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方毅就笑了,“是啊,我们的血肉之躯……已经倒下了多少血肉铸成的城墙了。”
秦人不怕死,但是怕死后国依旧灭亡。
一小兵上城墙,在梯间转道处说:“将军,陛下送来了书信。”
书信是八百里加急,吴方毅就算是不看,也知道陛下在说什么。
秦皇想要再次和谈。
吴方毅闭上眼睛。
不能和谈,和谈就是亡国,就是秦字要被禹字替代,要被人一辈子说一句:秦亡于三月。
他将信撕碎,迎风撒在城墙之下,看着远方道:“继续死守城池,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如今已经不是秦皇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时候了,秦皇和众朝臣可以将秦国一半江山给出去,但是他们这些将士们不同意。
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自然不能是轻易的舍出自己的城池。
副将看着书信被撕成碎纸片随风而逝,心里一紧,神情悲戚,“将军——”
吴方毅握着刀转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你们认为禹兵有自己的原则,舍出半个秦国便能换来和平,为什么不换?”
“但是你们忘记了,禹兵的刀,禹兵的长枪和矛,禹兵的箭,都不是我们交了投降信,我们放下了自己的刀就能获得和平的。”
他深吸一口气,道:“陛下想要求和,我能理解,但是,陛下难道还看不清局势么?这天下一统最后的较量,不是我们秦国跟禹国,而是燕国跟禹国。”
“燕跟禹都没有放下手里的刀,我们怎么敢?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以走了,我们已经士气低迷,若是再让他们听见和谈的消息,你觉得,最后的士气,还可以撑多久?”
他抽出刀,紧紧的握在手里,“当初,楚国将军可以做到投降,我做不到。当初,公孙尧可以做到舍出自己,而换得楚军其他人投降,我也做不到。”
他就是他,就是吴方毅。
“禹兵可以杀了我们,只有杀光了我们,只有杀绝了我们,才能得到秦国的领土。”
副将泣不成声,“将军——誓与将军共生死。”
……
今天又是沈柳嗦面的一天。
玉珠儿在旁边啃馒头,跟沈柳道:“你说,这吴方毅还挺忠烈的,秦兵也比较死心眼,难打的很。”
沈柳就啧了一声,“我跟你说,杀其他的兵,我还能觉得他们是条汉子,唯独杀秦国的兵,我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他道:“你就想想,秦兵在楚国做出的事情。”
秦楚两国,秦国可不是简单的角色。
“要不是他们在楚国做的太过,齐兆那一挑拨离间计也不会如此的顺利。”
将粉嗦完了,沈柳满足的道:“秦兵无论多血性,他们骨子里的蛮横劲还是一样的——你永远也不知道,在你刀下的亡魂,曾经在楚国杀过多少无辜。”
玉珠儿也将馒头啃完了,不再说秦兵的事情,而是说起了迁都的事情。
“阿福来信说,苍水将我和他的宅子置在了一处,你跟你弟弟的宅子也置在了一处,宅子都在一条巷子里,到时候,咱们还能串个亲戚。”
沈柳点头,“嗯,等不打仗了,就能回去好好休息了。”
玉珠儿笑着道:“快了。”
……
安州。
一位老者带着孙子踏进了新京都。
城门处照例有人询问户籍书,老者拿出户籍书,士兵看了一眼,惊讶的道:“原来是新来的博济县令大人。”
安州京都郊区之外,还有几个县,博济县便是其中之一。
这老者既然能是博济县令,想来必有才能,不敢让人多等,便加盖了进城令,送人进了城门。
老人收好户籍书,带着孙子到达驿站,此时驿站已经修建好了,用的是水泥宅子,高高的一栋,里面已经设计好了各种居家设施,可以说是一个小家也不为过了。
他的小孙子进去之后,便惊呼了一声,“阿爷,这里有镜子,好大的一面啊,整个人都可以照射进去。”
正好有小衙役过来送茶水,笑着道:“咱们这可是京都的驿站,自然是要最好的,这宅子,是工部大人跟着莫大人前来修缮的,小公子,您看这里,这个是净手用的水槽,洗脸洗头净手都可以在里面,就不用端着盆四处移来移去了,这水槽里的水自然下流,下面的地下水道都已经布好了。”
老者就笑,“吾等第一次进京,见笑了。”
小衙役摇摇头,“下官第一次见到时,也着实吓了一跳。”
他退了出去,老者就道:“你先退出去,阿爷我要先给公孙将军上一炷香。”
小孙子已经习惯了阿爷给公孙将军上香了。
说起来,他也是见了两次公孙将军的。第一次是去接种牛痘,第二次是去买辅导书。
公孙将军两次邀请阿爷去做官,阿爷都没去,然后公孙将军战死的消息传到,阿爷却得到了一个县令的机会。
所以阿爷总是对公孙将军有一份亏欠在。
老者叫翟振,他的小孙子叫翟南,翟振得到县令的机会后,就直接带着孙子的来了京都,虽然是县令,但是博济县却在京都周边,迟早有一天也会发展起来的,所以这个位置不可谓不重。
且孙子一直都在学习禹字,禹国的数术和课程,想来考入小学必然是可以的。
翟振要拜祭公孙尧,翟南背上自己的小水壶去下面看街道。
街道以前听闻是绕来绕去的,如今被修成了呈回字形状的,四四方方。他们来的时候,街上已经有人在等传闻中的公共马车了。
翟南没有坐过公共马车,他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下一笔:坐一回公共马车。
然后又见人在那里立路标,路牌,还有一家新开的超市为了宣传自己,请了锣鼓队的人满街的敲锣,一边敲一边发传单。
然后……然后就被抓了。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翟南也跑过去看热闹。
“官爷,我们这好生生的,也没犯法啊。”
衙役脸色肃穆,道:“你们这般属于大型活动,人数已经达到了要去登记审批,你们审批了吗?我们怎么没有接到过你们的审批报告?”
这些敲锣打鼓的就一阵喊冤,“我们也不知道啊。”
衙役就更没气了,“那你们为何不去背禹法?自然是做生意的,就将商法背下来,记住了。”
有人就道:“不识字怎么办?”
“不识字就去茶楼听,那里已经说了半个月的禹法了,再有,禹字简单,你们要是不识字,可以去夜大读书。”
“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如今禹国的人还有几个连法也不懂的?”
这群人到底还是怕官兵,道了一句:“那官爷,我们后面补齐报备可以吗?今日我们超市开门营业……”
衙役就道:“不行,你们现在去报备,还得等呢,这几日开业的多,等后面晚去一个时辰,便是晚出来好几天。”
那商家就叹气,“真就不能通融通融?”
衙役道:“不能,我劝你们早日去,不然的话,等过一阵子,皇太女殿下回京,百官归位,这京都有一段时间是不能开业的。”
商家惊讶,“天爷,还有这种说法?”
衙役就无奈的道:“你们身为京都百姓,就需要多看报纸,多知道时事,去吧,回家多订几份报纸,报纸上都写了。”
这一番话说的众人纷纷问起来,“需要订哪些报纸啊?”
“皇太女殿下什么时候到啊?”
“我们还需要搬迁吗?”
“到时候什么地方可以营业啊?”
那衙役就不说了,只道:“你们回去后各处询问,我还要巡逻呢。”
翟南就跑回去,翟振刚给公孙尧祭拜了一杯酒,收了牌位,道:“何事?急匆匆的。”
翟南气喘吁吁,“阿爷,阿爷,我刚刚听外面的衙役说,皇太女殿下快要回来了。”
翟振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道:“皇太女回京,百官归位,传闻中的平安巷已经修缮好,外面开始布置了兵队镇守,安州将要迎来定心骨,你慌什么。”
安州,安天下,也安百姓的心。
因为安心,他才出来做官的。
第110章 大局已定
三月的安州, 热闹又紧张,喧嚣又带着安静。
因为是新京都,所以一切都按着京都的来。楚国之前的官员现在启用的不多, 高官没有,即便是之前德高望重的翰林院先生, 也罢黜在家里。
原楚国学子上门去请他出主意, 被他用身体不适拒绝了, 这些学子们感觉到前途无望,然后观看京都建设两月后, 有些人悟了。
他们开始从头开始学习禹字。
他们开始认真学习数术。
他们还想报名小学。
莫启:“……”
不好意思,直接去上夜大吧, 小学的名额肯定不能给你们。
他忙的很,皇太女殿下的宫殿肯定是要修善成她喜欢的模样。虽然许久不曾跟皇太女殿下相处,但是他并不自己想, 而是借机写了信给皇太女殿下,请她直接说出自己的喜好。
皇太女殿下是个随和不矫情的人, 他问,她就说,于是按照她的喜好, 将新的蝉鸣宫修缮好了。
然后便是奇迹宫, 这也是闻满天下的宫殿。皇太女殿下在朝政上初露头角就是因为在殿里引雷击杀了邱滨。
而后, 这里几乎是群臣都要去的奏对的地方。
——如果你没有去过奇迹宫, 那你就称不上禹国的官员。
——不想去奇迹宫的官不是好官。
关于奇迹宫的流传, 在禹州还好,但是还在其他地方,已经是一个传说。就是在修缮奇迹宫时,那些匠人听闻自己就呆在奇迹宫里时, 露出的神色都跟修缮其他地方的时候不一样。
这宫殿的各处,都是莫启一点点的去查看过的。他满心欢喜的等着皇太女殿下住进来时候,跟他说一句:“正是吾所想也。”
这便是他最大的满足了。
莫启出门,他也在平安巷子里有一座宅子。为了表示自谦,他的宅子没有跟众多的天才一块,而是选择落在前头一点,后面幽静的给了众位天才。
而且,他特意将自己的宅子跟秦宽分开了。他不想自己隔壁就是秦宽那副恶心人的嘴脸!
然后便是莫家的宅子,他爹已经告老还乡了,这次也带着全家来了京都,自然要有一座宅子住着,所以他如今是有两个地方可以去。
莫启这人,看着和善,儒雅,但是心思却沉,做事狠辣,来了之后,能赶走的原楚贵族世家都赶走了,占据了所有的房舍,一点点的分配。
因手里掌握了大权,所以这段时间成了“众矢之的”,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刀子——谁让他油盐不进呢,就是不肯收点银子搞私下小动作。
今日又是他巡视京都的一天,骑在马上,从城门东到城门西,一点点的查探,屋舍,坊市,商家,朝廷官府,凡是能想的,就要去看看。
这般等到了四月份,就收到了消息,说是皇太女殿下已经下了水路,开始走陆路了。只皇帝陛下,还在徐州玩。
莫启:“……”
陛下怎么变得他不认识了。
在他眼里,陛下是个勤政之人,如今“不务正业”……不过也是好事。这般一来,放权的意图明显,再也没有人会说皇太女殿下和陛下不和,从而诋毁皇太女殿下了。
莫启深吸一口气,又紧张的睡不着觉了。
皇太女殿下,终于要来了。
但皇城脚下,因为皇太女殿下要来紧张的睡不着觉的,何止他一个人。
某座宅院里,那些不愿意去重新学习禹字和数术以及物理化知识的原楚学子正聚集在一起。
“我们的起点本来就比其他十二州的学子们起点低。我们虽然才成了禹民,不懂禹字,但是我们的学识却是不假的,足够可以做官了。若是按照律法和为官过程去,我们岂不是还要苦读后,去考上大学?”
这人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嗤笑了一声,道:“兄台,你说错了,听说之前还能直接报考大学的,但是后面的政策极有可能会改,改成只有上了高中的人才可以报考大学。”
“禹州虽然不是京都了,但是将来,这里,这个京都,都会变成禹州学子的天下。”
“是啊,他们一毕业就能获得分配,我们呢?我们本就是落后了的。”
那个嗤笑出声的人又说了,“怪只怪我们没有鲁国倒的快呗,怪只怪公孙将军坚持了那么久,没有立即投降。”
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们都在讨论出路,不是来吵架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这里拱火,即便拱火,我们偏不与你吵。”
这是理智的人了。
那人便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于是众人又在集思广益,道:“其实,对于我们有些人来说,如今的考试制度,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之前,咱们在书院读书的时候,不是还羡慕过禹国的考试制度吗?现在好了,这制度轮到我们身上了,又何必要为了落后于人几步而感到苦恼呢?”
他朝着秦国的方向努了努嘴,道:“等晚几个月,可能又要有一批人跟咱们争了。”
这就很大程度上引起了学子们心里的恐慌以及愤怒。
一人就道:“输给之前的人不要紧,但是输给秦国那群人?不可能。”
就在这时候,有人道:“我听闻,皇太女殿下很喜欢带着人出来体察民情,咱们能不能出来请愿,请殿下对咱们特殊照顾?我们的才能本就不比其他人差,若是只因为不通禹国的算术和文字而失去了做官的机会,将来,等那些学子们一毕业,就更没有我们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