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快出锅的时候才放的。”我按住了她躁动的爪子,那触感有点凉,比往常都要凉一点。
“是吗?”温北眨巴着眼睛看我。
“是啊,”我说,“去外面等着吧,你的任务完成了。”
“哦,行。”温北干脆利落地解下身上的围裙,“中午咱们能喝点酒吗?”
“不能。”
“哦。”
温北去接替了我刚才画画的位置。
她把我画的那张大头像从画夹上取下来,换了一张新的纸上去。
“不是说看不清嘛。”我透过厨房玻璃窗喊她,“别折磨你那双眼睛了。”
“大面积铺色还是能看清的。”温北说着就拿起刷子沾了颜料,开始往纸上涂。
“行,你怎么样都有理。”我盖上锅盖,把火调小,准备让这锅菜慢慢煨熟。
温北画画的时候依旧专注,即使她两次沾错颜料,还把颜料弄到了衣服上。
以前的温北是不会出这样的错的。
现在这样,只是因为她看不清楚。
之前医生说温北的病既然都严重到昏迷了,那就得做好她会随时离去的准备。
我透过玻璃窗看着正在画画的温北,她的影像和外面飘起的雪融在一起,迷茫了我的视线。
希望她能撑久一点。
我不后悔错过她大学喜欢我的那四年,但我害怕我们的爱情才刚刚开始就要结束。
“我待会回来,出去拿个东西。”我在温北额前留下一吻,然后顺势揉了揉她的头顶。
“嗯。”
温北又恢复了病恹恹的样子,好像已经把她的力气全部耗尽一样。
刚刚下午五点,天色已经擦黑。
我要去花店,取走那束订好的玫瑰花。
老板说,今天情人节,又赶上除夕,所以包花的时间久了些,愿意补偿我一盆小植物。
我跟老板道了谢,答应他在半个小时之后到达。
因为下雪的缘故,街道上又盖了一层白。这些雪还没来得及扫干净,就被来来往往的车辆压了个实在。我坐在出租车里,看着表,想催促司机走快一点。
“别着急啊小伙子,”司机笑着说,“过节的时候路上人就多,再赶上下雪,我想走快点也快不起来呀。”
“好吧,”我无奈地笑了笑,“安全第一。”
“哎,这就对了。”司机慢慢地跟在前面一辆车的屁股后面,艰难地一寸寸挪着。
“今年雪可不少,”司机热情不减,“去年旱了一年,庄稼收成不好,今年开年就下雪,把去年没下的都给补回来了。”
“那今年是个好年了。”
“那可不……”
这个司机是个有意思的人,东扯西扯和我聊了一路,就算到花店的时候晚了十五分钟,我也不觉得这一路无聊和枯燥。
“回去之后就把这个小串灯开开,把戒指放在最中间,特别好看。”老板手把手教我怎么开那串小灯,还帮我提供了示爱的正确姿势。
“就把这捧花往女孩子面前一怼,”老板握着花束做了个前推的动作,“不用等女孩子回答什么,直接把那些酸溜溜的情诗背出来,记得带点表情,表演会吗?表演。”
我配合着老板点点头,“大概会。”
“得双眼注视着人家,”老板继续道,“得深情,饱含爱意。说完之后拿出戒指盒,单膝跪地,给她戴上。”
“好的,我知道了。”
“就这么多吧,”老板拍拍我肩膀,“祝你求婚好运。”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我不是求婚。”
“不管什么,”老板说,“祝你顺利。”
我回去的时候没选择打车,路上已经堵成一摊烂泥,与其打个车,不如走路回去。
我抱着那一束玫瑰花往家里走,幽淡的香味散在我周边的空气里,配上纷扬的白雪,异常让人感到舒服。
老板的话一直在我脑子里徘徊不走,我就干脆顺着他的意思,在脑海里预演待会要发生的事。
比如我得在开门之前把绕在花里的小串灯打开,然后换好鞋之后把客厅的灯关掉,在一片黑暗中,带着亮光的玫瑰花束走到温北面前,把花递给她,把戒指掏出来,给她戴上,然后让她也给我戴上。
于是我强迫症一样一直想一直想,直到站在家门口该掏钥匙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要先干什么。
先开小串灯。
我开了门,在空气中闻到一股怪味。
说不出来那种味道。
有点让人作呕。
看到温北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按照步骤,我关了客厅的灯。
整个房间静悄悄的。
只有我刻意放慢的脚步声。
“小北。”我叫了一声。
她没应我。
估计睡着了。
我走到温北面前,轻轻推了她一下。
温北整个人向沙发侧面倒去。
一阵刺痛从我心口传出来,像一柄刀子无情地戳向那里,疼的我呼吸都有点困难。
那把刀还一直拔·出和插·进,不愿意给我留下一丝完整的血肉。
我颤颤巍巍地把手伸向温北的鼻子下面。
就像往常一样。
但是像往常一样的温热的空气没有喷在我的手指上。
这间屋子里的暖气烧的很足。
足到燥的我想流鼻血。
但是我浑身都是冷的。
像泡在冰水里一样。
我摸向温北的脸,已经凉透了。
暖气都没能让这个人维持36度的体温。
在这种时候,我竟然没有哭。
我看着温北对面的那块画板,上面留着一副画。
是满天的繁星。
但只有一颗星星是带着拖尾的。
最一开始,温北和我说,她能把流星留下来,逼着它听完自己许愿。
“你今天许了什么愿望?”我声音沙哑得难听,但再也不会有人回答我了。
我把温北抱在起来,扶在沙发上,然后从地上捡起了那束玫瑰花。
“对不起。”
你闭上眼的时候,我竟然不在你身边。
“我爱你。”
我把戒指盒从兜里翻出来,拿出那枚稍小的,捏在手里。
面朝温北,单膝下跪。
“我爱你。”
我把那枚指环套在了温北右手的中指上。
她手指已经开始发肿,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腐烂,变丑,变的没有人样。
给温北戴好之后,我又把另一枚男士指环戴在自己指头上。然后慢慢起身,把温北抱在怀里。
我给她那副画拍了一张照片,发在了微博上。
从温北教我画第一幅画开始,到现在,我已经有了十几万的粉丝。
我已经满足了能给折华科技做推广的资格。
这些是温北带给我的。
我给那副繁星图配了一句文案:这是你脑海里的十万光年。
她说,离地球十万光年的地方有一个长的和她一模一样的人,过着和她完全不同的生活。
温北的骨灰被安放在了她父母的坟墓旁边,她的葬礼也是我一个人办的。
回来之后,我回到兴川市,继续上班。
再后来,被我扔在员工宿舍那棵塑料做的圣诞树的夹缝里,我发现了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
萧牧之: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的爱,我也什么都没有。
呐,我的钱,就剩这么多了,都给你。
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