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漂亮。
不高。
她怀孕了。
来来往往的都是孕妇,对这个英俊又强压焦急的男人侧目频频,议论纷纷,他和刚才那位穿红色外套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边发出窸窸窣窣的笑声。
来这里做检查大部分的都怀孕了啊,他在强调什么。
“哦,她啊,我有印象,上上个——”
女医生警惕地看他一眼,调资料。
怀礼等待结果,又看一看女医生。
女医生一时又很紧张,还有点脸红心跳。没被这么好看的男人盯过。
“呃……她怀孕了。”
女医生说。
“我知道,”怀礼嗓音下沉,问,“多久。”
“……嗯,10周了。”
不是他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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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孑然
114.孑然
“……结果怎么样?”
“6周多一些。”
天空似有若无地飘雪。
徐宙也眼前却仿佛有什么熄灭了。
他静了静, 平稳地呼出一口气,还是有点失望地说:“那,和上次的结果是一样的吧?”
南烟微微抿唇, “……嗯。”
“我还以为可能是我的……”徐宙也自嘲一笑,看副驾驶的她一眼,半开玩笑,“如果是我的,南烟, 可能我不会答应分手了, 说什么我都会娶你。”
可是不是。
“明晚的飞机?”徐宙也转移话题,又问。
南烟点头:“0点之后了。”
“哦, 那就是后天凌晨,”徐宙也说, “东西收拾好了?”
“嗯,都好了。”南烟说。
“——那个, 本来明晚没事儿的, 今天突然给我打电话, 明晚6点多我和宋欢有个酒局……”
“徐宙也,你不用送我了, ”南烟轻声打断他。彼此都短暂沉默了一下,“我自己可以的。”
“……”
“你们去酒局, 不喝酒总不好,酒吧要开业,很多要谈的业务,”南烟诚恳地说, 替他考虑了周全, “我自己去机场就行。”
“你自己可以?”徐宙也不放心, “一个人?”
“嗯我可以的,你放心吧,”她说,“到了会跟你说一声。”
如此体面。
仿佛他们从未相恋过。
徐宙也沉默些许,抿唇,还是同意了,“……那好吧,落地记得也要和我联系。”
“好。”南烟应道。
她始终没说要如何处理这个孩子。
明天她就要走了,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联系怀礼了。她执意不要任何人的陪伴,选择孑然离开。
以为天空飘了雪,这一刻终于能分清,眼前是片名不副实的霾白。
不是雪。
眼前的所有。
都不是她想要的。
.
“ 病人需要同时做心脏搭桥与二尖瓣置换术,大家都知道,在我们国内,二尖瓣这一领域的领军机构就是UNIHEART了。”
“UNIHEART由我们德高望重的晏老于1981年创立于北京——很多人都没见过我们晏老吧。”
全场响起掌声,还有时而掠过的闪光灯。
手术前会议,到场许多医学圈子里的高层前辈以及奔走于医学界掌握第一手资讯的记者媒体。
可谓极受瞩目。
老晏前几天才做完化疗,整个人比之两三个月前沧桑消瘦了一大圈。病魔折磨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掌声之下议论纷纷,难怪老头子急匆匆地想立即将自己手里的人全推到行业顶尖的位置,不容滞缓。
“各位应该还听说了,俄罗斯的圣彼得堡国立医院,与UNIHEART上海分院的项目已经圆满收官了,届时研究结果会在下月UNIHEART四十周年的院庆为大家公布——那么这次手术团队的主刀,也是UNIHEART上海分院跨国项目的负责人,怀医生。”
镁光灯闪过眼前。
怀礼微微眯了眯眸,从开会到现在昏沉的大脑霎时清醒。
掌声比刚才更热烈。
身姿修长英朗,容颜清俊的男人,一袭翩翩自若的医袍,潇洒悠然地从座位站起来,彬彬有礼地对在场各位鞠过躬。
一夜未睡十分疲倦,老晏瞧出他状态不佳,还在一旁低声提醒。
“怀礼,打起精神来。大家都看着呢。”
怀礼感觉自己像一个牵线木偶人——这么多年好像一直如此,人生成了舞台,必要的时刻他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微笑,作出文雅温和的模样,不允许有一丝行为上的僭越,失误更是死罪。
会议主持喋喋不休,怀礼忘记自己是怎么坐下的,期间好像又站起了几次,机械性地就这次手术难度作出一些个人见解与建议,接着就与这次的手术团队一同前往手术室。
路上他突然想起周菀妙说——
“你和你爸爸不是一类人。”
“怀礼,你们不一样的。”
他从小到大就认为他与父亲不一样。
不要被迫捆绑起来的亲密关系,他不要被抛下的人生,他不要那么冷漠自私,懦弱又刻薄,他不要在某次不小心中与哪个女人产生不得不维系的关系。
那么。
他那时看到她,又在期盼什么呢。
从昨夜听到她怀孕,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基因真是可怕的东西。
他也终究变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老晏同在场的任何人都对他极高赞扬。从小到大他身上的标签就很多。
懂事的孩子。
优秀的孩子。
不叛逆,不乖张,很顺从。
得意门生、年少有为,未来医院的接班人。
理事长所看重的准孙女婿。
他从未在乎过这些。
可不知不觉,这些他习以为常的话语,逐渐变成了个个沉重的枷锁,比半天一夜的手术更让人疲倦。
比失去睡眠的劳累更痛苦。
他突然觉得累。由内而外。
他最开始。
只想要一个家人而已。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
手术观摩室。
最中间的屏幕里是手术室的现状。
术前准备结束,今日的主刀医生与助理医生们一一进入。
围坐的都是圈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位高权重。这次手术的病人又恰好是位京圈高官的老母亲。
虽难度不小,但老晏有十足的信心。
“老晏,这位怀医生和柔柔的婚事什么时候啊?早听说了,怎么现在还没动静呢——”
在场的难免问起了私事。
“哎……我这烂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晏脸上的喜色难免落寞些许,叹气,“等和圣彼得堡国立医院的那个事儿开完发布会吧,还有些学术文章要发表,最快这个月底,怀礼这孩子也忙,昨晚二环那边出了车祸,他在医院救了一晚上人呢。”
“那,没事吧他?”旁人捏了把汗,“这么累了,早知道让手术推后了。”
“——没事没事,怀礼肯定没问题的,放心吧!”老晏打包票,“算上实习期,他从医到现在‘0失误’。”
这时李秘书接了个电话,进来同老晏耳语。
晏语柔毫无预兆地飞日本了。老晏不知情。
老晏脸色一凝。一个小时之前,怀礼追着一个穿红色外套的女人下了楼令他非常在意。
上次在北京的婚礼场地他也是这样的。
为了个女人头一次忤逆,柔柔还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
老晏绷着脸点了点头,让李秘书出去了。
手术正式开始。
怀礼喝了咖啡,精神不少。
这次手术的团队汇聚两家医院的人。
会议短暂的交流让彼此都对对方有了了解。UNIHEART这边是怀蓁与怀礼,还有夏之漫等人。
两拨人分立手术台两边。
对家医院主刀是院长儿子,也是病患的亲孙。
这么重要的手术,按理说是不能让病人亲属操刀的。可这位院长之子与奶奶的感情十分深厚,毛遂自荐不说,这边老晏让年纪轻轻的怀礼操刀是存有私心,那么对家院长对自家孩子,肯定也是有一定私心的。
患者高龄,手术难度增大,一切都需要万分小心谨慎。
怀蓁是一粒定心丸,这台手术的主刀挂了怀礼的名字,对家院长之子算是怀礼的手术助理。
怀礼虽与对方年纪相仿,显然更游刃有余。
他始终冷静自若,有条不紊,上到监督血压生命体征,下到递线切割缝合,都由他主导,一丝不苟。
手术监督室中的众人起初还很担心,毕竟这位怀医生是那么的年轻,往常这样的手术都有级别要求,现在却是两个年轻人主刀定夺他人的生命。
慢慢地,氛围平和了。
老晏看重的人肯定没问题,是他们多虑了。
院长之子与怀礼配合起来水到渠成,紧随怀礼之后他就动作,怀礼的指示也令人放心安稳。
于是不由问起:“学长?应该叫怀医生你学长吧?我跟你本科是一个学校,在伦敦哪里就听过你的名字。”
口罩上方,男人清隽的眉眼从紧蹙到柔和,但只是一个瞬间,又恢复手术中认真的状态,笑一笑道:“是吗,我们一个系?”
“不是,我研究生主攻心外,本科临床。”
“这样,”怀礼点点头,“该你了。”
“——哦,好。”
怀礼舒了口气,看一眼体征仪。
一切正常。
不知不觉四个小时过去,搭桥结束,现在要进行二尖瓣置换,病患先天性心肌肥厚,后天几次心脏病发作没对生活有太大影响就没在意,这么拖下去,尖瓣几乎是完全闭合状态了。
难度比搭桥还大。
“四号线。”
“——来了。”
“人工瓣准备好了吧。”
“好了。”
几人就这么不急不紊地配合,每一个切口都在耗人的耐心,小心翼翼,不允许一丝一毫的失误。
一切正常,正要置换人工瓣时。
突然一簇血,猝不及防如高压喷泉般喷射而出,整个手术室所有的机器都尖叫了起来!
怀礼护目镜上一片猩红血色。
他只愕然了小半秒,扬高声音:“——止血钳呢?”
“在!”
“夏之漫,你止血,我这里继续置换——”
“……不行啊怀礼,”夏之漫忙说,“要先止血!置换不了了!”
怀蓁也匆匆来帮忙,“之漫说的没错,怀礼,止血要紧——”
院长之子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整个人都吓傻了,他手上还拿着人工瓣,被溅了一身的血,几乎语无伦次:“奶奶……”
手术监督室中也是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
“不是没问题吗,老晏!”
“到底怎么回事——”
这边手术室却因此产生了分歧。
“止血钳放好完全可以置换,”怀礼眉目压低,冷静地说,“现在是最好的置换时机。”
“可是如果不止血……”
怀礼在圣彼得堡读研实习期间,遇到过比这还严重的状况,对方也是一个高龄老人,“没问题的。”
他说。
怀蓁也见过数次这样的场面,但从没有止血的同时继续置换过,她劝怀礼:“怀礼,别这么莽撞……先止血。”
“现在时机正好,姑姑。”怀礼嗓音依然沉稳冷静,“相信我。”
怀蓁动了动唇。
院长那个孱弱的儿子完全吓软了腿,怀礼继续拿起手术刀,看也没看向他,只冷声地问。
“人工瓣呢。”
“在……在……”
“过来。”怀礼命令道。
“……好。”他忍着腿软上前。
手术意外完全是他的那一环出了错,他心里清楚无比。这一刻躺在手术台上的奶奶还不知能不能挺过去,怀礼却又要同时置换二尖瓣。
“怀医生……不如听大家的,先止血吧。”
“——准备缝合。”
怀礼的语气不容置喙。
“……怀医生,我奶奶。”
“要小一号的线,刚才的线不行。”
“再拿一个止血钳。”
手术室各种机器嘈杂紧张的尖叫中,怀礼有条不紊,手术刀在他手中灵巧无比,看起来的确让人万分放心。
他额角依然冒出了稀薄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