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你们这是往哪里去?”公孙尧带着一群兵,在楚国边境巡逻,看见一老人带着孙儿一路奔走,不免停下来询问。
那老人见是个兵,穿的好,应该算是个将军,想了想,停下来道:“回将军的话,小老儿带着孙子,准备去接种牛痘。”
公孙尧这段时间也有关注过鲁国的事情--开玩笑,楚皇将他排到边境来,就是为了让他随时能够将鲁国拿下。
所以自然就知道鲁国如今出现了天花传染。
他们之所以还在这里暂时不进攻观看,便也是因为天花疫情的严重性。
每隔十几年,就会出现一次天花,一旦出现,就是死城。根本没有救治的法子。
“禹国年初就要求每个人都在身上种牛痘,听闻种了牛痘之后,便可以……预防,对,预防天花,就算是跟天花病人在一起,也可以保全自己。”
那老者叹气道:“跟禹国朝州边境的几个城池,当时还有不少人信任禹国皇太女,不顾别人劝阻去接种了牛痘,没接种的人还嘲讽过接种的人,说他们有病,结果现在,哎,众人都后悔没有去接种。”
“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鲁国天花来势汹汹,咱们楚国跟他们相邻,自然是害怕的。且接种一次,就能保一生,这种好事,小老儿便觉得不能错过,这才听说城里来了楚商,学会了接种牛痘,所以便带着家财要去。”
他说完,觉得自己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道:“将军,若这事情是真的,咱们楚国的将士们……可也要种牛痘啊。”
公孙尧看他一眼,骑在马上,手里拿着马鞭,心中闪过许多念头,问老者:“听你说话,也是读过书的,可是书香世家?”
老者笑着道:“曾经做过县令,后来身上落下了顽疾,便辞官回家种田去了。”
公孙尧:“何时辞官的?”
老者:“还是前楚之时了。”
原来如此。公孙尧向他拱了拱手,“虽辞官,却依旧忧国忧民,是贤者之人,公孙尧在此谢过了。”
老者摸摸胡子,“将军谬赞了。”
公孙尧:“……如今新皇英明,广施仁政,正是缺人之际,老先生身子看着康健,为何不回去继续做官呢?”
老者便笑着道:“如今仍然有顽疾,小老儿不敢做官,就怕不能为朝廷尽忠。”
公孙尧看了看他,到底没为难他,放他走了。
然后马上回去跟主将相谋军中种牛痘的事情。
他之前确实没想过让军队种牛痘。那是一种未知的东西,又来自禹国,自然要带点担忧。
他本想着要等着看鲁国之后的天花疫情如何再下定夺,但是如今楚国城里已经有人开始接种牛痘,便也好办了。
他找了几个人,道:“你去带几个接种过牛痘的,去鲁国有天花的城池里试试。”
属下应声而去,公孙尧看着遥远的鲁国露出了担忧的眼神。
楚皇想要趁此攻打下鲁国,但是大家都知道,隔壁的禹国对鲁国也是势在必得。如今他们都等着鲁国内斗战损,然后趁机一举攻下。
可这块已经被禹国吃的差不多的鲁国肥肉,禹国当真会失手,以至于让楚国得到吗?
……
“自然是禹国能得到。”刚刚离去的老者牵着孙子,一边走一边给他讲解时事,“鲁国百姓……就好像双城,这些年,已经潜移默化的被禹国影响了,他们知道禹国会给他们带去更好的日子,就好像朝州一般。”
“鲁国甚至出现了童谣:亡也鲁国,望也禹国,亡鲁国,兴鲁州。”
“这话的意思是说,他们希望鲁国马上被禹国打下来,在禹国手上兴盛。”
他的孙儿想了想道:“祖父,孙儿不懂,为何鲁人盼着亡国。”
老者叹气道:“因为他们过的不好,因为他们看见本该同他们一样苦的朝州人过的很好。”
比起楚国百姓来,鲁国百姓这两年才是最苦的,战乱一直都没停止过,也许对于他们而言,禹国的朝廷军队到临之时,便是他们苦难结束之际。
人一旦有了这种信仰,便再难移除,鲁国的朝廷还没亡,但是在鲁国的百姓心中,他们已经亡了。
“且禹国将鲁国百姓,也看做是自己的子民了。”老者再次叹息一句,“这才是最可怕的。”
此次鲁国天花,朝州城外,虽然鲁国朝廷不准鲁人再往禹国去,一旦这一大批流民再去了禹国,那鲁国几乎就是一个空国了。
但是上有政策,下便有对策。如今,别说他们不允许流民军过去,就是他们允许,流民也是没法子进去的。
禹国第一次,封锁边境了。但是封锁边境,却不是断禹国百姓的绝路,无数的禹医开始聚集在朝州边境,以双城和荔城为界,开始设置了隔离的地点。
凡是得了天花的人,便住进一块块木板隔起来的屋子里去。在里面会有人给你药喝,因为天花是没有药可以治疗的病,全靠自愈,所以你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你的命。
不过因为有了禹医照料,鲁国人病愈的机会很大,人死了,便要抬出去火化,这本是在别地会遭到唾弃的做法,在这时候却得到了全部的支持。
人抬出去了,人活过来了,十月到十一月期间,鲁国死了多少人不知道,但是大家都知道,活了很多人。
这简直就是奇迹。
至于当时还没有得天花的,会免费得到种牛痘的机会。
又因为毕竟鲁人不是禹国人,所以禹国每天都会命人在城池里宣扬一句话:皇太女念及鲁人在禹亲友众多,鲁人多对禹人和善,所以愿意举国之力,帮助鲁人渡过难关。
如今走到哪里,都能听见鲁人道一句皇太女殿下大恩大德。
老者想起听见的这些话,心中沉沉,“我在禹国的书中看见过一句话,叫做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禹国皇太女便是得道者了。”
如此得到,便让人细思极恐。一个君主,怎么可能会怜惜其他国家的子民,顶多心肠好,为之哀叹一声罢了,可是禹国还是花费如此大的国力和物力,是为了什么呢?
是因为她认为,这迟早是她的子民。
……
“这天花来势汹汹,倒是去了我不少的钱财。”孙香有些不满意,道:“殿下,您什么时候攻打鲁国?”
折青迅速的夹菜,放嘴里,快速的咀嚼,吞咽,然后道:“快了,十月的时候以为要到明年六月之前,但是如今想来,这场天花下来,鲁国……啊不,鲁州也要着急忙慌的选举一些代表来京都开会了。”
孙香这才满意,带着一股怨气道:“殿下,快些打吧,我这人,小气抠门的很,给禹国的百姓用钱,我倒是不心疼,给鲁人用?顾溪桥来信的时候我看了预支,心都要疼死了。”
然后又给折青倒水,“殿下,您吃慢点,不着急,下午也就排了三四个人,让他们多等一会呗。”
折青摇头,“我待会见了他们,还要出宫去见沈离。”
孙香便也不抱怨了,毕竟皇太女殿下实在是太忙了,累的她心疼,于是便将账本一捧,道:“殿下,您慢点吃,我先走了。”
折青点头,“走吧走吧,今年多赚点银子——我怕明年有大旱。”
孙香皱眉,“是啊,今年不对劲,十一月了,还未下雪……实在是不对劲的很。”
折青便道:“我们的粮食储存还是够一年的灾年的。”
她又快速的咽下几口饭,道:“气死我了,鲁国这群人——我已经写信给沈柳了,速战速决,把鲁国的粮食抢过来,别被糟蹋了。”
苏香便笑了,“好得很,殿下,那我今年做年终的时候,把鲁国……阿不,鲁州的未来也规划一下吧?”
折青点头,“对了,有必要的时候,带着阿骨燕,是她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孙香便嘚嘚嘚的走了,留下折青一个人快速干饭。
她今年二十岁了,可能因为长年劳累,个字没有上辈子高,只有一米六五的模样——她上辈子即便没吃什么营养餐,也有一米七八。
当然,也有可能是禹皇遗留给她的基因不咋地。但是她的饭量却越来越大,大的惊人。
不过这一点算是随禹皇了,他一生气能干五六碗饭,所以即便吃的多,众人也没有多想。倒是折青自己觉得,吃饭太影响工作了。
时间就是生命,干饭浪费生命。
她叹息一声,又将一封上书开通海航码头的城池上书批了个准字后,便连忙让宫女捧着剩下还没看的折子,哒哒哒奔跑跟在她后面。
而她迈着大长腿,蹬蹬蹬快速的走着。走到奇迹宫附近,殿里正干饭的大臣们纷纷起身让路,那个排在下午第一位的老大人连忙将自己的牌牌递给小太监,然后没察觉自己手上还端着个饭盒,一并带进去了。
“臣工部侍郎欧阳绪拜见皇太女殿下。”
折青就点了点头,道:“还没吃完?”
欧阳绪便不好意思的抹了抹嘴巴,道:“让殿下见笑了,本是吃完了的,但是今天午膳的茄子煲实在是好吃,便吃完后,又去盛了一碗饭。”
折青笑着道:“那便带回去一些吧……我看你的折子里写着想要离开京中,去朝州任职?”
欧阳绪点了点头,道:“臣是个匠人——殿下,臣是喜欢做木楔子,这才想着进工部,进了工部,得到了殿下的重用,让臣带着后生们主建了很多的房屋,但是这些已经不满足于臣了。”
“京中的机会几乎没了,臣本也没多想,但是前几日看见一句话:;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臣读这句话,就想到了自己。臣虽老矣,但是能吃能睡,殿下,臣虽比不上书中的廉颇,但是臣却也想在有生之年,为禹国再多做些贡献。”
折青就笑,如今倒是连为禹国做贡献一话用的炉火纯青,不过要是她这么容易相信,便也是白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太女了。
她知道欧阳绪的意思,是觉得鲁国这情势,估计就要亡国了,到朝州之后,暂时住下,只要鲁国亡了,那鲁国就是一块新鲜的肥肉。他们到了那里,便也能有新的作为。
她在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决断,在折子上盖了个准字,将折子递给欧阳绪,道:“我希望,你可以带着荣耀而归。”
欧阳绪就眼角的褶子笑成了花,满口答应,“殿下,您放心,臣可并不比黄尚书差。”
黄尚书也就是好运气,在万民图书馆里得到了好书,然后走入了皇太女殿下的眼,但是他欧阳绪也不差,只是总差黄尚书一步,这回他也不想等了,眼看着鲁国好机会,是说什么都要去。
他一出来,叫后面的人进去,便开始干饭。
茄子煲真好吃!
黄尚书就正好过来跟皇太女殿下商量今年工部需要修缮百姓房屋的事情,见了他这般吃饭,好奇道:“是有什么好事么?”
欧阳绪此时看黄尚书也能趾高气扬了,笑着道:“欧阳老矣,亦能用饭。”
然后将饭盒一盖,夹子饭盒嘚瑟的走了。
……
“这叫饭盒。”朝州边境,一个鲁人士兵拿着饭盒跟另外一个道:“就跟碗一般,但是这个比较好,碗的盖子盖不好嘛,饭盒就有盖子,这样扣下来,就可以了。”
“还有分区呢,你看看,这里面是盛饭的,这里是盛菜的,我这个饭盒大,一共有三个盛菜的地方。”
另一个士兵就道:“这是木头做的吧?是什么木头?”
有饭盒的士兵就道:“听说有柿子树,还有杉木,很多种木头。”
反正是好东西。
“禹人的好东西就是多。”另一个士兵笑了笑,“哎,你说,咱们这里离禹国最近,若是禹人打过来,是不是第一个城池,就轮到我们了?”
他旁边的士兵就连忙捂住他的嘴巴,“你疯了?这是能说的吗?”
“有什么不可以说的?你还没听说么?王城那边都乱套了,哎,那群当官的打来打去,谁想过我们的日子?我们在朝州边境这里守着还好,隔壁禹国士兵吃午饭的时候,还能过去蹭一顿。”
“——你真去吃饭了!!!”小士兵那个饭盒,看了看四周,道:“你是怎么过去的?”
“你忘记了,我表哥就是荔城的人,荔城归了禹国之后,他就去禹国开设在荔城的医学院里学了医,如今正跟着在边境做事呢。”
“这次咱们鲁国遭难,很多禹医都来了,我表哥说,每当这时候就感动的要哭,还能有什么禹国和鲁国之分呢?一起做禹国人不快乐吗?”
“反正因为有表哥在,我中午的时候换件常衣,就过去了,也没人查我。”
小士兵就拿着个饭盒,犹豫啊犹豫,他这饭盒还是跟禹人连饭带盒买来的,自然知道禹人的饭有多好吃。
他多久没吃过饱饭了。但是在禹国那里,就能吃到大米。
他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唇,道:“其实,只要能吃饱,不吃大米饭也行的,他们的红薯也好吃,你不知道,我那天偷着尝了尝——真好吃啊,咬一口红薯,再咬一口他们的红辣椒,双红下肚,就是做神仙也不换。”
“所以我就说,禹国打过来多好啊,早打一天,咱们就早点吃饱饭。”他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说实在的,我要是将军,我就带着兵投禹国了!做禹国的将军和做禹国的将军,那能一样吗?”
小士兵手指头就摸着饭盒摩擦啊摩擦,心中明显纠结不已。
他旁边的士兵就道:“哎——你吃过他们新做出来的方便面没?那可真是绝味啊。”
小士兵吞了吞口水,低下头。
他没吃过,但是他见人吃过,还闻到过那面的香味。
听说那是禹国士兵最普通的伙食了,他们还有一种叫做“士兵营养餐”的饭,根据每个兵种的不同,专门配置了不同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