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樱——辛德瑞咕
时间:2021-07-27 09:36:42

  她正要矜持推脱,一句“五哥哥不必如此破费”还未说出口,身旁的四郎已经叫了起来:“小五,叫你向樱樱表妹赔礼道歉,你怎能用这些黄白俗物折煞表妹!”
  樱樱手里握着那沉甸甸的金条,只恨她同四郎少玉不能心意相通,她最缺的就是银子呀!再没有比送她银子更好的礼物了呀四哥哥!
  世家子弟相交,多是以文会友,讲究文雅风趣,像五郎陆怀玉这般直接塞金条的的确是少数。他也觉得自己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礼物,就用银子来打发表妹的行为的确有些粗鲁了,摸摸后脑勺,尴尬道:“表妹,不如我再寻个其他东西赔礼道歉?”
  “表妹是喜欢前朝大家的书法琴谱,还是孤本棋谱,或者美人图?只要表妹想要的,我都给你弄来!”
  樱樱咬唇看他,水盈盈的眸子里满是纠结。她既舍不得这能解燃眉之急的钱财,又不想在人前折损了自己小淑女的形象,落得个“贪财”的评价有碍名声,她只能看着小五郎,希冀他能不那么“通情达理”。
  “今日的课业都完成了?”
  低沉的一声在众人身后响起,小五郎立马反应过来是三哥来了,他可不敢让三哥知道自己差点用银钱折辱了表妹的事,紧张得攥住樱樱的手,将那金条藏在她袖中,这才转身过来勉强笑道:“三哥。”
  接着,他开始磕磕绊绊地回答他三哥的问题,“课业都完成了,我在给樱樱妹妹赔礼道歉呢。”
  早在远处廊下围观了全程的陆云渡挑眉一笑,话里有说不出的玩味,“噢,那妹妹原谅咱们五郎了吗?”
  不知为何,一听见陆云渡这慢悠悠的音调,樱樱就能隐隐察觉到他话里的不怀好意。经过前几次吃亏,她不敢在他面前耍滑头,老老实实道:“五哥哥待我很好的,我不敢怪五哥哥。”
  “那就好,为兄也能放心了。”陆云渡淡笑道。
  “三哥怎的还不放心我?我可是花了好大心思给表妹找礼物!”
  陆怀玉此话一出,樱樱似乎已经听到藏在袖子里的金条插翅而飞的声音。
  果然,下一刻世子爷就道:“五弟送了表妹什么?也让为兄开开眼。”
  樱樱花了好大力气才从袖中拿出拿根金条,她本还万分不舍,但瞧见世子爷眼底那点轻讽,她突然心生怒气,“啪”地一下把金条塞到他手里。
  不就是一根金条吗,他何必这样看不起自己?她不信日后她挣不到!
  金条拍入掌心的声音清脆可闻,饶是不懂两人之间眼神官司的四郎五郎也察觉出他们之间的不愉快,只当是表妹觉得被折辱了心中委屈。
  四郎陆少玉想也不想,就把樱樱拦在身后,大着胆子道:“三哥,你别吓着表妹了。”
  小五郎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在他看来,表妹直爽可爱,一点都不像金陵城中别的贵女那般扭扭捏捏,若是被人冒犯了,必定要记恨上十天半个月,哪会像表妹这样好说话?连被他用黄白之物冒犯了都不生气呢。
  陆云渡不说话,只慢慢握紧手中的金条,淡然看着眼前的两个堂弟。两个小郎君迎着三哥的目光,无端地察觉到万分压力。
  他虽然排行第三,但府上的大郎君是庶出,平时碍于身份不会主动管教小郎君们,嫡出的郎君也对大郎君不见得有多恭敬,只是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地和平相处着。
  至于二房的二郎君,信奉的是道家玄学那一套,同府上其他郎君都不一样,向来是最放浪形骸、风流成性,没个正经模样。二郎非但不会管教弟弟们,反而还撺掇纵容着弟弟们混玩。小郎君们喜爱二哥哥,但也算不上敬重。
  唯独对三哥,早早就跟着家主侯爷在官场上行走历练,平日性子最是威严冷淡,叫弟弟们都心生畏惧,从来不敢忤逆。
  只是虽然心中害怕,但也不能叫表妹被三哥欺负了去。
  看着四弟张开双臂把那丫头护在身后的样子,陆云渡眉头微皱,这才进府几日的功夫,这丫头不仅勾搭了二哥,还哄得四郎都敢忤逆他了?
  偏生樱樱自以为找到了庇护,躲在四郎少玉身后,冲这个害得她到手钱财又飞走的人瞪眼,看得陆云渡简直想伸手把她捉出来收拾一顿。
  但他到底忍住了,只把那根金灿灿的金条在手心拍着,笑道:“表妹性情高洁,想来这些黄白俗物是看不入眼的,那我便替表妹收着,表妹什么时候想要了,便来寻我吧。”
  说着,他堂而皇之地将金条塞回袖中。
  侯府世子,自然不会缺钱,且在这管教弟弟的当口,没人觉得他把金条收回袖中有何不妥。
  樱樱见他一脸淡然,一口银牙简直要被咬碎,她好生忍着才没有指着他的鼻子骂出来。这个陆云渡,一而再再而三地坏她好事!
  他看着这丫头一脸敢怒不敢言,笑道:“表妹可是要回房?我与你顺路,不如就一同走吧。”
  “不敢劳烦哥哥送我。”说罢,她黑着脸一甩袖子,扭头走了,独留四郎五郎二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向来只有三哥给女郎脸色看的,哪有三哥被女郎甩脸色的时候?樱樱真是与众不同,不愧是他们的表妹!
  樱樱痛失一大笔钱财,心痛得无以复加,闷头气冲冲往自己的妙仪居走去。
  脂粉又该添置新的了,不知金陵城中夏日流行用什么样的脂粉;从江南带来的衣裳也快穿旧了,是万万不可穿着出门应酬的;还有每日给老太太准备些家乡的小吃,不光是耗费食材和心力,就连借用小厨房都得花银子打点一二……
  樱樱想着自己到金陵来后,花钱如流水,却连一个合适的夫婿都没遇上;仅有的一个二郎君,还被陆云渡三言两语就给吓跑了!
  她想着这些花钱的地方和自己日益紧缩的钱袋子,心中的委屈无限放大,行至一处无人的花影柳树下,竟用手帕捂着脸呜呜咽声哭了起来。
  她的美食华服、她的琳琅金玉、她的如意郎君,全都没影了!
  正当樱樱躲在树后用手帕拭泪时,耳旁突然有人轻轻“啧”了一声,吓得她连忙用帕子捂住了脸。
  她走这一趟,热得满脸大汗,又是痛哭流涕了一通,脸上指不定花成什么样子呢,她是绝对不能让旁人瞧见自己这幅样子的!
  “妹妹刚才还硬气得很,怎的转头就哭了起来?”
  这冷气森森的音调,这能把“妹妹”这本情意绵绵的两字唤得如同索命咒语的人物,除了那讨厌鬼陆云渡还能有谁!
  反正自己在他面前早就丢脸丢够了,樱樱索性也不再遮掩,一把扯下面上的手帕,咬牙道:“世子爷何必跟着我,来看我的笑话吗?”
  “是条路是单给樱樱妹妹一人修的?”陆云渡双手抱在胸前,背靠假山,仿佛不怕晒般整个人都浴在日光中,闻言懒洋洋道。
  他方才的确说过送她回房的话,但樱樱觉不相信他会这般好心,索性别过脸去无视他,细细擦拭面上泪痕。
  见她手执湖纺撒花绉帕,在离眼下轻轻擦拭泪珠,她眼睛仿佛水做的一般,轻轻一碰便有一串晶莹珠子往下滚落,滴滴答答地落了满地。
  偏生被水洗过的眸子更是晶亮,微红眼尾衬着她眉心一点红痣,显得更是我见犹怜。
  陆云渡收回打量她的眼神,却是蹲身下来,单手撑着被日光炙烤得滚烫的草皮,黑曜石般的眼眸沉沉盯着她。
  “妹妹,听我一句劝,不要太张扬,当心露出马脚,贻笑大方。”
  这话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叫本暗自生闷气的樱樱呆愣在原地,她双眼猛地睁大,不由自主攥紧手中丝帕,正想质问陆云渡此话何意,却见他已经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远。
  作者有话说:
  陆云渡: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把金条还给你。哎,我就玩儿。
 
 
第8章 
  窗外鸟鸣啾啾,蝉鸣阵阵,点点日光洒在紫檀百龄小圆桌上。
  一只黄白相间花纹的蝴蝶落在窗下大石缸中养的水仙花上,花叶轻轻摇动,蝴蝶停留了一霎,拍拍翅膀翩然飞远。
  趴在桌上的樱樱见蝴蝶飞走,单手撑着下巴,沉沉叹了口气,鸦黑眼睫盖着眼睛,黛眉微蹙,眼中没有一点往日的神采。
  侍女婉月替她端了一盏清茶来,听到这一声叹息,轻声劝道:“小姐这是怎的了?可是抄经累着了?不如歇会儿吧。”
  她提着毛笔在宣纸上落下一字,不料写得歪歪扭扭,连忙抬起手来,又一点浓墨滴在雪白宣纸上,这抄了大半页的经文算是报废了。心神不宁至此,她终于放下笔叹了口气。
  她为了讨好老太太,日日清早起身来陪着老太太做早课。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中午要小睡一阵,她便在旁伺候,还主动请缨替老太太抄写经文以尽孝心。
  自从那日被陆云渡半真半假地诈了一通,她心虚不已,连着几日都躲在老太太房中,不敢再随意出门,生怕又被这个煞星给遇上。
  婉月轻笑起来,连声安慰道:“小姐招人心疼,老太太和府上的主子们喜欢您还来不及,有什么可烦心的呢?”
  “你这丫头,哪里知道我的不容易?”樱樱懒懒地斜睨她一眼,手肘撑在桌面上,单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道。
  婉月是陆家的家生子,被拨来照顾她,虽说平日也尽心尽力,但有些事到底是不适合同她和盘托出的。
  就像自己缺钱用、急着寻觅一个如意郎君,哪能向陆家的侍女诉苦呢?
  她几乎愁肠百结,只能用指尖在砚台中蘸取一点墨汁,轻轻点在方才那张报废了的宣纸上。
  指尖轻点几下,一朵墨梅立马跃然纸上,虽然胖嘟嘟的毫无风骨,但也不失为一番野趣。
  婉月凑上来看了一会儿,笑道:“小姐果真是心灵手巧,老太太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樱樱被她夸得也跟着飘飘然起来,偏生还故作谦虚道:“她老人家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这种小孩子玩意儿哪能入老太太的眼呢?”
  身后突然传来“噗嗤”一声笑,那热气撩着樱樱颈后敏感的肌肤,叫她立马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每当她身后有人,十有八.九都是陆云渡,她几乎要对此有了心理阴影,皱眉转过头去,却对上一双风流多情目——正是多日不见的陆家二郎陆愁余。
  “妹妹这是在作甚?”陆愁余一撩衣袍,挨着樱樱在梨花榻坐下,偏过头来看她的画。
  不知为何,樱樱蓦地回想起那日陆三郎对自己的警告,心中一紧,两手掩住桌上的梅花图,对着近在咫尺的陆二郎道:“二哥哥没什么,不过是我同侍女玩闹罢了,别让二哥哥瞧见了笑话我。”
  但陆二郎是个至真至纯的性子,他早把那日的尴尬抛之脑后,态度熟稔得仿佛两人相识多年,毫不客气地就要去夺她压在手下的稿子,“妹妹蕙质兰心,想来书画也是一绝,让我瞧瞧又何妨?”
  樱樱争抢不过,又不敢当着老太太房里下人的面和二郎拉拉扯扯,只好松了手,露出那几朵胖嘟嘟的梅花来。
  当今贵女习画者不在少数,不过画的都是仕女、山水,像她这样随随便便的,恐怕连信笔涂鸦都算不上。
  果然,瞧见那几朵梅花,二郎单手撑着膝盖,毫不掩饰地轻笑出声,一双桃花眼中沁满笑意,偏生他还用手里的宣纸轻轻拍着樱樱的脑袋,“妹妹这画真是……童趣非常啊。”
  他语调漫不经心,最后的尾音微微上扬,仿佛钩子般无意间便摄人心魄,引得人无端脸红。
  樱樱今日梳着双挂髻,被他揉得两三根发丝垂落在耳旁,她被嘲笑得脸上生热,连忙伸手去抢那稿子,“说好了不许笑我,二哥哥怎的又这样戏弄人?”
  他人生得高,长臂一伸,她就无论如何都够不着了,还继续笑道:“这梅花合该刻出来,好叫我日日看着表妹的大作。”
  那日同二郎君在花丛中偶遇过后,樱樱回房后曾旁敲侧击地向婉月打听过,知道二郎平日就是个风流不羁爱玩闹的性子。但此时被他如此嘲笑,也不免有些着急,忍不住提高了些许声音,“二哥哥!”
  见她眉间微蹙,两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仿佛快要滴下水来,陆愁余心知不能玩笑太过,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罢罢罢,表妹气量太小,我若是把表妹给戏弄哭了,岂不是成罪人了?”
  樱樱这才一把抢过那稿子,塞到那一叠佛经下去,别过脸不肯搭理他。
  “当真恼了?”
  一张俊脸突然放大出现在眼前,樱樱吓得往后一靠,反应过来后才道:“我怎么敢生二哥哥的气?”只是那樱桃小嘴还抿着,分明是还没消气的。
  “我当真错了,只能画幅梅花图来向表妹赔罪,还请表妹原谅二哥。”说着,陆愁余执起桌上一支狼毫,拿过一张雪白宣纸,就随意在纸上涂抹起来。
  一副墨梅图便跃然纸上,不过轻轻几点,墨梅那迎风而立、傲雪临霜的气度便呼之欲出,鼻端仿佛已有墨梅凛冽冷香萦绕。
  “樱樱有福气了,平日多少人求着你二哥作画他还不肯呢,你一来他就眼巴巴地给你作画!”
  内间突然传来这一声,樱樱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老太太午睡完起身了!
  她轻推一把挨着她坐在榻边的陆愁余,连忙趿上藕粉绣花鞋,起身前去搀扶老夫人,“外祖母怎么这样早就起身了,何不多歇歇?”
  陆老夫人由她搀扶着在梨花榻坐下,拍拍她的手笑道:“老咯老咯,午间睡多了晚上该睡不着了。”
  “祖母说的是哪里的话,您福如东海着呢。”在梨花榻侧边的陆愁余也起身给老夫人斟茶,一边笑嘻嘻地插科打诨。
  老夫人抿了一口清茶,才瞧见红酸枝小几上那厚厚一沓佛经,“你这丫头,不过一中午的功夫就抄了这许多?手可酸了?”
  “不碍事的外祖母,我写得快,一会儿就抄好了。”樱樱一边手脚轻快地替老太太捏肩捶背,一边抿唇微笑道,和方才同陆愁余对峙时那咋咋呼呼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还是姑娘孝顺,若是你们一个二个能有樱樱半点懂事,我哪里还用得着操心?方才怎么惹你妹妹生气了?”老夫人招呼她坐下来歇息,嘴里却是在揶揄一旁没个正行的陆愁余。
  “外祖母,二哥哥同我玩笑呢,我没有生气。”寄人篱下,樱樱哪敢当真告状告到老夫人面前去,连忙开口劝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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