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樱——辛德瑞咕
时间:2021-07-27 09:36:42

  陆愁余却毫不在意地承认了,“都是孙子的错,笑得妹妹恼了,只好画了幅画来赔罪,还望妹妹原谅我。”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墨梅图。
  老夫人笑道:“樱樱又不知道,你少在她面前显摆你那点名声,免得说出去贻笑大方。”
  见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一脸懵懂无知,老夫人实在是喜欢她这乖乖巧巧的模样,笑呵呵解释道:“你二哥年纪小,仗着有点才学就在外人面前轻狂,得了个名士的虚名,你可别被他哄骗了去!”
  老太太这话说得谦虚,但樱樱心里清楚,名士是当今最受文人墨客们追捧的对象,陆二郎必有过人之处。单看那随手而画的墨梅,便知他功力深厚,绝非寻常。
  想到这里,樱樱看陆二郎的眼神不由充满了崇拜敬畏。
  见表妹方才还气得两眼通红,这会儿又眼巴巴地望着他,陆愁余心中好笑,隔着小几伸出手来,在她眉间那红痣上轻轻一点,“怎的,妹妹也要学作画不成?”
  “真的可以吗?”温良如玉的指尖点在眉心,樱樱的心砰砰跳动起来,不过不是为了二郎眉眼间的风流意态,而是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提升自己的机会。
  学习作画,是金陵城中贵女们从小的必修功课,而她从前没有这样的机会,只能靠自己争取。
  何况是眼前人是有着名士身份的陆二郎,清雅出尘,又哪是画馆中那些庸碌画师能比拟的?
  “这有何难?”老夫人笑着开口,算是为此事拍板做主了。
  当跟着陆二郎进入他的书房,看见外间楠木书桌上堆着的厚厚两摞高请帖时,樱樱唇边酒涡怎么也压不下去了,“二哥哥交友如此广泛吗?”
  陆愁余随手捻起一张大红洒金的请帖,看了一眼便扔回书桌上,毫不掩饰语气里的不耐烦,“俗人多事。”
  她悄悄看了一眼,二郎君扔掉的那份请帖,落款小小一方红泥印章,“清远……”她终于把这二字同长公主的封号对了起来,猛地抬头,“二哥哥,这是长公主的请帖呀!”
  长公主这样的贵女,怎么能随便丢掉她的请帖呢?
  陆二郎却是长眉微挑,一脸不解,“长公主又如何?”
  若是这个公主的赏花宴他也去,那个郡主的春日宴他也去,他干脆整日泡在宴会中罢了,哪还有时间做自己的正事?
  他越是满不在乎,却叫樱樱越是心跳,对陆家的底蕴深厚、钟鸣鼎食更有深一层认识。
  当今皇权不如前朝那般集中,处处少不得世家大族的帮衬,而陆家更是世家当中的翘楚,才会令陆二郎随随便便说出一句“长公主又如何”来。
  樱樱绞着手帕子,对陆二郎满心满眼都是真挚的崇拜。
  作者有话说:
  樱樱:二哥哥好帅!
  陆云渡:?
 
 
第9章 
  翌日午后,一辆青幄绿盖璎珞马车自陆家角门前启动,缓缓向着舞阳公主府驶去。
  二郎君一上车便靠着车厢闭眼假寐,见他眼下似隐隐有青黑之色,樱樱安静跪坐在一旁替他扇风解暑,懂事地没有出声吵闹。
  二郎君洒脱随性,昨夜必定是又月下作画才熬得眼下青黑,她可万万不能吵了二郎。
  昨日在陆愁余书房中见识了各类请帖,樱樱差点挑花了眼,咬唇纠结了好一阵,舍掉那些官场上的、身份过低的,才从中挑选出舞阳公主赏花宴的请帖来,求着二郎君带她去赴宴。
  本以为能说出“长公主又如何”的陆愁余必定不喜宴会吵闹,不料二郎答应得极为痛快,眼下人都已经坐在了前去公主府的马车上。
  昨晚回房后听婉月解释才知道,二郎年少成名,名士风度,书画双绝几乎独步天下,人又生得风流倜傥,每每外出都引得狂蜂浪蝶追逐,二郎向来不喜外出。赴女郎们的小宴,更是绝无仅有。
  樱樱听了,为二郎居然破例带自己去赴宴而受宠若惊,暗地里尾巴都快翘上天,得意至极。
  甚至挑出自己平日都舍不得穿戴的钗环衣衫,费尽心思装扮,好风风光光地在金陵贵女们面前第一次露面。
  马车在公主府前停下的一瞬间,闭眼假寐的二郎睁开眼,对上正替他扇风的樱樱。
  车还有些不稳,两粒玛瑙耳坠子挂在耳垂下晃晃悠悠,衬得她一双琥珀般清澈透明的眼睛更是晶莹。
  陆愁余在那双眼睛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背靠着车厢引枕,懒洋洋轻笑,“我就说梦中怎也暗香浮动,原来是表妹在此,只是怎好麻烦妹妹替我扇风?”
  樱樱几乎被那艳如桃花的笑意晃晕眼睛,低眉敛目,手里绣橘猫扑蝶的小团扇也跟着低了下去,“二哥哥拨冗带我前来赴宴,樱樱无以回报……”
  陆愁余只当她是小孩子心□□玩,整日憋在陆家,不是为老太太念经就是呆在房间里,怕她憋坏了才带出门玩玩。他虽然不喜赴宴,但也不必叫个小姑娘诚惶诚恐至此。
  他伸手夺了樱樱手上的团扇,一撩车帘便下车去,“表妹力气小,当心累坏了我又挨祖母教训,还是我自个儿扇风吧。”
  他说着话,还屈尊纡贵地充当车夫的角色,替樱樱掀起车帘来。
  樱樱只得以手帕掩唇轻笑,又不敢当真让二郎伺候她,连忙下车来。
  正巧一辆华盖六角马车也在公主府门前停下,她顺势一眼望去,见车身上绣着“北安侯府”的字样,知道应当也是赏花宴的客人之一。
  坐在马车中的钟玲珑正要下车去,忽听身旁伺候的小侍女惊叫道:“姑娘您瞧!竟然是二公子!”
  她闻言却是微微皱眉,不急不缓地斥道:“二公子怎会来赴宴,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勿要将他人错认成二公子。”
  那小丫头却还扒着车窗往外看,道:“姑娘,奴婢怎么可能认错,那就是二公子无疑!”
  听小丫头如此笃定,钟玲珑惊得丢掉手中扇子,连忙掀帘一看。一片雪青衣角自眼前掠过,那郎艳独绝的模样,除了陆家二郎君,还能有谁?
  但待她看清二郎君身边跟着的那个藕荷色身影时,宛如一桶凉水当头而下,偶遇的满心欢喜迅速成了嫉妒,“二郎身边那人是谁?”
  侍女小心觑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心知小姐心慕二郎君多年,必定不能容忍二郎身边突然多出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来,只得小心翼翼道:“奴婢也不知……”
  眼见着那两人都快步入公主府,钟玲珑恨恨摔了车帘,下马车快步跟了上去。
  *
  “二郎请留步。”
  一道莺啼婉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樱樱脚下一顿,刚想回过头去,却见二郎脸上没有半点反应,仿佛被叫的人不是他。
  她站在公主府门前,往府里看了一圈,看到此地除了身边的陆愁余再没其他人影,而身后的叫声还未停歇,甚至有追上来的架势,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二哥哥。”
  钟玲珑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连满头精心挑选的璎珞都乱了两分,却见那人同二郎拉拉扯扯的模样,当即气得差点吐出血来。
  但她好歹还维持着北安侯府嫡女的气度,上前来见礼,“见过二郎君。”
  陆愁余仿佛这会才瞧见她,面上无波无澜,下巴轻点,却是开口道:“表妹樱樱。”
  钟玲珑本还为二郎肯开口同自己说话而喜悦,谁知他竟是介绍身边的人,一双美目立马调转过来盯着他身边的樱樱,似要把她身上盯出个洞来。
  陆家这一代都是郎君,仅有的几个表姑娘都不是偏居远方就是早已嫁人,这个表妹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怕不是二郎哪个新的红颜知己吧?竟能得到二郎如此垂怜,亲自带来赴宴。钟玲珑在心底酸溜溜地想着,眼刀子直往她身上扎。
  这种软刀子眼神,樱樱早就见识过无数次,哪里放在眼里。她心知这人在二郎这里必定是挂不上名号的,但是礼数不可废,乖巧侧身行礼道:“樱樱见过这位姐姐,还请姐姐多多指教。”
  三人在府前停留这一眨眼的功夫,府外又来了好些人,一见到陆二郎,人群中立马响起小声议论。
  陆愁余向来最是厌恶那些人探究的眼光,正巧公主府的管家急匆匆前来招待客人,他转身过来,在钟玲珑耳边轻声吩咐一句。
  二郎已经悠然离去,钟玲珑却还愣在原地,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她眼皮似有千斤重一般抬不起来,良久才期期艾艾道:“樱樱妹妹,姐姐带你进去歇息吧。”
  饶是樱樱再聪明,也想不通她为何一瞬间如此态度大变。
  趁着那群人赶来之前,钟玲珑已经带着樱樱往府中而去。她一手攥着帕子,尽力平息着紊乱的心跳,只因方才二郎在她耳旁轻声说了一句“钟妹妹,可否替我照顾表妹一二?”
  二郎是何等光风霁月的人物,能单独同他说上一句话,已是幸事。谁料还能得他亲自吩咐,整个金陵城中,能有几人得二郎唤一声“妹妹”?
  若有若无的热气撩着耳边碎发,低沉嗓音引得酥酥麻麻的痒意一阵一阵地升起来,她脸上被熏得通红,哪里还计较什么表妹不表妹的呢?
  *
  公主府后花园,盛装打扮的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是在亭中吟诗作对,或是在廊下赏花扑蝶,玩得不亦乐乎。
  “这是清河郡主。”
  “这是尚书令家的徐娘子。”
  “这是太傅家的王娘子。”
  “这是……”
  樱樱在钟玲珑的引导下,一一向她们见礼问好。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贵女们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赴宴游玩,平日谈论的无外乎就是梳妆打扮、诗词歌赋一类,早就玩得厌烦。见宴会上突然来了个生面孔,听说还是陆家二郎亲自领来的表妹,立马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见那陆家表妹俏生生立在廊下,一身象牙白齐胸襦裙,外罩月白蝶纹锦绣小衫,衬得人亭亭玉立。单梳一个百合髻,点缀几样饰物,虽然装扮简单,但眉心一点红痣不知为她增色几许。在花团锦簇的贵女圈子里,竟半点也不输!
  在场的年轻娘子们纷纷掩唇低声交流:“听说是二郎亲自领着人来的,怎么不见二郎?”
  “陆家哪来的表小姐,以前都未曾听说过?”
  “山阴那乡下地方,也能有这等气度?倒是小瞧了。”
  樱樱很清楚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探寻目光,她唯有把脊背挺得更为笔直,唯有时时刻刻不忘端庄从容的姿态,她才能在这群真正的天之娇女面前抬起头来。
  绕过一丛芍药时,一旁突然有人叫道:“樱樱妹妹。”
  她转身过去,轻声招呼:“见过几位姐姐。”方才钟玲珑同她介绍过这几人,但身份不算太高,平日和陆家走动也少,她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不知怎么会叫住她。
  “我们几人闲来无聊,组建了一个诗社,不知樱樱妹妹是否有兴趣参加,也好叫我们见识见识姑娘的才学。”
  樱樱不着痕迹地微笑推辞,“我不善作诗,哪能比得上姐姐们,还是不要班门弄斧的好。”
  “姑娘这就是见外了,不过几个小姐妹闲来无事玩闹罢了,又有何妨呢?”其中一个梳望仙髻的红裙姑娘坚持道。
  她不过略一迟疑的功夫,就被几人架着走了,樱樱不愿在公主府同旁人起争执,只好随她们一同前去。
  不料到了竹林后,才发现几乎宴会上所有宾客都聚集在蜿蜒曲折的小溪边,就连舞阳公主都坐在上首,玩着曲水流觞的游戏。
  见到她前来,人群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是她,方才二郎手上拿了把团扇,必定就是她的了。”
  天知道娘子们好不容易遇上一次二郎,却见他手上拿着一把明显是女子所用的团扇时,心碎成什么模样。
  二郎、二郎竟同她亲密至此!
  作者有话说:
  需要提前说明的是,不会写兄弟相争情节的,放心吧。
 
 
第10章 
  樱樱不得已在溪边竹簟跪坐下,她一边借着饮酒的动作掩饰,一边盯着莲叶中托着的一方小小酒杯。
  她面上看着从容不迫,实则心中正默念:千万不要轮到我作诗。
  她读书写字不过是皮毛,真要和这群日日吟诗作对的贵女们玩作诗的游戏,只会在众人面前出乖露丑。
  二郎君从开始就只露了一面便不知所踪,方才一直领着她的钟玲珑也被熟识的手帕交叫过去,她眼下只有孤身一人。
  然而不知有意无意,莲叶顺着溪流悠然而下,越过正在说说笑笑的贵女们,稳稳当当地停在樱樱面前。
  迎着众位贵女那看好戏的眼光,她眼前几乎一黑,心中崩溃大叫道:二哥哥救我!
  *
  盛夏植物枝繁叶茂,这一片竹林更是生得浓密。清风拂过,吹得竹叶挨挨擦擦,一阵沙沙声响。
  陆云渡午间结束办公,刚跨出中书省的大门,就被宁王迎面撞上,邀请他前去赴宴。
  陆家在朝中一向不站队,更是向来忌讳参与到各位皇子的大统之争中,陆云渡一见宁王,转身便走。
  谁料宁王今日跟吃错药一般,非要凑上来跟着他,他到底不好太不给皇子脸面,只好勉强前来。
  两人在后山竹林中散步,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宁王唠唠叨叨,正心生不耐,忽听清风送来的竹叶清香中,似乎夹杂着一阵呜咽低泣之声。
  这是宁王亲妹妹舞阳公主的府邸,今日前院凑巧有一群女郎们在举行宴会,是谁会在后山竹林里偷哭?
  陆云渡略显冷淡的眼神扫到宁王身上,他几乎立马就以为这是宁王使出来拉拢他的计谋。
  只是宁王同他在朝中针锋相对数年,难道不知他从不吃美人计吗?
  “云渡兄,过去瞧瞧?”宁王显然也听到了这几声呜咽,回头道,眼底几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话音刚落,两人绕过怪石嶙峋的假山,哀怨可怜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未曾学过作诗,一时半会儿作不出来,又有什么可笑我的?”
  “她们都是嫉妒我有二哥哥,别以为我没听见。”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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