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火——何缱绻
时间:2021-07-24 08:48:31

  他掌心凉意微微。属于冬日的温感。
  “太着急就容易挥高,有急有缓才好,才出杆一挥高,肯定就打不到了,”怀礼带着她,这么一下一下地,控制着力道和角度,在原地挥着杆。
  胸膛始终与她分寸出一段距离,不亲近也不疏远。倒真像是两个第一天见面请教球技的人似的。
  南烟也认真,跟着他动作,注意力基本都在如何控制自己挥杆的力度上。
  他清冽的鼻息跟着风起、风落,时不时拂过她耳畔。有点痒。
  “你急什么,怕他走远了?”他又漫不经心地问了她句。嗓音很低。
  “……”
  南烟才要说话,他忽然就带着她手里那球杆儿,落了一杆下去。
  猝不及防的一声脆响。她心都跟着这么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眼见着那球托上的球,直朝着果岭下的球洞飞了过去。她掌心发麻。
  怀礼放开她,站直了身,观察了一下球的走向。
  十分精准地落了洞。
  他这才悠悠然收了视线回头,墨镜上映出她有点不服的表情来,轻笑:“走吧,下一个。”
  怀礼看得出,她并非那种需要人教、一点不会打的程度。明显像是学过但不经常打的,发球姿势标准漂亮,就是练不成准度。
  Anton和冷姓男子分开了,现在他们分了三拨人。他和南烟,画室男人和姓冷的中年男子,Anton和Elsa。
  怀礼就近挑了个发球点,南烟和他慢悠悠地过去,占得一处高地。徐宙也和冷嘉绅就在他们下方一处长坡的果岭上。距离不远。
  这个角度望下去,风景十分不错。
  南烟观察了一下球洞旗帜的方位,调整了下姿势,准备击球。
  日头正烈。
  太阳一晃,她挥杆到半空,迟滞了一下。
  怀礼便将自己的太阳镜摘下来,扬了扬眉,朝她晃了下。
  隔了好一阵儿再见他眉眼,倒是更清俊了些。南烟偏了偏头,笑吟吟的,有点意味深长:“怀医生真好心,载我来球场,教我打球还借我眼镜。你对我有意思啊?”
  “不要?”他觑了她眼,欲收手戴回去。
  她立刻向前一步,探了身过来。那双清澈眼睛瞧住他,“我没说。”
  他弯了下唇,轻轻架在她鼻梁上。指腹微凉,扫过她脸上皮肤。
  她的脸衬在男士太阳镜下小而俏嫩。快遮住她双目时,她一径用那么直接又炙热,又略带玩味的目光看着他。
  好似在瞧他,是否真的对她有点意思。
  怀礼迎上她这般视线,神情始终淡淡的。没说什么。
  给她戴好了,他顺手将她脸侧一缕挡视线的头发拨到耳后,站在她旁边,低了低身,以她的个头儿和视角观察了下地形,说:“一会儿别着急,控制下力度,这是个斜坡,你着急了可能飞到对面的沙坑去了。”
  南烟点点头,“知道了。”
  这一杆子倒是又准又迅速,球托上的球直朝下方球洞飞去。在周围徘徊了圈儿,终究是没进洞。
  她有点懊恼。
  怀礼让球童再放了个球过来,“继续。”
  南烟活动了下肩臂,再次捏住球杆儿又要挥动,怀礼忽然将自己的球杆给了她。
  “这个比较轻。”他下巴轻点,指她的,“你的给我。”
  于是这么交换了。
  的确轻了很多。
  杆柄末端刻着五个英文字母:LANCE。
  应该是定制的吧。
  南烟心底想着,手下已出了杆。拿惯了俱乐部的那根,现在拿着他的有种不习惯的失重感。她还没做好准备,一阵风响掠过身前,嗖的一下,球就从球托和杆下迅速飞出。
  然而,又没进洞。
  怀礼轻轻地笑了声,又让球童放了球。
  “继续吧。”
  就这么一杆一杆练习下去,南烟恍惚以为自己今天真是被他带来学高尔夫的。他倒也耐心,陪着她这么一杆又一杆地打,循循善诱指导一二,她也终于能打一个进洞了。
  乘高尔夫球车在场地中穿梭而过,去了下一个地点,正好与徐宙也他们撞了个正着。
  徐宙也和冷嘉绅聊得挺愉快,学高尔夫也比南烟快很多,四个中国人凑一块儿话题也多。
  冷嘉绅方才瞧见过怀礼打球,便邀他去切磋。
  怀礼欣然答应了。转身要走时,他跟徐宙也点点头,笑着打了个招呼,边又从南烟鼻梁上勾走了墨镜,重新戴了回去,拿走自己的球杆,和冷嘉绅去果岭的方位。
  南烟有点奇怪,问徐宙也:“你和他认识?”
  “之前他和他未婚妻来我这儿买过画,在这儿能遇到也是挺巧的,”徐宙也看着怀礼背影,若有所思的,又问南烟,“你跟他认识吗?刚看你们打那么一会儿。”
  “哦,见过。”南烟没多说。
  冷嘉绅与怀礼两个老手过招十分酣畅。怀礼显然经常来打的,一开始胜负难分,不多时他就游刃有余地占去了上风,几盘下来,冷嘉绅连连告了饶,笑着说:“还是年轻人身体好。打不动了,先不打了。”
  又招呼徐宙也:“小徐,你跟怀医生打一会儿吧,他打得好,你刚跟我学了会儿,悟性不错,可以再跟他学一学,等会儿咱们再打。”
  说着便去车上休息去了。
  怀礼兴致不错,笑意微微的,问徐宙也:“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刚才我在上面看你打得还可以。”
  “当然可以啊,”徐宙也答应下来,顺势将身上外套脱给了南烟,眉心一拧,“穿这么少,不冷啊?”
  问她冷不冷,他倒是凉快儿的很。
  趁着这入冬的好天气,里面就穿了件白色的半袖T恤。身板儿挺单薄,人直条条的,又瘦又修长。一缕小辫子在脑后流里流气扎着,皮肤白皙,面容俊秀,这么活力满满,哪里像个二十八的男人。
  怀礼眉梢轻动,在墨镜下略略打量徐宙也身上的白色T恤。
  南烟的确有点扛不住冻了。
  她将徐宙也的外套披在肩,目光缓缓掠过了怀礼,又对徐宙也半开着玩笑:“一定要赢他,你可别输了。”
  徐宙也朝她眨一眨眼,笑着:“就玩玩儿而已嘛。”
  说完便和怀礼一起往果岭上去了。
  南烟看他们一眼,转身去高尔夫球车上找冷嘉绅聊天。
  又是个不小的高坡。
  怀礼和徐宙也上去,观察了下地形和球洞方位。
  徐宙也挥了挥球杆,找手感,边问怀礼:“上次那幅画拿回去老人还喜欢吗。”
  “嗯,还不错。”怀礼叫来球童放球。
  “那就好,”徐宙也松了口气,“我还怕拿回去不喜欢,隔几天你又给我退回来了。”
  “没有,”怀礼笑道,“老人家比较看重心意,你推荐的那副也确实不错。他很喜欢。”又侧了下头,问,“我先?”
  “好,你先。”徐宙也瞧了眼长坡下方的南烟。她坐那儿跟冷嘉绅谈笑纷纷,偶尔朝他们这边瞧一眼,漫不经心的。
  “你和南烟认识吗?”徐宙也问了句怀礼,“刚看你教她打球,感觉你们好像认识的。”
  怀礼挥起杆,“嗯,见过。”
  “那真挺巧的,我们今天来这里有点事,就遇到你了,”徐宙也说着,又去看南烟,“我们分手后就没怎么出来一起玩过了。”
  一声脆响。
  球从球托飞出。
  精准落了洞。
  怀礼观察了下,回头笑。
  “该你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晚了~~晚上还有一更,12点左右!尽量长一点。
  因为榜单原因这几天尝试每天双更一下,加快进度
  电脑昨天进水坏掉了…所以昨天耽误了一下,不好意思
  大家晚上见
 
 
第24章 故纵
  24.故纵
  “好。”徐宙也站到怀礼刚才的位置, 叫来球童放了球。握住球杆,调整一下姿势。屏息,挥杆, 发球——
  哒的一声响。
  球高高飞过长坡之下的水池,又快又准,稳稳入了洞。一击即中。
  “……不会吧。”徐宙也自己都很惊喜,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刚跟冷嘉绅打的时候发挥可没这么好。
  怀礼望了眼,赞赏地笑起来:“可以啊。今天第一次打?”
  “算是, 不过以前看我外公和别人打过, 老听他说怎么怎么打,”徐宙也不好意思了, 挠了挠脑袋后面的小辫子,感觉自己还是有点太班门弄斧了, “还是你打得比较专业,我碰运气罢了。”
  “第一次打已经很不错了。”怀礼和他交换位置, 调整角度, 准备第二杆。顺着长坡, 他望了眼下面的高尔夫球车那边,漫不经心地问:“今天是那位先生想买你外公的画么。”
  “是啊, 这不是还没谱儿吗,”徐宙也看着球车上相谈甚欢的二人, 也不知道南烟和他聊得如何了。他有点烦恼地说:“很难碰上你这样好说话的买家了,我开始也以为冷老很好说话的——结果呢,我跟南烟都把我外公珍藏的几幅画儿搬到球场来了,他现在也没看一眼呢。”
  怀礼轻声笑了笑, 扬手——利落地挥杆下去。球应声飞出。
  沉缓嗓音回荡在倏尔掠过的猎猎风中。
  “自己珍藏的宝贝还是不要随便带出门的好。”
  徐宙也望着飞远了的那球, 没回过神。
  怀礼收了杆, 观察了下走势,有条不紊地入了洞。
  他转头,依然是副赞赏的口吻,对徐宙也说,“你外公的画真的很不错。”
  徐宙也眨眨眼,对面男人的墨镜上映出他展开的笑颜:“谢谢你啊,不是在安慰我吧?”
  “实话实说而已。”怀礼心情不错,退开一步让出位置,“该你了。”
  “好。”徐宙也就位。
  “下一杆我们去下面打吧,那里比较平坦。”怀礼提议。
  “可以可以。”
  冷嘉绅瞧见他们下了长坡,同南烟遗憾地说:“小徐呢,是个悟性很高的孩子。他外公也是,悟性很好的,接触岩彩两年作品基本就能拿出手了,就是如果能再早画两年,或者多画两年——”
  话说至此便戛然而止。
  徒留不知是真是假的无尽惋叹。
  南烟一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望了眼那处空荡荡的高坡,“冷老,其实有时候,这跟画得早晚,时间长短,也没什么关系吧。”
  “哦?怎么就没关系了?”冷嘉绅向后靠了靠,颇有点儿倨傲,“最起码我可以说,小徐他外公的作品再过十年一定能卖个不错的、够他吃喝一辈子的价钱。”
  “这话也没错,”南烟笑了笑,语气轻缓:“贝尼尼17岁开始小有名气,梵高呢,死后才被人们熟知,前一个17岁就能赚让自己安稳一辈子的钱,后一个死后还没彻底解决温饱,梵高应该挺后悔没多活几年。”
  她手臂搭在座椅靠背,两指微微捻了下,有点想抽烟,嗓音淡淡的:“艺术家呢,尤其是画家,死后出名,很大一部分的原因跟商人和评论家的炒作脱不开关系。哪怕是还在世的艺术家,也逃不开。”
  冷嘉绅看着她,没说话。
  南烟继续说:“有权威的人说话了呢,大家都听权威者的,但至于权威背后是怎样的,是否是私人审美使然,是否是想左右市场、炒热一种新奇风格自己牟利,其实说不清楚。”
  “普罗大众,普通人,懂艺术的还是少,只是有权威的人说好,那么大家都说好,从众心理还是占了绝大多数的,欣赏不来的那就硬着头皮欣赏,反正大家都说好了——但是呢,艺术审美呢,其实是非常私人的东西。”
  “时代不一样,观念不一样,作品不一样,审美也不一样,”南烟看着冷嘉绅,笑一笑,“很多人将梵高的笔法和风格奉为圭臬,但是有的人审美古典,喜欢古典艺术,那么梵高在他眼里就是垃圾。”
  “——当然了,我可没说梵高是垃圾,”她立刻为自己的打诨报以歉意的笑容,“我自己很喜欢他的《星空》,尝试过模仿他的笔法,但还是学不到千万分之一。独特的东西是学不来的。”
  南烟扬起唇角,继续这么不急不缓,“其实我们这个时代,年轻人乃至普罗大众的接受能力都比较高。艺术家的作品,甚至艺术家本人,只会因为死增加些许……”
  她偏了下头,思索着,找了个不那么贴切的词语:“悲情.色彩?”
  冷嘉绅扬了扬眉毛。
  “——是,也许吧,就是悲情.色彩。让人同情罢了。但其实呢,古往今来给艺术定价的从来都是商人和所谓评论家,不是艺术家本人。艺术家也想多活几年多画一会儿呢。”
  “但可悲的是,艺术家无论活着,还是死了,都逃不开‘被评价’、‘被定义’、‘被标价’任何其中的三个字。从某些程度来说,艺术就是悲情.色彩本身,他们不屑同情,不需要同情,但也非常、极度地需要同情——
  “真可怜啊,是不是,可能直到死也想不起来,其实艺术是无价的,艺术的本身并没有好坏和早晚之分。决定自己作品价值的从来都是别人,并非艺术家自己或是艺术本身。”
  南烟说完这席话,倒一点儿不怕冷嘉绅觉得她目中无人,甚至觉得她傲慢。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不需要别人来评价她。
  没错,她的话,甚至她的人,她的姿态,本身就是傲慢的。
  一如面前这位,傲慢地让徐宙也将画儿从画室搬来,遛了他们一下午在这儿消磨时光,却从始至终从未看过一眼的,这位傲慢本人。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