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海楼忽然来电。
岑今暂时走到室内一角去接听电话。
那头,阚海楼风风火火的。
“我艹,未来,你看到你们新东家的八卦了吗?老刺激了。”
阚海楼放鞭炮一般乱炸了一通,岑今感觉耳膜比三观还要碎得厉害。
“你不用干活吗?还有时间关心这些?”
“生产队的驴也要吃草啊对吧。”
岑今微微笑:“你等一下,我看一眼。”随手搜了一下,却没看到阚海楼所说的,“没有啊,你从哪里看到的?”
“肯定是删掉了。你也不想想霍清池的爸妈是什么人,得仔细搜才有。不过我手上还有截图,我发给你看啊。我跟你说,我当时都以为那个女人是你。”
阚海楼随手甩了几张截图过来。
图文并茂,有图有真相。
文字版的岑今懒得点开,她只点了下最后一张相片。
霍清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的相片。
彼时霍清池还没有遇到车祸,站着时比女人将近高一个头,女人好像说了什么,霍清池低着头,微微笑着。
其实两人的身体还隔着一点点距离,并不亲密,只是霍清池看女人的眼神,实在太过于温柔缱绻。
岑今仔细地看了看女人的脸。
果然像。
如果硬要说相片上那个女人是岑今,她的那些熟人可能都不会怀疑。
难怪霍清池会找上她。
一抬头,看到刚才那两个小妹正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偶尔还偷偷地往她这边瞄一眼。
岑今非常敏锐地猜出她们在谈论的是什么。
她一个人来试婚纱,准新郎被传出跟表弟媳私通,她还跟表弟媳长得这么相像,想不想歪都难。
不过本来就是事实,她就是这位表弟媳的替身。
岑今倒不觉得难过,她所有的关注力只在外婆身上。
只是多少有点累,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小丑,有一点点被人揭穿的尴尬。
岑今收起手机,两个小妹立即围过来。
“换回去吧。”
“好的,岑小姐,这边请。”
岑今转身往更衣间走,眼角余光里,看到那两人交换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换好衣服,岑今绕到会客区,隔着一段距离,停下脚步。
霍清池?
霍清池和陪在一边的设计师说了一句什么,滑动轮椅,来到她面前。
“已经试完了吗?怎么也不等我?”
岑今呆看着他。
他这是唱得哪一出?
霍清池忽地一笑,伸手握住她一只手。
“路上堵车,来晚了。你还真生了气,不等我啊。”
霍清池的手很烫,岑今反应过来,本能地想甩开,没想到他施了暗劲,根本甩不掉,反倒被他一拉,往前踉跄了一步,差点儿栽到霍清池怀里。
岑今扶着轮椅一侧,才勉强停稳了身体,只是由到惯性,头还是抵上霍清池前胸。
霍清池空着的那只手抱住岑今,拍了拍她的后背,笑得格外温柔。
“怎么像个小牛一样,生气还用头抵人?”
岑今:……
你才像牛,你全家都像牛!
岑今带着一肚子的怒气再次来到更衣室,换上刚才试过的那件婚纱。
她在这时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大概明白霍清池过来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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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清池的意外到来,岑今不得不再试一次婚纱,再被那几个人恭维一次。霍清池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目光温柔宠溺,倒好像真的有多喜欢她一样。
他如果肯装,肯定是一个很出色的演员。
岑今心中,渐渐有了一个主意。
回程时,天色尚算明亮。
路上的雪已经完全化掉,只两边的绿植上还能见到一点白色的痕迹。
霍清池靠着座椅闭目养神,脸上有着淡淡的疲惫。
刚才那场戏,好像消耗他不少精力。
“霍先生,今天下午,我看到一条关于您的八卦。”
霍清池慢慢睁开眼睛,冷冷地看了岑今几秒。
“什么样的八卦?是说我和表弟媳私通,有意谋害表弟,让他至今还在医院昏迷不醒,还是说我表弟出轨有了私生子,所以倒打一耙,利用我女朋友和表弟媳长得相像这一点,有意借着我给我表弟媳泼脏水?岑小姐,你这么喜欢关心别人隐私,这两种说法,你相信哪一种?”
原来他早已经知道。
岑今咽了口口水,压下心头的紧张。
霍清池实在太咄咄逼人,和这个人谈判不是容易的事,她得小心应付。
“我相信哪一种不重要,只是你忽然过来找我,是想借着我保护你的心上人,对吧?”
霍清池弯了弯嘴角:“那又怎么样?”
他还真是理直气壮。
岑今呼了口气,直视他的眼睛,说:“霍先生,既然这样,我们可以合作啊。我配合你,你也配合我。你维护你爱的人,我也可以安慰我爱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双赢,她的态度也十分诚恳,岑今猜想,霍清池应该没有理由拒绝。
霍清池这一次看着岑今沉默的时间更长,长到岑今开始起鸡皮疙瘩。
眼前忽地一暗,车子无声地驶入一段隧道中。
霍清池清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你在威胁我?岑今,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谈条件?”
第8章 带着替身见正主
岑今忽然感觉害怕。
这对她来说,是少有的情绪。
就在今天上午,她还觉得霍清池这个人怎么这么爱生气。
现在,车子驶出隧道的一瞬间,看清霍清池的脸之后,岑今才发现,他真正生气时是什么样子。
一瞬间寒意袭上心头,千丝万缕的凉意,一点点缠住她,纵模延伸,裹得密不透风。
与之相比,外面的天气都可以算是酷暑。
岑今舔了下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柔一些。
“霍先生,你误会了,我完全没有威胁你的意思。”
霍清池依然冷冷地注着着她。
冬日的晚上来得真是突然,他们离开时天还大亮着,此时却已经是暮霭沉沉。
路灯在这一秒,忽地全亮起来。
霍清池清冷的声线再度响起。
“岑小姐,或许我应该把话和你说清楚,免得你总是一再的犯蠢。”
岑今被也的态度激得起了逆反心理,不甘示弱地迎着他的视线。
“既然这样,我洗耳恭听。”
“岑小姐,我在想,你是不是一直搞错了一件事,我们不是合作关系,而是雇佣。我聘请你,答不答应,本来你有选择的权利。既然你开出了条件,我也同意了,雇佣关系成立,你凭什么屡次试图破坏约定?凭你的自作聪明,还是你以为的,可以借着某些东西和我谈判?”
岑今忽然想到那位人事经理说过的话--霍清池不是好相与的人。
短暂的相处,他给她的印象是冷漠强势,克己自律,哪怕现在这种暴怒中,他的声线竟然都是平的稳的。
“你搞清楚,现正真正有求于人的是你不是我。我找上你,是我‘恰好’找上你,你如果一直这么多麻烦,我随时可以换人而且毫无损失。”
岑今的脸一点点变白,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一股酸涩直冲眼底,强烈的让她差点儿控制不住。
她难堪地别过眼,避开霍清池的目光。
虽然尊严被踩到脚下,可是她不得不承认霍清池是对的。
现实对他是多选题,岑今只是当中的一个选项;而于她,霍清池是唯一能救外婆的希望。
的确是她看不清形势,犯了蠢。
霍清池敲了敲前面的椅背:“程叔,在前面停下。”
老程战战兢兢的将车停了下来。
两人的争吵他全听在耳里,老程还未从“小岑竟然是要嫁给霍先生”这个震惊中走出来,忽然发现,其实他俩的关系比他想像的还要复杂。
小岑是要和霍先生结婚,霍先生喜欢的人是景小姐,小岑和那位景小姐那么像……
老程很喜欢岑今的为人,倒没有因此轻视岑今,岑今的难堪他也完全明白,可是却没办法在此时帮助她。
想了想,老程还是犹豫着壮起胆子说了一句:“霍先生,小岑刚来,不熟悉规矩,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一点。毕竟是女孩子,是吧,你男子汉大丈夫……”
后面的话,消失在霍清池冰冷的眸光中。
老程无奈中偷偷看了岑今一眼。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老程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如果是星星被人这样骂,他肯定要心疼坏了。
也怪他,要是早点儿提醒小岑,关于景小姐的事,千万别乱说话,或许小岑就不用被骂得这么惨。
不过小岑也是傻,明知道霍先生不喜欢别人谈论是非,暗中看了些八卦就算了,干嘛还要摆到明面上说啊。
后悔也晚了。
老程难受地扭回过,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后面一排,霍清池的声音冷冷传入老程耳中。
“给你十分钟考虑清楚。继续做下去,就少整这些幺蛾子;想反悔,也可以,现在就下车。”
岑今没吭声。
空气中如被挤入胶水,胶着着,死死攫住人的喉咙,掐住人的呼吸。
老程怕岑今尴尬,想找个理由下车避开,可是又觉得单独留下岑今面对霍先生,可能更让她害怕。
左右为难中,时间仿佛凝固。
老程一边偷偷看腕表,一边在心中念叨。
小岑,你说个话啊。霍先生吃软不吃硬,你服个软不就行了吗。
还好,将近十分钟时,岑今开了口。
“我有个小名叫‘未来’,比较熟的同事朋友都会这样叫,不过我外婆一直叫我‘未未’,你明天,可以选一个来称呼我。”
她没有下车,而是交待明天检查的事,如何选择,已经不言而喻。
她没有任性的资本,没有资格和霍清池讲条件。既然有求于人,自然要低下头颅,打碎牙也要和着血吞。
岑今的话,并没有让凝固的空气真正流通起来。
长久到让人窒息的沉默里,霍清池终于肯给她一点回应。
“你跟人说话,都不看对方吗?”
岑今慢慢抬头。
晦暗不明的光线里,霍清池的脸有点模糊。只是,岑今感觉得出,他身上的那种寒意消褪了不少,恢复到平时那种冷漠的状态。
或许,他还真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除非被触了逆鳞。
霍清池觉得她在威胁他,可是她能威胁他什么?
是她的话里,隐约有拿那位表弟媳的名誉来威胁他的意思吗?
这一刻,岑今如醍醐灌顶。
应该就是这样了。
想通了这一点,岑今却更加无奈。
“霍先生,我真没有威胁你的意思,我只不过……想让外婆以为我过得很好。”
最后那半句,无奈中透着心酸,几乎低不可闻。
只不过想让外婆以为她真的过得很好,有人疼,有人爱,不是孤单一个人;只不过希望假如真的无力回天的话,外婆能走得安心一点。
她记得霍清池说过,这是她自己的事,他没义务迁就,所以才以为可以互相帮忙,不需要他单方面付出。
霍清池仍然一言不发。
岑今觉得累,也懒得再解释。
这一瞬间,时光好像倒流到几年前,她不是坐在车里,也不是冬天,而是一个繁花似锦的春天,她坐在教室里,对面不是霍清池,而是何之洲。
当是的何之洲也是这样冷漠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岑今试图解释,说:“我真没想耍你,我只是……真的没有感觉,不想再浪费你的时间。我可能根本不适合谈恋爱。”
当时的何之洲根本没信。
而现在的霍清池,或许也没信她。
爱咋咋的吧。
凭什么总是她在解释,在包容,却没人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又是长久的沉默。
岑今轻叹一口气,无奈笑道:“要不然,我下车吧。”
她的谎已经撒下了,霍清池这种态度,她还真担心他明天不配合,反而让外婆更伤心。倒不如就此算了,她小心解释,卖个惨,撒撒娇,外婆肯定会原谅她。
至于以后……
人固有一死,大不了不开心了就去陪外婆。
霍清池忽然又叩了下前面的椅背。
“程叔,去常春路。”
这是,不让她下车的意思?
老程应了一声,又问:“要不要先送小岑回家?”
“不用。”
他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确,一向听话的老程竟然又问了一遍:“要不然,还是先送小岑回家吧,这个时间了……”
“程叔。”
不轻不重的两个字,却让岑今听得心中一惊。
老程没再多言,发动汽车,将车驶入主干道。
岑今隐约觉得刚才的老程有一点点反常,只是参不透当中的玄机。
直到他们进入一个小区,来到某个单元门前,老程主动推起轮椅。
“霍先生,岑小姐刚才来回试婚妙,应该也累了……”
霍清池蹙着眉头,好像在耐忍,终于,他点了点头:“上去吧。”
老程好像长长地松了口气,偷偷瞅了眼岑今,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雪后天寒,精疲力竭的岑今在冬日的晚上感受到一点点春天般的温暖。
三人上了楼,眼前的门打开后,看到站在门内的女人,岑今忽然间明白老程刚才那么反常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