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樱在梦中看得真切,那位女帝的身形一天天的消瘦下去,可那样无稽而又可笑的流言却从未停歇。事实在是过于显而易见,就连她这样稚嫩的小女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并非皇帝无道,并非群臣昏庸,只是那些失去了土地,失去了昔日的权势与富贵的六国旧臣,因为不甘心于自己失去的一切,而夹杂煽动着那些可笑的六国王族血脉,为了一己私欲哄骗民众造反。可偏偏那些愚昧无知的民众,因为他们昔日的王,昔日的贵族的怂恿和欺骗而失去了理智,拿自己和全家的性命去填补那些亡族无尽的野心与欲望。
小樱能看到的只有这些,毕竟她的年纪还小。可换做成年人,他们能看到什么呢?
小樱从梦中哭醒,哪怕已经醒来,她依旧能够感受到灵魂深处那种深深的悲哀。小樱微微挪动一下,却发现脸上是一片冰凉,原来不知不觉,她的眼泪已经浸湿了枕头。
“子房!”这两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尤其是她那位小御主与自己父亲的和解,让珈蓝心中忍不住泛起了些微的波澜,反正英灵无需睡眠,在这样好的月色之下,她索性拉上张良一起去花园聊天。而在交谈之中,他们也聊到了,珈蓝刚刚登基的那一段,最艰难最坎坷的岁月。
“陛下。”张良恭敬的站在了珈蓝的身后,他明白,此刻他的陛下只是想要找个人静静的听她说话。若说回忆那段过去,张良能看到的是残酷的现实,是这片经历了数百年战火的那片荒芜土地。寥寥无几的税收、贫瘠的国库、怨声载道的灾民,更有甚者,那些因为一己私利煽动叛乱的六国之人从未想过,虎视眈眈的匈奴,在那时也已经集结在了长城之外。不,即便他们知道,又能如何呢?
这样天大的矛盾,这样几乎十死无生的局面,这样层层叠叠交织而出的重担,被压在了这位继位时尚且不满18岁的年轻天子的肩头。
“有的时候,朕忍不住会去想,自己何必去争这个皇位呢?明明朕早已是心知肚明,哪怕成了皇帝,也绝对不是来享福的,而是去遭罪的。做得好,或许是理所应当,毕竟朕有那么伟大的一个父亲,可做不好,那昏庸无道的亡国之君的帽子,便要扣在朕的头上了。”
月色清凉如水,珈蓝抬头静静的看着天空,即便英灵能够将岁月定格在最为美好的年华,她的心境却也早已回不到从前了。
“可即便做的再好,又能如何呢?弑父弑兄弑弟,这样的罪名无比荒谬的落到了朕的头上。”
“陛下。”张良的声音依旧如同流水击石般清明婉扬,只是此刻却也忍不住生了一丝暖意,“您没做过这些事情,这不过是那些六国王族用来诋毁陛下的流言蜚语罢了。”
“没有做过吗?”珈蓝的声音转瞬间变得讽刺了起来,朕确实没动过手,朕不过是,明明知道结局,却什么都没有做罢了。
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君父会死在南巡的路上,可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始皇的南巡有着更大的意义,更何况,她是不可能拦下的;她明明知道胡亥会矫诏篡位,可却也没有主动去陪伴自己的君父南巡。因为比起南巡陪伴在君父左右,不如留在咸阳监国胜算更高,而且还能,坐山观虎斗。毕竟她明明知道,她那可笑的弟弟会做出怎样荒唐的举动,可她没有拦下。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多么有才能,她终究只是大秦的公主,立贤立嫡立长,那位大秦的长公子才是她最大的敌人。哪怕秦朝再怎么不重视周礼,甚至一度想要修订一部秦朝自己的礼仪让天下遵守,但你不得不承认,朝堂之上还是有很多大臣想要推崇周朝立嫡长子的一套规矩。
所以无论那位扶苏长公子有多么的儒弱,有多么的愚蠢,甚至于可笑到在自己还没有当上皇帝的时候,就先把自己重儒轻法的思想表达得淋漓尽致,以至于让一众法学法家改换门庭跑到她这里,扶苏也依旧是珈蓝最大的敌人。
更何况,在看到尉缭子那天晚上秘密前来为自己送上的密旨的时候,珈蓝就已经决定了扶苏必须死的事实。不过可笑的是,珈蓝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便只能脏了她那位胆大包天弟弟的手。
“陛下是明君。”看到珈蓝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张良依旧默默的站在珈蓝的身后。
“明君吗?或许是当英灵当久了吧,朕总是忍不住想起王离韩信他们。论起杀·俘,他们未必比不上武安君白起,或许唯一的差距就是,那些旨意是朕下的。”
珈蓝慢悠悠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理了理自己裙子的下摆。“回忆就到此为止吧,朕做过的事,从来都不会后悔。”
她抬头看着天边皎洁的月亮,“明天想必会是一个好天气,小樱不是想去游乐场玩吗?明天带她去吧。”
第212章 王之宴
一个人漫不经心地离开间桐宅, 甚至连张良也被珈蓝拒绝跟随在身侧。此刻天空已经微微放亮,一轮红日从天边升起,将红色的朝霞如同油画一般信手涂抹在天边, 看上去十分的漂亮。
此刻还是冬天,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寒意,除了极少数喜欢晨跑的少年,整个冬木市的街道上都没有任何的行人。
不过这也正和了珈蓝的心, 此时此刻,她真的只是想要独自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她永远都是孤身一人,无论是在御座之上, 又或是死后来到英灵座上,嬴珈蓝一直都是这样独自一个人忍受无尽的孤寒。帝王应当孤高,神明亦是如此, 毕竟当神明流血的时候, 便不会在让人敬畏。而作为被世人尊称为神明的永生帝王, 她永远都是与孤独相伴的。
在看到一场还算不错的喜剧之后, 那熊熊燃烧的。愤怒和仇恨的火焰,也终于短暂的冷静了下来, 珈蓝开始思考起自己来到此处的目的, 又或者说是原因。
她的确是因为小樱的悲鸣,和那种能够激发她同情的背景, 而极为难得的动了些微的恻隐之心, 向对方伸出了手,但这也正是问题所在, 珈蓝从来都不会天真的认为,这只是一个巧合。
嬴珈蓝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参加圣杯战争,她有愿望, 却又在心底拒绝得到答案,她甚至冷漠到连阿赖耶向她提出的,帮助迦勒底最后的御主藤丸立香的要求都可以拒绝。在这种情况下,她却偏偏能够听到圣杯战争中御主对自己的呼唤和请求,好巧不巧的是对方与自己有着类似的遭遇。如果单纯的一次意外是意外,那么当这个意外上叠加了重重叠叠的巧合,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的珈蓝,都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的。
她相信小樱,不仅仅是因为初见时对方的眼神,更因为她相信她自己。更何况这一次的召唤与其说是算计,倒不如说是刻意的引诱。珈蓝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正藏着嗜血的猛兽,有人想让她心甘情愿的把那只猛兽放出来。
是谁在算计自己呢?其实珈蓝心中早就有了猜测,只是一直懒得去想。毕竟在她第1次发现,她的技能中多了一个名为单独显现的技能时,珈蓝便对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有所猜测。
人理之兽吗?究竟是谁在算计她呢?那些兽现在已经基本上被那位御主砍得七七八八了。不过无所谓了,若是单纯复仇的火焰能够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她早在多年之前就会做出选择了。所以比起算计,她更好奇它们打算用什么样的方式,让自己心甘情愿的成为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又或者作为同类而存在呢?
毕竟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谁也逼迫不了一位称职的皇帝。更何况比起所谓的阴谋和幕后主使,珈蓝更好奇,到底要在怎样的情况下,才能让她疯狂到不顾一切。算计必然是冲自己而来的,否则她也不会莫名其妙的以本尊而不是□□的身份参加这场圣杯战争,毕竟在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这场战斗就已经不在公平。
珈蓝就这样单手撑头陷入了沉思,面前的咖啡也渐渐的冷掉,而当珈蓝回过神来时,她漫不经心的用小勺子搅拌了一下早已冷却不再冒热气的咖啡,随后起身买单。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虽然反复的回忆着自己的记忆。从久远的过去,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在未来的青年时期,再到成为秦国公主的少年时期,再到成为皇帝……她的记忆中有着连自己都快要记不清脸庞,却依旧铭记深切友谊的挚友,有尽心辅佐的忠诚臣子,还有……她的君父。
这些都曾是她最为宝贵的记忆,而此刻却都已成为了嬴珈蓝,用于支撑全部生命,好让自己不会疯掉的精神支柱。
“哟,那位来自东方的神秘女帝!”
这样粗犷却又豪迈的声音,珈蓝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扭头向后看去,映入她眼帘的是红色的粗豪大汉,以及他身边那位存在感低微的近乎于无的绿发少年。
“征服王,”珈蓝的声音中透着肉眼可见的冷淡,毕竟现在她的心情相当糟糕,并没有留下任何与人寒暄的余地。
征服王此时穿着便装的T恤,魁梧的身材将那件衣服绷得紧紧的,好像随时都要撑裂了一般,他仿佛没有看见珈蓝眉宇间的冷淡,依旧爽朗地向珈蓝招了招手。
“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什么嘛,”征服王摸了摸下巴,“不是说你们东方人都很热情好客的吗?”
伊斯坎达尔原本还想再胡扯几句,不过在他看到珈蓝眉眼间泛起有些不耐的神情,又赶忙将此刻的来意说清。
“东方的女帝,这次圣杯战争中出现了很多的王者,虽然其中的两位已经提前离场,不过现在还留下了三位王者,所以今天我打算借用一下骑士王的场地,举办一场我们三王之间的宴会,怎么样?感兴趣吗?”
“朕的一生从未当过一日那所谓的王,朕是大秦的皇帝,取德比三皇功盖五帝之意,而非你们口中那所谓的王。不过看在你的提议还算有趣的份上,朕便姑且对尔那不敬的冒犯,不予追究了。”
征服王并没有在意珈蓝那有些不算友好的态度,毕竟他今日前来并非不友好的挑衅,只是单纯邀请珈蓝参加他所组织的那场王者的宴会。
珈蓝倒也不是真的傲慢到愚蠢的一类人,虽然说话不太好听,但是答应的倒是异常爽快。“朕会带着自己的臣子准时赴宴的,毕竟,你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对手,征服王的名号,你可别让朕失望。”
征服王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原本在一旁毫无存在感的韦伯,却在此刻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拼命的把征服王给拖走了。
珈蓝站在原地,却依旧能够听到他们远远的在争执这些什么,不过这样的争执显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这对御主应该是这次圣杯战争中相性度最好的一对。
珈蓝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好像经常听到有人将这对主从称作征服王和他的王妃。自己当时虽然并不感兴趣,但也听了几耳朵。她微微闭起眼睛,这些事情她都已经快记不得了,当时再怎么鲜明的记忆,在几千年岁月的洗礼中,早已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果然,人不管多大年纪,一旦陷入回忆中,时间就会过得飞快,在返回间桐宅和张良说明了晚上会有一场王之宴会后,珈蓝又一个人默默的陷入了沉思,她似乎想了很多事情,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当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时,正好匆匆见了今日的最后一抹夕阳。
当黑夜再一次降临,爱因兹贝伦的森林之中便迎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征服王驾驶着牛车直接冲进了城堡之中,随后大大咧咧的说明了来意。或许是王者之间莫名其妙的共鸣,阿尔托莉雅居然出乎意料的同意了这件事情,并且提供了帮助。
这件事情在珈蓝看来确实是相当的不可思议,毕竟她答应参加这次宴会也纯粹是无聊,换位思考一下,若是有人敢禁止冲到她的宫殿内,无论对方的理由是什么,她的臣子都会将对方彻底撕碎。
不过不重要了,毕竟这次珈蓝也是受约而来。更何况这次场王之宴在珈蓝的记忆中也有些印象。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作为千年女帝的她更想以一位参与者的身份,去听听这两位所谓王者的对于自身王道的看法。
珈蓝和张良在一阵金色的光点中现出身影,毕竟此刻只是来参加宴会,无需过于盛大的出场以至于喧宾夺主。征服王和阿尔托莉雅都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然而看到珈蓝身后那位年轻公子的身影,这两人还是不由得一惊。征服王心直口快,“东方的女帝,你身后这位是?”
征服王似乎早已看出了些什么,而他对珈蓝的称呼也早就从Caster换成了东方的女帝,似乎早已猜出珈蓝并不是以Caster的阶职响应的这次召唤。
张良从珈蓝的身后微微向前一步,却仍控制着落后于自己的君主一个肩头。
“我是侍奉陛下的臣子,在本次圣杯战争中暂时以Caster的身份参战。”
这短短一句话中的信息含量未免太大,在场所有人除了征服王早就有所猜测,其他人都是大惊失色。
Caster居然是眼前的这位东方男性,而非那位女帝!那对方是以什么身份参加这次圣杯战争的呢?此刻圣杯战争的七位从者早已聚齐,难道那位女帝是以违规的身份被召唤出来的?
珈蓝看着眼前陷入思索的众人,嘴角终于难得的勾起了恶劣的笑容。
“难不成你们请朕来,是来表演默剧的?”她看了一眼愤愤不平想要开口的阿尔托莉雅,“不是说要开一场宴会吗?有什么问题,等到宴会的时候再问好了。”
说到宴会,在场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除了征服王之外的众人纷纷落座,征服王将自己拿着的酒桶放下,用拳头打碎了酒盖,随后用那个木质柄勺打了一勺酒,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将其当作了喝酒的器皿。
“其实......”此刻以臣子之礼坐在珈蓝下手的张良微微叹了口气,出声的纠正了征服王的错误。其他人他不管,但是让自家陛下如此没有形象的喝酒未免也太过失礼了。
经历一番波折,至少出现在珈蓝面前的红酒终于是用正确的杯子装着了。而在喝酒这方面,珈蓝终于也是相当罕见的豪爽,举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第213章 王之宴(二)
看到珈蓝相当给面子的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征服王也爽朗的大笑了起来,他举起酒杯遥遥的向珈蓝致敬,随后同样的一饮而尽。红酒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躺进那被肌肉绷得紧紧的T恤衫里。
“真是没有想到啊, 东方的女帝,你居然会是我们中藏的最深的那一个。”不是以七大阶职的身份被召唤,也就意味着是被违规召唤出的。如果这样的事实是在之前被发现的, 那么毫无例外的,所有主从都会放弃彼此之间的征战厮杀,首先选择将这位违规召唤的英灵排出局。
不过只可惜, 现在已经是圣杯战争的中期,而目前在场的英灵也就只剩下参加宴会的这4位,还有一位lancer了。在caster是那位女帝的臣子的前提下, 2对2, 他和亚瑟王已经不具备将那位女帝提前淘汰出局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