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望了望他,没说话,她又低头。
为他把纽扣系好。
他锁骨下方那一粒红色的小痣烙在她眼底。她知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的。
怀礼的车载着她往徐宙也外婆家的方向去。
徐宙也昨晚来了电话,解释了许多南烟一句都没听进去。他有无数理由表达他的歉意,可是她呢,她在他最介怀的男人的床上。
一路没什么话,车载音乐放着王菲的歌。南烟一直都很喜欢王菲,熟悉到每一首都能跟着哼一哼。
今天她没什么心情,沉默着看窗外。
临下车,怀礼没动静。
清晨八点半,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车窗,徐宙也外婆家那幢居民楼被裹挟在烟雨中。南烟也没有下去。
怀礼将音乐声关小,他的声音在被缠绵雨声包围的车厢中,一瞬显得清朗又低沉:“我下午要飞上海,接不到你的电话,有什么事情就发消息给我吧。”
南烟弯了弯唇角,面上却是表情淡淡的。
她转过头,用一种略带痴迷,又很平和的眼神看着他,红唇轻张:“那,你还会为了我飞回来?”
“嗯,只要我没什么事。”
“以后呢,如果我想见你,你就会来见我?”
“可以,只要你想。”
南烟又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了。
“我们不要再见了吧。”
她说。
雨声渐渐大了。
静的只有车载音乐中缭绕旖旎的女声,唱着南烟最喜欢的那首《暧昧》。
“你的温柔怎可以捕捉
越来越近,却从不接触
……
茶没有喝光早变酸
从来未热恋已失恋
……
爱或情借来填一晚
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
南烟深深一呼吸,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没有看他,眼圈却泛起了红:“我要离开北京了。”
怀礼眸光微动,“去哪里。”
“不知道。”她说。
“会告诉我吗。”
“应该不会了,我也会换号码。”
怀礼鼻息微动,终于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他凝视她小半秒,须臾便靠近了她。
南烟以为他要吻她的唇,像上回一样霸道地不要她走。
他却只是吻了吻她额头,“我会很想你的,不要这样吧。”
他又想说什么,南烟立刻打断了他:“——总之,很谢谢你昨晚陪我,还为了我飞回北京,谢谢。”
南烟抬眼看他,表情很诚恳地道谢。
他清俊的面容上却明显浮现出了不舍与遗憾。她有些意外。
“谢谢你送我到这里……”她强压住内心的翻涌,趁他开口立刻告了别,怕自己会后悔似的,“再见,怀礼。”
她最后还给了他一个拥抱。
还算体面。
她的香气在他鼻尖儿勾绕,在他家洗过澡,用了他常用的沐浴露,好像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
但又在他的生活之外。
怀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又匆匆地撒开他,打开车门,包顶在头顶,纤薄身影没入了雨幕。
车门闷响了声,在怀礼眼前关上。
他脑海中浮现的竟是早晨困扰他又不断质问他的那个梦境,那道诡魅女声又在耳边回荡。
雨越下越大,南烟踩着水花向前走,速度很快,怕她又会贪恋他的温柔他的好,怕自己会回头告诉他她后悔了,告诉他也许她愿意和他维持他想要的那种关系。
不行。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行,又加快了脚步。
水声响彻四周,拍打她的小腿。
不行。
不该对他有幻想的。
他这样的男人,你要几分他就给你几分,不能贪求,该走就得走。
他为你做了很多了,送你画室又陪你处理你家的那些烂账,明明只值30万的画却多卖了60万给你,送你画室,为了你从机场折返,还说喜欢你。
可他不是你的。
不是。
而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男人。
这种独占欲昨夜折磨了她一晚上,就如从前折磨她一般。她在他紧紧拥住她的怀抱中,几乎一夜无眠。
不远,徐宙也打着伞,站在门前等她。
她的背影没入雨中,怀礼思绪一晃,下意识从后座拿起伞准备下去。蓦地注意到那幢居民楼前的男人。
有人在等她。
他又收回了打开车门的手。
前段时间她就很少联系他了。这次她走,也许会像过去的两年般那么杳无音信吧。
撑伞等她的男人拥抱住了她,他们很快消失在了门前。
怀礼视线晃了晃,想起,她和那个男人是要结婚的。他可以给她她想要的。
怀礼隐隐有种感觉,这次告别后,也许他们不会再见了。
突兀的电话铃声将他从雨天沉闷的思绪中拽了回来。
怀郁催促他收拾东西准备前往机场了。
“你不会真的和南烟在一起吧,”怀郁还在电话中嘲笑他,“你可真行,为了她都不飞上海了,你也不怕把老晏气个半死?我看你是爱上她了吧。”
他爱上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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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陈冰俨然已经担当了南烟父亲的角色,和徐宙也一起陪南烟处理了郑南禾的后事,怀礼为南烟找的那名律师也帮上了忙,成功起诉了那家整形诊所,顺带连宋明川也一并告了。
官司赢得轻松,医院赔偿数额巨大,数年来如病毒般啃噬南烟的贫穷,一瞬间全部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了。
可她看着判决书上的赔偿数字,她只是想哭。
徐宙也那天连夜从南京赶回来,他知道自己的感情用事已将她伤得体无完肤。总以为是她在伤害他,其实这么一次次错过她人生最艰难时刻的人,其实是他。
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弥补她。
这段时间,南烟毫不追究他那晚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徐宙也也没追究她与怀礼现在是什么关系,怀礼为什么要为她找律师,哪怕从她舅舅口中切实听说了那位“怀医生”那晚火急火燎地问她在哪里。
他也没问过她一句。
郑南禾这么走了,蔺叔叔连去俄罗斯的机票都为她买好,情绪彻底崩溃,返俄的工作都暂停下来。
南烟和他要一起为郑南禾守七七四十九天的灵。
之后南烟决定离开北京。
徐宙也陪着她,即便导致他们争吵的那副画她拿了回来,这个分手他还是不想对她说,与冷泠的关系也搁置了。
一切都很平淡如常。
直到一个月后,南烟发现自己怀孕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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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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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盏路灯开了
你在想什么
歌声好快乐
那歌手结婚了
我不是不快乐
天空血红色
星星灰银色
你的爱人呢
——《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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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云开
近来官司奔波, 白天总是昏昏欲睡。
十月底,北京快入冬,昼晚温差不小, 南烟变得有些畏寒,下午做了个冗长的梦醒来,她缩在被子里,手脚都不敢露到外面。
很冷。
办理去俄罗斯的留学签证要开具体检证明。
出门前往医院,才踏入大门, 南烟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胃里却突然翻江倒海起来。
挂号的队排了大半,她拨开人群就冲进厕所干呕连连。
最近连续一周, 她为了画画日夜颠倒的,这个月的月经受了影响也没动静。
以为是自己没好好吃饭伤了肠胃, 这马上要去俄罗斯,那边看病肯定没有国内方便, 南烟准备做个内分泌检查再去查查肠胃。
谁知道, 直接就给她送进了妇产科的B超室。
躺在B超室床上, 南烟整个人还是懵的。
四周都是黑色的帘子,盯着头顶黑黢黢的天花板出神, 胖乎乎的女大夫突然冷声说了句:“把裤子解开。”
南烟照做,女大夫突然就将一团冰凉的什么东西, 放在她腹部。
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女大夫拿了个仪器在她腹部游走,南烟躺着不敢动,侧头去看B超屏幕的影像,依稀看到黑的白的交织的影像。
她看不懂。
“上次性.生活什么时候。”女大夫冷淡地问。
“……”南烟仔细回想了下, 呛声, “一个多月以前了……呃, 有四十多天了吧。”
今天正好是她为郑南禾守灵的第四十三天。
冰冷的屏幕光折射到女大夫眼镜片上,整个人的表情都冷冷的,“最近有没有怕冷的情况?”
“嗯,搬家后房子没暖气——”
“平时会恶心想吐吗?”
“……啊,这个,刚才进医院我就吐了,但什么都没吐出来。”
南烟心想这跟她肠胃不舒服或者内分泌有什么关系,谁知女大夫却转过头,淡淡地下了结论。
“你怀孕了。”
“……”
“去楼下取报告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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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彼得堡国立医院与UNIHEART上海分院的研究项目上个月提前试行了。
医学研究过程全方位保密,几乎坐牢似地在上海待了一个月,手机都没怎么碰过,回北京的路上,怀郁向怀礼怨声载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事不止如此。
老晏的身体又差了,癌细胞突然恶化扩散,毫无预兆。
一个月前,本来要跟着怀礼和晏语柔去上海,月中他们就要在上海举办婚礼的,如今眼下都十月底,老晏离开北京都十分困难,每天都在化疗,于是婚事也不得不搁置了。
其实对于怀礼来说,结婚无非是完成老晏的心愿。老爷子闭眼之前就想看他与晏语柔喜结连理。
怀礼自己不重视婚姻,奉行不婚主义,这个婚结或者不结,对他来说,到底没有影响。
老晏如今这样,他拗不过的。
他很重视老晏对他的感情,想留在老晏身边的。
怀郁这么想着,一旁的怀礼从一落地,就在给这期间从北京过来的几乎所有未接通话回电话了。
陌生的号码也回。
怀郁懒得再说什么了,手臂抱着后颈舒缓肩颈,对司机说:“老陈,一会儿给我扔医院门口吧,我明后天再去看老晏,今天还有点事儿。”
老陈开他的玩笑:“你现在对工作这么上心,怀副理事长知道了肯定很欣慰啊。”
“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去上海坐一个月的牢?真是上辈子杀人这辈子学医,”怀郁说,“你给我哥送到地方,给我扔那儿就行。”
怀郁上上个月谈了个酒吧认识的女朋友,没多久就吹了。小姑娘天天来医院蹲他的点,他去上海那段时间也是。
不过这一个月他几乎碰不到手机,耳根子也清净。
怀礼肯定要先去老晏那里的。
怀郁对老爷子的感情可没怀礼这么深。
怀郁到地方就下车,老陈车头一扭,载着怀礼往老晏住的疗养中心过去。
昨天忙到半夜,上午开了个总结会就去赶飞机了,怀礼疲倦地靠在车后座,也没打电话了。
怀礼让老陈从一条较为偏远的路绕过去,阖目养神。
老陈记得那条路。大概两个月前送那位南烟小姐回来经过那里,她住在那条路上一个独栋二层画室。
画室荒废许久了。
快到目的地,老陈放缓了车速。
怀礼降下车窗。
傍晚,夕阳西沉。
原本熙熙攘攘夹道簇拥的红枫似火,如今尽数凋敝成秃零零一片,迎着晚秋风瑟瑟,萧索又寂寥。
方方正正的二层画室不复存在,推成了个平整的平台,连一处不甚体面的废墟都没留下,旁边也没有施工的标识,如同违章建筑终于被拆除。
仿佛从未存在过。
前面这条路还改成了单行道。
不知通往何处,总之没了回头路。
老陈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地方,“哎我来过一次,记得不是这里啊……怀医生你等等啊——”
怀礼目光落在那处空地,思绪缭绕,忽然开口:“算了,走吧。”
路上。
老陈忍不住问起:“怀医生,您和南烟小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怀礼手里拿着iPad翻看着未读邮件,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很早了,高中见过一次。”
“你们不是同学?”
“她是我学妹。”
“哦——那是后来又碰见的。”
“对,在俄罗斯。”
“哎呀,这缘分好啊,别说什么学长学妹了,我跟我的高中同学都碰不见,”老陈啧啧感叹,“那她这边拆了,也没告诉你?”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