着,听说大半个村子里的人识得了,她儿子叫福泉,都二十多了,娃都生了三个了,之前跟在秦管事身边当差,听说会写会念,是个有出息的!”
  老夫人沉吟片刻,忽而道:“既然方申家的想要出府养老,回头你将来唤来,问问她乐不乐意回娘家颐养天年去!”
  “乐意,乐意,自然是乐意的,实不相瞒,老夫人,那方申家的早些年便托老奴到老夫人您跟前探过口风,我知晓老夫人您的性子,未曾应承,如今要是得知天上掉了个这么大的馅饼,可不被砸晕了去,乐意,乐意,自然是乐意的,保不齐还得要烧香拜佛了。”
  周妈妈直接替那方申家的应承了。
  心道,那方申家的可是个厉害的主,回头若是回到了陈家村,且有得好瞧。
  老夫人说完这一遭后,便缓缓起了,往正屋里回了,边走,边喃喃道:“老了,老了,往后府里的事儿,便也不管了,且由着她们年轻人折腾去罢!”
 
 
第24章 
  却说第二日卫臻是在阮氏怀里迷迷糊糊醒来的。
  她真的发烧了, 烧得厉害,一觉醒来,便被阮氏温声细语的哄着灌了一碗苦药, 卫臻其实不爱喝药的,许是人病了有些脆弱,见阮氏变着法子哄着,一会儿变戏法似的,变出来一块蜜饯来,一会儿自己喝一口,说不苦, 哄着她也跟着喝一口。
  若是搁在从前,她要不直接伸手一把将药碗给掀翻了, 要么嫌麻烦,直接接过一碗灌下肚了, 可是前世身边的丫鬟婆子见了唯有胆颤的份, 经历过前世种种惨绝人寰的孤寂寂寥,此刻, 眼前这些在曾经自己眼中微不足道的温情,竟难得令人有些动容。
  喂完药后不久, 卫臻又吐了个精光, 整个人晕乎乎的, 阮氏见了心疼得恨不得替她受了这罪。
  五岁那年,确实是卫臻最为苦难的一年,数次历经死劫, 又从鬼门关里逃了回来,以至于未来好多年,卫臻的身子都不大好,世人皆以为卫家六娘子柔弱不堪,楚楚可怜,卫家七娘子恶毒蛮横,恶名在外,却不知,卫绾打小身子骨结结实实,而卫臻患有腿疾,但凡遇着刮风下雨,又是腿疼,又是背疼,深受其累。
  好在,如今腿无碍了,病好后,她一定要善待这幅可怜的小身板。
  阮氏一连着在荣安堂陪卫臻陪了两日,直至第三日,清澜阁派人来通传,说秋水筑已然打点好了,阮氏这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去之前那两日,阮氏见天的在卫臻耳边唠叨道:“安安莫要怕,且放心住在祖母这里便是,祖母这里婆婆姐姐们很多,定会好生照看安安的,吃的好,住得暖和,也无人欺负安安,咱安安只管放心在这里养病便是。”
  又怕卫臻担心是自己不要她了,忙不迭细细致致的解释着:“不是姨娘不要安安了,待安安好了,姨娘一准来接安安回去,好不好,安安若是想姨娘了,便让映虹姐姐带你过来看完姨娘,好不好?”
  边说着,边又忍不住红了眼圈。
  卫臻之前昏昏沉沉,确实是睡着了,阮氏何时来的也不知晓,便又更不知那日老夫人与阮氏叙话一事儿,不过,从阮氏这番话口中,卫臻多多少少听明白了,看来,老夫人是要将她留在这荣安堂了。
  卫臻不由有些意外,又似乎不觉意外,毕竟,这是前世不曾发生的事儿,只听阮氏话里话外的意思,不知是一时留下,还是一直留下。
  能够留在老夫人身边,对于卫臻来说,自然是好的,可另外一方面,卫臻又隐隐有些担忧阮氏,不知她自个一个人,可否应付得来院子里的那些个噪噪杂杂。
  前世,卫臻母子一直住在了秋水筑,秋水筑位置稍稍有些偏僻,院子不大不小,却住了两位主子,阮氏与卫臻住在了东厢房,谭氏与十二娘子卫眠住在了西厢房,四个人住在那个小院子里,略有些拥挤。
  谭氏虽其貌不扬,说不上难看,但在五房这满是花花草草的院子里,姿色算是极为普通的,好在她却胜在为人圆滑,不争不抢,知进退,所有人皆知道她无甚野心,前世安安生生,无甚动静。
  至于十二娘子嘛,生得白白胖胖,性子略有些呆,亦是个不显眼的,两房略有走动,不过,自卫臻嫁到太子府后,便再也未曾关注过二人的动向,只知卫眠的婚事由殷氏做主,好像是低嫁,嫁给了位秀才老爷,不过听闻后来似乎考中了进士,因着卫家的庇护,在官场上一路畅通,未来无可限量。
  从前,一个小小的秀才进士,压根是入不了卫臻的眼的,在太子府的眼底,不过是个芝麻大小的末流小官,然而,重活一世,卫臻忽而发觉,同卫府这些嫁入显贵门庭里的娘子门相比,或许最终,唯有那个平日里闷声不显眼的十二娘子是嫁得最好,过得最为舒坦的。
  这门亲事是太太殷氏给定下的,无论前世,还是今世,卫臻对于这位当家主母的印象都不算太差,她不曾善待于人,却也未曾害过人,这便够了。
  至于秋水筑的东厢房里,共有六个丫头,四个粗使婆子,性格不讨喜、瞧着脾气火爆的大丫头雯烟是个极好的,若非她的泼辣护主,阮氏的日子怕是过不下去,可惜,阮氏却似乎更偏爱表面老实柔顺,嘴角清甜的二丫头笑橘。
  至于其它的,到底时过多年,且自出嫁后,卫臻便从未再入过秋水筑,却是记不大清了。
  阮氏去之前,卫臻只拉着阮氏的衣角,难得有些不舍,只软软糯糯道:“姨娘,你跟雯烟姐姐记得要来探望安安……”
  卫臻难得如此亲昵,阮氏欣喜若狂,且听到卫臻提到雯烟倒是有些诧异,诧异后只有些惊喜道:“没想到安安竟然还记得雯烟姐姐,好好好,姨娘定会跟雯烟姐姐一道过来探看安安的!”
  阮氏依依不舍的去了。
  卫臻养在荣安堂一事儿,老夫人并未曾开口明言,对外只称且待养好了再说,众人也只当老夫人怜惜弱小的七娘子,暂且养在身边罢了,而染云居那头,亦是安安静静的,府里暂且一时风平浪静,还未曾掀起什么风浪,或许有,不过是卫臻未曾知晓罢了。
  而庄子吕氏一事儿,似乎跟前世一般,风平浪静的揭过了,只不过,跟前世略有不同的便是,前世庄子里的管事权落到了吕氏手中,而这一世,因为卫臻的缘故,老夫人做了些干涉,将荣安堂守院的方申家的派去镇守庄子。
  听闻那方申家的是个厉害的主,院子里小丫头们都有些憷她,她脾气火爆,嘴皮子利索,行事又确实有几分能耐,只将荣安堂的后门打点得井井有条,由她镇守后方,横竖便是连一只苍蝇蚊子也甭想打从荣安堂飞走。
  “听闻那方申家的与染云居那位略有些不对付,想当年她那儿子福泉初到秦管事跟前当差的时候,好像一时不察冲撞了染云居那位,还被染云居那位打过板子呢?”
  “啊,染云居那位不是素来以温柔娴静自居么,尤其是待咱们下人,素来温和亲近,没有半点架子,怎会如此!”
  “我也是听厨房的妈妈们八卦闲聊才得知的,好像是那位刚入府不久,正怀六娘子的时候了,听说罚得还挺重的,方申家那儿子生生躺在榻上躺了小半年,好像还落下了病根,方申家的还曾在屋子里明目张胆的咒骂过那位呢,不过这些我也皆是瞎听说的,如今人都离府了,往日里对咱们几个也算照拂,莫要往外瞎传。”
  “晓得,晓得,不过临老为儿子谋得了桩这么好的差事儿,妈妈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那庄子有良田数百亩,又种植了棉花地,据说前年还开了半片山头种植了果树,如今老太爷过世了,待守孝三年期满后,家主一行定会随着搬去京城的,如此,这诺大的庄子背后的光景,如何不惹人眼热。
  两个小丫头坐在门口便煎药边叽叽喳喳。
  卫臻听了个满耳。
  不多时,只忽而伸手往胸口一摸,摸到了一枚牛角小哨子,忽而想起了陈家村的那个土黑土黑的陈闰土来。
  在老夫人院子里的这些日子,卫臻是吃得好,住得好,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一个个麻溜十足,且各个笑容满面,瞧着和和气气的,不像前世太子府里的奴仆,各个战战兢兢,对她如临大敌。
  夜里卫臻一个人睡,夜里老做噩梦,梦到前世种种,半夜曾哭醒过几回,夜里睡不踏实,白日里又泱泱的睡不醒,不过又大抵是阮氏不在跟前的缘故吧,卫臻难得有些不大习惯,也有些怕生,醒了一见了人便一脸警惕,此后几日只紧闭小嘴,一个字也不曾吐露过,那颤颤巍巍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疼,屋子里的几个小丫头皆以逗弄她开口说话为荣,不过,最多,卫臻只转了转眼珠子,如何都不开口,往往皆是败兴而归。
  卫臻只待两个人略有几分亲昵放松的意味,一个是老夫人,一个则是大老爷。
  老夫人每日晚间会将卫臻屋子里的丫头唤过去细细问话,总是听着听着,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后来,直接将映虹打发过来伺候,有一回亲自过来瞧她,见卫臻如此羸弱不堪,大抵是睡得多了,整个人都睡糊涂了,脸蛋红扑扑的,去时,只迷迷糊糊的睁眼,然后轻轻拉着她的衣袖唤她姨娘,软软糯糯的往她身边靠。
  丫鬟们纷纷惊喜道:“七娘子只认得老夫人,往日里咱们几个一个都不敢往上凑,如今,老夫人来了,七娘子不惧怕了,反倒是对老夫人亲昵得紧,到底是血脉相连,到底是老夫人的亲孙女呢!”
  老夫人闻言顿时叹了一口气,只将人搂紧了,伸手去探卫臻的额头,见还有些低烧,便冲众人道:“待烧退了,将人抱出来走走,不能老在屋子里歪着了,整个人都歪坏了,这么着罢,再歇上两日,往后每日早起抱到我屋子里来用早膳吧!”
  丫头们对视了一眼,纷纷喜笑颜开的应下了。
  至于大老爷吗,昨儿个大老爷忙完后来荣安堂给老夫人请安,听到老夫人提及了那么一嘴,道“是个可怜见的”,忽然间想起了前几日他抱过来的那个小侄女,便特意绕过来走了那么一遭,结果,一进屋,便见怕生的小侄女倒是一点儿都不怕他似的,直接一溜烟从被子里爬了起来,远远地,咬着唇,有些欢喜,又有些拘谨的看着他,软软糯糯的唤道:“爹爹!”
  葡萄似的大眼睛里亮晶晶的,有些怯意,更多是一脸渴望。
  屋子里的小丫头纷纷上前纠正着她嘴里错误的喊法,一遍一遍的教着“七娘子,这是大老爷,应当叫大伯,不是爹爹”,可小丫头就是不改口,认定了他是爹爹。
  大老爷卫霆渊其实打上回在卫家大门口时便听到了,如今,是第二回 听到,难得没有第一时间纠正她,他与小五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二人气质不同,相貌多少有些神似,小娃娃认错人了倒不觉得稀奇。
  只是,五岁了,倒也不小了。
  他往日里一板一眼,底下的儿女都惧怕他,如今,看着这个小侄女儿,倒是难得有些心疼,不由走了过去,将人抱在了怀里,小丫头立马紧紧抱着他,好像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似的,卫霆渊伸手摸了摸卫臻的小脸,却是抬眼问着屋子里的丫头,道:“这些日子五老爷没有过来探望过七娘子么?”
  丫头门相互对视了一眼,后灵双颤颤巍巍的摇头。
  大老爷神色一顿,微微眯着眼道:“一次也不曾来么?”
  灵双咬牙道:“一次也未曾来过!”
  然后,过了晌午,五老爷便兴致泱泱的登门来探望这个病秧子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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