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她之间,又隔了一张桌子。
——不是牌桌。
南烟上次见他戴眼镜,还是高中。
那时他是她的学长,校服洁白,身姿颀长,清冷疏倦的少年气,学习好,人长得又帅,性情温和有礼,学校里明恋暗恋他的女孩子多得数不清。
从那时起,他身边好像就没缺过女人。
他的视线略带审视。
床都上过了,到底也没必要在对方面前装矜持。南烟便迎上了他的目光,笑一笑,伸手,拿起了他放在桌面的眼镜。
怀礼见她动作,跟着扬了扬眉。
她没涂指甲油,手指玉润一般的干净。
她将眼镜架在鼻梁上,眉眼一挑,“你觉得呢,学长。”
她这么齐刘海儿、黑长直,学生气的打扮,再戴上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一张脸衬得愈发小巧,下巴尖俏又诱人。
唇红肤白,五官秀气。
的确很乖。
很乖。
怀礼端详着她,舌尖悄然跟随心中的想法微动。
他倏尔想到。
前段时间在那个破旧的画室外偶遇她,那时她周身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宽松男士T恤,光着两条腿坐那儿画画。
穿了男人的衣服,就不是很乖了。
三次下来,每次她带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
南烟没避开他这般时而打量、时而思考的视线,她悠悠瞥着他,坐直了身,一条胳膊肘随意搭住身后椅背,裙下一条腿顺势交叠到另一条上。
戴着他的眼镜,对她来说度数近乎于无。便这么慵懒地翘高了一条腿,手在口袋里惯性摸了一下。
“这里禁烟。”怀礼淡淡说。
……她都没掏出来。
算了。
怎么一见到他就想抽烟。
总觉得需要用烟,把浑身上下某些东西给过滤掉。
忙了好几天,总容易疲倦,怀礼微微偏了下头,手指搭在太阳穴,轻轻地按揉起来,又问她:“你不会真的才读大学?”
南烟拿着那烟盒儿,手指拨动,开一下、合一下的。翘起的脚尖儿也跟着节律漫不经心地轻晃。
她眸色幽幽,好笑地反问:“怎么,怕自己睡了个未成年?”
怀礼被她逗笑,轻笑出了声。
他半阖眼眸,边按揉,边微微点着头,“是啊,很怕。”
“你平时也戴眼镜吗?”她同他闲聊。
“不怎么戴,”他说,“视力还可以。”
“那?”
“工作时偶尔,比较容易累。”
“哦——这样。”
怀礼又睁眼,那双眼眸更幽深,问她:“你哪个学校的。”
——他还真信她是大学生?
南烟都不知该高兴还是怎么,心里想,他是不是变相觉得她长得嫩啊。
她与他为数不多的交集,每次聊天说个话总是半真半假。
“我很像学生?”她不由地问他一句。
他看着她,笑:“挺乖的。”
她幽幽松了口气,心底暗喜。
又提了口气。
不是吧,她觉得自己在他床上还挺骚的。
怀礼看她那表情,猜到她在怀疑什么。他唇缓缓扬起笑,按太阳穴的动作暂缓了。
低头整理一下身上的白大褂,又将口罩往下拉了点儿。
那张俊逸的面容在她眼前便更清晰。
他悠然看她一眼,“你就在北京了,是吗。”
“……”南烟一愣。
盛司晨恰好回来了,见他们好像才结束了聊天,左右逡巡一番,对怀礼说:“我得再去趟讲座。”
“怎么。”怀礼看了眼南烟。
“老周有事儿嘛,我和小陈去替一下,”盛司晨又问南烟,“小学妹,心外的讲座你来听听吗?”
南烟立刻起身,又是一副柔软的嗓子:“好。”
盛司晨又问怀礼:“你呢,来看看吗,你一次没来过。”
“不去了。”怀礼说着,也起身,“还有点事。”
他从她身旁经过,带走一阵柔风。白大褂衣角拂过她的腿面。
痒。
他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着她,唇角轻轻牵起几分笑意。
伸手,指尖儿一勾。
将她鼻梁上自己的眼镜摘了。
人就走了。
.
进手术室前,怀蓁还跟怀礼骂着怀郁:“你看他整天不是操心怎么玩儿,撩一撩化验科的小姑娘,要么就是跑外地去找个极限运动吓吓我,昨天听说讲座来了不少漂亮的女大学生就追着去了——”
怀礼洗了手,双手在肩前举起,任身前的护士给自己穿手术服,淡淡地笑着:“那今天呢。”
小护士抬头看一看面前容色温倦的男人。戴着口罩和防护镜,掩不住他眉眼的精致。
他的视线无意扫下来,她又赶紧绕到后头帮他系绑带。
他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
怀蓁被他提醒,思索一下,“今天呀,你这么一说,我今天忙一天还没操心他干嘛去了。你没见着他?”
“没。”
“你也没跟着去讲座看看?”
“没有。”
“也是,”怀蓁说,“他可不像你,你呢,你从小就让大人特别省心,一个人来了这北京读了初中、高中,你爸妈从小都没怎么管过你,我管怀郁一个头都大了。”
“他都二十七了。”
“二十七了也得管啊。”
怀礼只是笑。
“哎,”怀蓁又问,“你爸今年过生日你回去了吗?”
“回了。”
“还跟你爸不说话啊?”
怀礼整理着袖口,“也不至于。”
“也是,父子之间哪有仇呢,也不是十来岁的孩子了,”怀蓁说,“哎对了,给语柔找律师的那事儿怎么样了。”
怀礼顿了顿,“问了我一个英国的朋友,跨国的案子不太好找律师,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昨天给我打了电话。”
“怎么样?”
“说再联系。”
“语柔最近也没敢回她爷爷那边?不怕她爷爷骂她?”
“回了。”
“一直没提这事儿?”
“没有。”
怀蓁又叹气:“嗨,这孩子也不省心,拿了那么多钱去跟人做生意全栽进去了,她那哥哥也是——他们家都这一挂的,难怪她爷爷从小更器重你喜欢你一点。”
“是因为只有我学医吧。”怀礼笑一笑,戴手套。
小护士要帮他,他便轻声说他自己来。
“老人家病好多啦,最近精神不错,你有空就多去看着点,看着你们长大的。”
怀蓁和他一起往手术室走,又暧昧地戳一戳他,“哎,我听说今天有个来听讲座的女大学生追着小盛跑呢,怎么回事?”
怀礼弯起唇,“不是学生吧。”
“怎么?”
怀礼进了手术室,“我猜的。”
.
南烟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
吃过苦头知道那些人不好招惹,加之陈冰提醒,她最近出门在外谨慎了不少。
虽不至于东躲西藏,但遇到了难免棘手。
从电梯下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她也不知道会绕到这里,一路盲目地走,这个医院的结构还曲里拐弯的,绕得她晕头转向。
停车场空旷,有别于汽车引擎和喇叭的声响,一瞬能被放大无数倍。
身后一直来来回回有细碎的脚步。
或近或远,时快时缓。
高跟鞋、运动鞋摩擦地面、男人的皮鞋,几处声响混在一起,窸窸窣窣,如乱麻。她心底愈发不安。
她停下,对方也停。
她走,对方也走。
她走得快了,对方也快。
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终于意识到不是自己多心,南烟便加快了步伐,在车与车之间跟他们兜起了圈子。
车身层层遮挡视线,她看不到对方,对方也看不到她。
还是不敢回头。
很快,一道颀长身影跃入她的眼中。
手术在晚上7点结束。
怀礼下班前喝了杯咖啡,精神好了不少。他上了车,手机“嗡嗡”震动着,律师发来两封邮件。
他简单浏览一下,晏语柔的消息又弹出。
[手术还没结束吗?]
[下班了吗?]
[我去趟爷爷那里,你来的话我们就等你。]
咚咚咚——
突然,副驾车窗被敲响。
他抬头看过去,视线微微一顿。
正要往下滑车窗,她见他有了反应,直接一把打开了他车门。
接着,一阵柔和的风席卷入内。她手腿并用地爬上他的副驾驶,携着一缕清甜的果香味儿。
靠近了他。
倏地,就吻上了他的唇。
怀礼怔了怔。
才欲作反应,她已灵巧地撬开了他的唇齿,似乎想先行拔个头筹占走他的上风。
柔热的气息略带侵略性,纠缠住他。
她一只手撑住在他腿面,一边吻着他,还边喃喃命令他:“关门。”
怀礼迎着她的吻,手臂伸出,拉上了副驾的车门。“砰”的一声轻响,欲.望闷头浇下。
他顺势一把将她按入自己怀中,攫住了她的气息,肆意地同她交缠。
她还真是大胆,也目的性太强。
敲他的车窗只是在告知他:她要来上了。
都不屑征询他的同意。
她的百褶裙很短,短在臀际飘扬。他好心替她向下拉,发觉她安全裤都没穿。
一点都不乖。
南烟双手勾住他的肩,又被他循序渐进地,这么一步步地夺走了上风。
他的气息席卷入她唇齿,干净又炽热,吻得她又要连连败退。她不甘示弱地想要占回优势,却又被他不断地、不断地,吻得栽到了副驾驶。
期间她想稍稍喘口气,刚一放开他的唇,他立刻察觉到,按了一把她腰,将她又揽了回来。
还是这么会亲。
她也还是这么贪心。从来不单单只想从他身上要一件东西。
以前是又想赢他,又想睡他。
现在是一边想利用他,一边又想睡他。
他也还是这么贪心。从不会让她轻易地占到他的便宜。
吻了她一会儿,怀礼才稍稍松开了她的唇,好看的眸对上了她的,低声,“带身份证了吗。”
南烟看着他眼睛,还微微喘着气。摇头。
他便作了打算,“那去我家吧。”
作者有话说: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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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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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一屋暗灯照不穿我身
仍可反映你心
什么我都有预感
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
——《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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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宝贝
意外的,怀礼家离医院并不远。
二十二层的酒店式公寓,客厅宽旷,浅阶式结构精巧大气,装修风格以延展流畅的灰黑为主。面积不小,看起来很不便宜。能在这个地段买得起公寓的。
深秋至冬,屋内换上了厚重的黑羊毛地毯。
南烟随他进来,还未将内置陈设打量,后颈便挨上了一道微微的凉意。他的手很凉。彻骨的凉。
夜晚都好似生出了潮湿的皱。
南烟浑身如过电,顺从地仰起头。对上他黢黑深沉的眼。
多好看的一双眼。
幽如暗礁。触不及,看不透。
怀礼低睨她。唇边似有笑意。
须臾,细长的睫微垂。
俯身靠近。
南烟知道他要吻她了,主动勾上了他肩。才一踮脚,便被他向前一步搡着,按着趴上了门侧的墙。
黄昏抽离,欲.望在夜晚开了灯。满屋门廊一豆明火暗缠。
从她后耳廓吻到她的颈。他真的很会亲,又如此懂女人,如此懂她。吻得她腰软了、肩一阵阵地缩,裙摆高高掀起了,却还是不来吻她的唇。
淡雅温柔的气息,循序渐进,有急有缓,会调.教又会逗弄。
藏着坏。
他们这是第几次了?
第二次?
其实准确来说,是第三次。
她就像是一颗熟烂了的野莓,滚入尘埃中。
少女时代起,她就是如此轻佻不矜持,从不羞于流泻自己饱满的欲.望,风尘味儿十足。目的也永远这么赤.裸又直接,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想睡他就是想睡他,不加丝毫遮掩。也别无其他。
三次下来。
不过都是她想睡他的同时,而他也恰好想睡她而已。
少女时期的南烟,校服短裙下从不会像别的女孩子那样穿上紧绷绷的安全裤。别人还发育期羞赧含胸,她已经不屑穿内衣招摇过市了——当然,舅妈也不会买来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