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商人做成了这么一笔大生意,自然是欢喜的,欢天喜地的跟着账房取银子去了,而郑长隆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却眼前浮起一个个画面。
晨光熹微,有孩童从书包里拿出陀螺,三五好友在一起比赛谁抽陀螺好,又有一书生,拿着书,打着哈欠,最后用风油精在脑门上抹了抹,又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便是一群手里拿着刀和弓弩的衙役在街上巡逻,一个妇人拿着小镜子,梳了梳额前的头发,然后看了看外面路过的衙役,又漫不经心的合上镜子。
这幅画面让他沉下去的心怦咚怦咚跳起来。
……
“心还是跳的,没死,还能救。”张虎听了听老者的心跳,道:“师父,给我一点点水。”
张虎的师父便给他递了水壶过去,道:“别给他喝多了,如今水可贵。”
张虎哎了一声,将水壶对准老者的嘴巴,道了一句,“快醒来,醒来——”
他救下来的老者便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干涸的喉咙艰难的道了一句,“我死了么?”
张虎摇头,“没,你还活着。”
那老者粗糙的手便吃力的覆盖住眼睛,好像并不想继续活着。
张虎看他的衣裳穿着和身上的伤,觉得应该是 是这附近的老农。
他道:“你晕在路边,是我们救了你,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那老农点了点头,“多谢两位。”
张虎也没有想太多,送到门口,却见老农不准他们进去,道:“我小儿死在床上,两位见了怕是害怕,便不让进去了。”
又道:“家中无食招待,更是愧对恩人。”
张虎便忍不住问个缘由,老农边便将自己家的事情说了一便,道:“老来得子,本是幸事,却又死了老妻,守着儿子长大,想不到还是留不住。想来我命中无子,也想来我上辈子造孽报应在这辈子身上。”
张虎就觉得这不是一个医者能医治的病了,犹豫的看向自己的师父。
他师父见了,叹气一句,“我们正要回禹国,不知道老者可愿意跟我们回去?”
老农顿了一下,“禹国?”
师父:“对,禹国。今年大旱,禹国必然兴起许多工程让没有饭吃的人去做工换取饭食,你反正一个家人也没有了,不如随我回禹国去。”
“我见你虽说年纪有些大,但总比我康健,又见你一两天没吃东西,却还能有如此的恢复力,想来做力气活不在话下。”
“既然如此,何必早死,儿子都死了,便连儿子那一份都活出来,若是觉得膝下空虚,如今战死的人那么多,留下的孩子必然不少,领养一个养也就是了。”
老农被他这么一段话说的好像又有了点活力,竟然能笑了,道:“不了,故土难离,若我死在外面,还不如死在这里,好歹是我自己的家。”
张虎就见师父还要开口继续劝。
师父一般没这么多耐心的。全因这老者跟自己的师父情况很相似。
当年禹国还没有这般的强盛,师父的儿子也战死沙场,一个个的,留下了他一个人。
也许见到这个农人,勾起了他的往事,所以想救人。
医者医人不医心,他不觉得师父和他可以医好这老农的内心,正要劝师父一句,却听师父只说了一句话,这老农竟然从眼神中焕发出了一丝生机。
“我们禹国,没有战争,没有山匪。”
他师父道。
老农颤抖着嘴皮子,“人间真有这种地方?”
张虎:“虽然晋国跟禹国离得远,但是想来你也知道禹国的不一般。”
老农呢喃:“真的不一般?”
张虎:“如同仙境。”
老农就缓缓的坐下,“是吗?我还没去过仙境呢,那里没有战争,没有山匪,我的孩子还保得住,好啊,若是两位肯带我去,便是给两位做个奴仆,也是使得的,只怕两位嫌弃。”
张虎师父摇头,“平辈相称就好,我们把你带去禹国,给你找份事情做,你活着,便是最好的。”
他曾经也将小儿子的尸体背到床上放着,不愿意下葬,他能理解这位老农的心,只是他缓过来了,却有无数的人缓不过来,那便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于是约定好明日就走,三人替老农小儿挖了坟墓,按照张虎的说法,小儿不立坟的说法太荒唐,道:“小儿也是人,再小也该有坟,就好比你祈求上苍,希望他保佑你家平平安安,可是老天保佑了吗?没有,假如真有老天,天下这么多人呢,他能保佑的过来吗?”
“如今咱们给你小儿立个坟,天下这么多坟呢,鬼差能一个一个的找过来吗?”
不能。
老农就被说服了,给小儿立了坟,收拾了几件衣裳,正要走,就听见马蹄声阵阵,郑长隆带着几个人,手里提着一袋粮食来了。
一瞧,还都是熟人。
郑长隆高兴的道:“两位还记得我吗?你之前在涂山城里,是两位救了我,可惜当时来去匆匆,没有好好感谢两位,不知道今日有没有时间,请两位吃一顿便饭?”
张虎摇头,“医者行天下,为的就是救死扶伤,将军有伤,我们救治,理所应当。”
郑长隆就知道这两位并不想跟自己攀上关系,且禹医应该就这性子,只管救人,不管身份。
他是佩服他们的。
于是听闻两个人要带老农去禹国治病,好奇道:“为何要去禹国治病?”
张虎:“他得的是心病。”
虽然只说了这一句,但是郑长隆知道他言下之意。
心死如灰烬,晋国战火纷飞,寮烟四起,跟他的病一般,在这里并无救治的可能,禹国却如他昨日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一样,有无尽的生机。
一个行尸走肉的人,在尸体中行走,只会继续丧失意志,只有去了生机勃然的地方,才有活命的可能性。
……
“所以说,这个生机水乳精华液,竟然要十两银子?”
禹国,京都,一个正在大批采购的晋商发出惊讶的声音,“为何如此之贵?”
那销售员笑着道:“客人,凡是有生机两个字,我们这里都贵,这个系列的水乳是最保湿补水的,十两银子,卖的确实不贵,这还是响应朝廷的号召不搞奢侈品才降低的价格。”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都知道这话是假的,但是这美容院的东西带回去却是最畅销的,晋商咬了咬牙,还是买了几套,谈定了自己觉得最优惠的价格,一次性付款。
那销售人员就笑着道:“客人出手不凡,想来家大业大,这几天正是报名七国贸易组织申请的时候,可递出去了申请书?”
晋商点了点头,道:“都交了,希望能进吧。”
话说的平淡,但是语气却很肯定,好像已经预见增加可以进了。
那销售员就想了想,悄声的道了一句:“我们大掌柜的,跟宣传部的秦宽大人是亲戚关系,我看客人与我有缘,不如我给客人介绍我们大掌柜的认识?您放心,我们大掌柜的跟秦宽大人说了,十拿九稳的事情。”
晋商就怕平静的点了点头,“那便多谢了。”
这几天,他已经接到了不少地方递来的橄榄枝,他们后面的后台到底大不大,晋商不知道,他只知道都可以见一见,这都是人脉嘛。
现在关键是马上要四月了,他们这些商人也要离开禹国,临走之前,必须在做最后的采购。
且因为这次禹国定下来的诸多律法对很多人十分公平有用,便有商家趁机挂出歌颂朝廷的牌子开始做促销。
这美容院的东西这比平时便宜了不少。
正在这时,只见他家仆人汗水涟涟,气喘吁吁的道:“老爷,老爷,快,快回去,朝廷派人通知下来,咱们的七国贸易组织申请书要重新写。”
晋商不解,“为何?可是我一人重新写还是大家一起重新写?”
仆人:“是大家要一起重新写。”
晋商的心就紧张的咚咚响:“ 可是朝廷又朝夕令改,改变了什么政策?”
做商人,最怕的就是这点,朝廷说一句话,你就得跑断腿。好在禹国不是这般的朝廷,想来是又出了什么重要的条例,便有些紧张,道:“你快说啊,是不是又增加了诸多限制?”
仆人擦擦汗,道:“那倒不是,只是说禹国将鲁国剩下的两州三月上就灭了,如今已经没有鲁国了。”
晋商:“………!!”
仆人:“所以,之前咱们交的是七国贸易组织,如今没了鲁国,就只有六国了,因此,咱们今年还要改一下,变成六国贸易组织申请书。”
第60章 蒸汽机的使用
三月, 注定是禹国史册上值得纪念的一月。
先是开了第一届万民大会,然后便是亡了鲁国。
亡了鲁国,鲁国的人非但没有意外, 而是终于有一种“啊,终于亡国了”的感慨, 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禹国京都的鲁商就更没伤感情绪了, 而是马上就去问商部:“那我们还要提交六国商贸组织申请书吗?”
不用?
哎哟,那可太好了。
他们奔走相告, 还在迎客楼里摆起了酒席,便有秦商讽刺道:“鲁人的风骨, 就好像那炭渣灰,一吹就没了。”
旁边的楚商便笑着回了一句:“鲁人么……一直都是禹国的附属国,倒也不是风骨不风骨的事情了, 你只想,本, 本来一个奴才,对主子点头哈腰,突然就成了主子, 这还欢天喜地?”
秦商就哈哈大笑起来, 道:“妙哉, 妙哉, 这话所言甚对, 这奴才啊,一朝成了主子,哪里还管主子之前奴隶自己的事情哟,都想着自己成了主子, 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过奴才的日子了,可是奴才就是奴才,难道主子还能去平等对待他们不成?”
楚商颇为赞同,道:“奴才当惯了,自然是稀罕主子当的,只是这主子也有不一样的,有的主子在吃香喝辣的,有的主子在挖煤,哈哈哈。”
这便是十足十的嘲讽了。旁边的人听不下去,道:“你们别乱说,禹国这方面还是做的不错的,瑶州和丝州才收回来多久?不开始规划起未来的路线了么?”
这些人在禹国待久了,学得了禹国人说话的方式,什么发展路线,什么治国方针,说的熟练极了。
那秦商就问:“瑶州和丝州有什么路线?”
旁边的人笑着道:“朝州挖煤,是因为朝州煤矿多,闻州开始做粮食生产地,是因为京都农业局的人去了,说是很适合发展农业,瑶州的瑶字,你们以为是瞎取的名字?瑶者,玉也。”
那秦商呼吸一窒,“不会是……瑶州产美玉吧?”
旁边的人便道:“正是,想来已经开始组织人开采了。最后,那丝州,你们觉得最后会多产什么呢?”
“丝绸——”
楚商深吸一口气,“可是这瑶州丝州打下来也没多久……等等,不会是之前就取了好的吧?”
秦商就啧了一声,“狼子野心。”
旁边的人叹气:“仲怀兄,如今还是禹国的地界呢,你少说两句。”
秦商就道:“这也只有我们几个罢了,何必要谨慎过度,禹国不还有人鼓吹是言论自由么?我们自然是在说自由的言论。”
楚商就道了一句,“鲁人没骨气,鲁商却是得了好处,这下子,他们也可以做拥有禹商的待遇了,想来一些鲁商会跟着朝廷开始投资一些新的产业。”
旁边的人分析:“是啊,这于我们也不是没有好处,鲁国没了,就少了一个国家去竞争六国贸易组织。”
“哎,要我说,这个组织,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我们要不要等一两年再看?”秦商道:“如今战火不断,要是我们加入了六国贸易组织,名下商铺跟着禹国走,那咱们自己的国家,要是对我们进行打击怎么办?”
楚商:“……”
他笑盈盈的道:“仲怀兄说的对,可是禹国一般出这种政策,都是只有利多弊少,你不愿意,却是有大把的人愿意,说到底,银子才是硬道理。”
秦商:“……”
他啧了一声,也不再劝说其他两人了,只道:“我今年是不想搞什么组织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吧。”
然后深觉楚商刚刚说的话好像在讥讽自己:贪生怕死,之后一定后悔莫及,便心中生出一股闷气,道了一句:“公孙兄也别着急,说不得明年三月之前,楚国就成了‘主子’,也不用担心我这的担忧了。”
他的担忧自然是怕秦皇朝廷怪罪,但是楚国要是被灭了,也就没有楚国朝廷可能怪罪的了。
这话一出,那位姓公孙的楚商心中一顿,十分不高兴,只是脸上不显,笑眯眯的回了一句:“我们楚国一直都是主子。”
旁边的人觉得这怎么就剑拔弩张了,便立即道:“哎,你们什么时候走,我是明日就走了。”
楚商不理秦商,转头道:“我还要过几日才能走,你也知道,最近禹国好像要搞什么大动作,在京郊城外的水渠旁边筑起了一个铁炉模样的东西。”
“传闻这东西建成之后,就连禹国皇太女也大张旗鼓的去看过几次,说是过几日就要开始用“铁炉”了。”
秦商也忍不住道:“我也是,我想着,禹国不会无缘无故的就筑铁炉,那东西又大,还不断的运去了煤,煤运去之后,无论是商部的孙香大人,还是农部的沈离大人,都去看了。我们秦国商会也都在想,会是什么好东西,值得这么多人兴师动众。”
旁边的人就笑:“被你们一说,我真想留下来看看。”
不过也是说笑,他家中有事情,耽搁不得,这才请了两个好友吃饭。
这人是燕商,姓徐,便是前段日子跟霍家世交的商人,当日罗玉松约了秦宽,请霍滦去吃饭,他也去了,因此搭上了关系,跟秦宽谈了几笔生意,已经前头遣信回燕国去了,他自己留在禹国等万民大会完,如今也需要回去,亲自跟家里人商谈在禹国的商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