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之上,云雾缭绕,仙乐袅袅。
一玄衣仙人盘坐在巨树下的蒲团上,静默的看着远方。
那方向,是当日西海龙女被流放下的地方,似乎是一眨眼,又似乎是过了不知多少个几百年。
真正算来不过堪堪半月。
他身旁也无那吵人的龙女,他得自在,时间自然也快,又不自在,心像是空了一小块,他起初不在意,后来发现,这种空虚还在不断扩大。
他满目茫然,叩心门自问自答。
“为何?”
“不知。”他的心这样说。
风扬起他鬓边的发丝,远处一朵祥云向这边飞来,引上一位极美女子,身披霓裳羽衣,行走间露出婀娜身姿。
那女子用满是爱慕的眼神,看着天界最年轻的上神:“清荀。”
清荀一双冷漠的眸子才有了那女子的身影。
清荀:“二公主。”
宋栀蓉温柔地对着他笑:“才几日不见,就和我生疏了?”
清荀不答,他近来知道了些消息,哪怕主谋掩盖的再好,只要做过,难免会留下丝丝线索。
而这件事,与面前的人有关,与被流放的人有关。
他手掌天界刑罚,应当是世界上最公正无私之辈,可是……
这让宋栀蓉心中有抑制不住的恐慌,还有愤怒。
这半月来,他就一直是这种无欲无求的状态,就像一个真正的上神。
可是宋栀蓉见过他在她面前的样子,有喜有怒,万年不曾变过,因为她鲜活过。
宋栀蓉也曾经放下帝女的尊严,去学那龙女的样子,希望得到一些回应。
结果什么也没有。
也是因为这,宋栀蓉越来越惶恐,迟早有一天清荀会被那龙女拿下。
这是奇耻大辱,她甚至会沦为三界笑柄,所以宋栀蓉选择掐断这段不应该有的姻缘。
宋栀蓉强打起精神:“清荀,我父皇叫我来与你商量婚事日期,你有什么好意见吗?”
宋栀蓉时刻注意着清荀的神色,只要他有别的反应,自己就会及时跟上。
清荀:“去月老司测一吉日便好。”
宋栀蓉差点维持不住自己完美的笑容,她的姐姐出嫁,都是夫君叩天问地,在姻缘树下测了九十九个日月,还让自己折了寿,才算出一个天地同庆的好日子。
但清荀说的也没有毛病,所有天界神仙结婚,都是让月老司测吉日。
只是清荀像是在谈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这让她感到十分委屈。
她甚至有些后悔,把那毫无规矩的卑贱龙女赶走。
以前至少还能演着,龙女恬不知耻勾搭上神,而她这个“正牌”未婚妻及时出现,救清荀于水火。
这样她还能分点他的笑颜,还能见情敌黯然离场的画面。
龙女一没,清荀又恢复成不冷不热的样子,他们的关系只是回到了原点,而自以为大获全胜的她接受不了这种结果。
宋栀蓉咬唇:“你一定要以这种态度对我吗?”
清荀目下无尘,石像般冰冷:“公主,我这里,只有对触了天条的人态度和对他人的态度。”
宋栀蓉一惊,以为他已经知道那件事了,她心里发虚,嘴硬反驳:“你不要后悔。”
说完便踩着祥云离去。
清荀拔下一根发丝,化成一丝云雾,追上了祥云。
发丝隐藏在祥云里,又幻化成宋栀蓉羽衣的一根丝线。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了刑罚殿,处理着公文。
不多时,与他心神相牵的发丝产生了异动。
这根发丝是他神力凝成,掺了法则,若是宋栀蓉没干触犯天条的事情,那发丝不会有异,反则……
第二十九章
这一边的宋栀蓉回到了自己的仙宫。
一路走来,都有人对她道喜。
因为天界众仙无不知天界二公主宋栀蓉即将与上神成亲,想巴结奉承的不少。
宋栀蓉的火气还没有消下来,又不得不做出温柔端庄的架势,去应付她们。
“听闻二公主好事将近,大公主要从冥界赶回来看您了。”
“陛下当真是好眼光,觅得如此佳婿。”
“公主与清荀上神那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
往日她最享受这种簇拥,现在却有些烦不胜烦。
宋栀蓉一一谢过好意,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为她梳妆的宫娥见她的模样,立刻上去把房门关上。
宋栀蓉坐在水镜前拔簪,由于动作过快,还拔下了几根发丝。
宫娥连忙帮忙为她整理头发。
而殿门外的仙宫宫娥看着宋栀蓉急匆匆的模样,围拢在一起窃窃私语。
“公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来也没去时那样高兴了,是受了委屈吗?”
“嘘!不可妄言。”
对着自己仙宫了如指掌的宋栀蓉自然知道了她们的议论,宋栀蓉伸手一点,面前的水镜映出了宫娥们的讨论。
她身后的仙娥看到,对着宋栀蓉道:“公主,勿要听那些长舌妇的瞎话。”
宋栀蓉身边是亲近人,也没有掩盖自己情绪,带上了怒色:“清儿,你说这些人我该怎么处置?”
清儿:“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公主对她们这么好,还不知感恩,改明儿打发了便是。”
宋栀蓉挥手而水镜中的场景抹去,美目中露出惆怅:“你说,清荀他喜欢我吗?”
清儿低眉:“自然是喜欢的。”
宋栀蓉:“我感觉他不喜欢我……你从哪里看出来他喜欢我?”
他其实一开始就是这么对她的,后来有了江画,刚才和她亲密起来的,现在不知为何又回到了原点。
对她是不冷不热的模样。
从小顺风顺水,要星星得星星,要月亮得月亮惯了的宋栀蓉自然受不了这种待遇。
清儿:“公主,他若是不喜欢你,又怎会领下法旨?又怎会为了你和那江画争吵?清荀上神只不过性子冷了点,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
宋栀蓉想想也是,其实她自己也就是这么一说,当真要放弃是不可能的,她只是需要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
宋栀蓉问:“我叫你处理的东西你处理好了吗?”
清儿摇摇头:“这几日风头很紧,我出门都需要受天兵盘问几番,准备好的那几个地点,都有人守着。”
宋栀蓉不安的咬了咬手指甲,又马上放下:“你把那东西给我看看。”
清儿回了个是,手成刃,刺进腹中,带出手掌长的一个黑色长盒,上面还弥漫着不祥的气息。
清儿脸色发白,腹中出现的切口并未消失,她恭敬的将东西递给宋栀蓉。
宋栀蓉展开盒子,露出一支带着血迹的金簪。
宋栀蓉握着这根簪子,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支簪子,据江画所说,是当年清荀上神赠与她的定情之物,后来,也是这支簪子,“袭击”了宋栀蓉。
那日江画递给清荀看,被清荀随意扫在地上,被宋栀蓉捡到了。
虽然龙女说的那些清荀与她定亲的胡话被清荀本人否认,但是这支簪子,给了她莫大的危机感。
她动用了禁术,回溯了上面的记忆,发现最初握着它的人,确实是清荀,还是清荀少年模样的。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龙女所说,确实是真的。
从那日起,宋栀蓉就一直很害怕,清荀会回过头去看那龙女,直到清荀在江画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对她的耐心也越来越好。
宋栀蓉坐不下了,她把簪子“物归原主”,拿上簪子的江画就拿着这支簪捅伤了她。
后来,江画就被流放进了荒域。
宋栀蓉又讨了这支簪子过来,毕竟这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她需要掩盖掉。
现在簪子染上魔气,被她拿在手中,虽然压制得像一根普通的金簪,但依旧有些烫手。
宋栀蓉不明白这是里面的魔气在作祟,还是金簪在悲鸣。
清儿规劝公主:“公主,这东西还是少拿出来得好。”
宋栀蓉把簪子放在盒子里,又命清儿保管好。
清儿又将盒子放进自己腹中,对宋栀蓉保证绝对会保管好。
另一边,清冷寂静的刑罚殿,清荀淡漠的眸中涌上疑惑。
簪子?
他是知道那根簪子的,刚上九重天时江画天天戴在头上,还会时不时问他簪子好不好看。
之后得知二公主与他牵了红线后,她好像万年不变的笑脸消失的一干二净,眼神满是绝望。
“这支簪子,是你说,这是你娘亲留给儿媳妇的。”
“你说你一定会娶我的。”
她声声泣血,失去了所有信仰。
清荀的心像被蛰了一下,他强行让自己进入专心状态。
这支簪子,为何会在公主手上?为何公主忙着掩盖这支魔簪?
清荀起身,闪到证物管理处。
管理的小仙吓了一跳,都来不及整冠,就去招待这尊大神。
清荀问:“江画案的证物在何处?”
小仙被清荀冷厉的神色吓得不敢抬头,连忙道:“上神稍等。”
说完便退下去,不一会又捧出一只盒子来。
清荀打开盒子,看着里面“一模一样”的簪子,怒火顿从心上起。
就算没有听到宋栀蓉那番话,他也很自然地一眼看穿这根簪子与原来的不同。
它没有灵,是一支死物。
而被江画养护得好好的那支,已经养育出了灵。
清荀掌心生出天雷:“我再问你一遍,证物在何处?”
那小仙吓得瘫倒在地上,不断磕头:“上神饶命,上神饶命,小仙,小仙也不知道啊!”
清荀:“对本君撒谎,自罚去吧。”
那小仙在刑罚殿许多年,自然知道欺瞒上神是和罪过,他这种存在,上神不过掐指就灭,那刑罚,他可能挨不过整个刑罚,就灰飞烟灭了。
他磕头磕得更用力了:“是公主,是公主命小仙这么做的。”
第三十章
清荀握着手里的“证物”,久久不开口。
跪在他面前磕头的小仙在他的威压之下,头磕的一刻也没有停,小仙咬咬牙,磕在地上的头用了实力,不一会就见了红。
清荀抬手阻止,开口问他:“将你经历过的一切都说出来。”
小仙再也不敢偷奸耍滑,战战兢兢地说起那日的情景。
“当日二公主派了位仙子过来,来找属下要公主遇袭的证物。”
清荀清冷的眉间轻皱:“方才为何说是公主指使,你又有何证?”
小仙畏畏缩缩:“那仙娥是二公主身边最受欢迎的清儿仙子,小仙起初是不给的,清儿仙子拿出了公主的手令,那手令小仙自是不会认错的,还放了公主传音,小仙不敢不从……”
清荀:“她给了你什么,都拿出来。”
小仙咬咬牙,从心口的乾坤袋里拿出了一堆金玉,上面都化出了灵韵,炼化了对这小仙是一番不小的造化。
清荀丢下那一袋东西,散落在地上:“倒是我法殿苛刻了。”
小仙连称不敢,跪地求饶。
清荀摊开了法典,书上泛着莹润如玉的白光:“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剥夺仙籍,自去吧。”言出法随,法典光芒大绽,飞出一行文字,围绕住小仙。
殿外冲进许多天兵,押解住小仙,将他带走了。
清荀执行完法令,拿着假的簪子,拂袖离去。
江画打了个喷嚏,吹起了身前的面粉。
站在对面揉面的狐茵躲闪不及,直接被面粉糊了脸。
狐茵满头都是面粉,直接变成了一座石膏像。
她变成狐狸,将身上的粉抖掉,又抬起脚,用后腿将耳朵上的粉挠下去。
江画歉意地笑笑,又心疼不已的看了看被喷洒在地面上的面粉。
这些都是人吃的啊!无毒!从人间带过来的食物!
这事还要从半个小时前说起。
早上给淮川试菜的时候,熊术正好在场,江画好奇的问了一句熊术他的酒是从哪里来的,熊术随口回从人界带回来的。
江画就控制不住地将熊术家底全掏空,啊不,买下来了。
她现在手里揉着软软的面团,感动得几乎泪流满面。
江画边揉边问:“狐茵妹妹,我们这里,有去人界的通道吗?”
狐茵抓了抓耳朵:“我听人说过,荒域是与世隔绝的极地,要去人界,只得从魔界走,然后从魔界深渊走出去,不过很快便要回来。”
这些极地,魔界,深渊个个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名词……
江画强压下想飞出去的念头,疑惑道:“人走出去了,为何还会要回来?”
狐茵也不清楚这些事情,绞尽脑汁地回忆道:“好像,出去的不是本体。”
江画若有所思,手下动作也飞快,从棉软的团子上揪出一坨,开始擀面皮。
狐茵走到江画左边,学着江画的样子,从上面揪了个小点的团放进嘴里。
狐茵:“呸呸呸。”她刚吃进口就吐了出来。
江画听到动静,面团上已经凹了一小块,她提着狐狸耳朵让狐茵站远点。
狐茵乖乖立正,嘴上没闲着:“江姐姐,你在做什么?是新的点心吗?可是这个东西是没有味道的。”
江画手上动作不慢,抽空回答她的问题:“我在做饺子。”
狐茵:“饺子是什么?”
江画实在没办法和她解释种花博大精深的饺子文化:“你也可以理解为一种点心。”
狐茵冒出星星眼:“江画姐姐,你会的好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