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广大师生能够以倪不逾、盛栖池两位同学为榜样,发扬舍己为人、见义勇为的精神,伸张仗义、弘扬正气,为建设和谐社会而不懈努力!”
四面八方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高二三班涌来,盛栖池感觉自己头上又多了盏无形的移动聚光灯。
她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简直想提前退场。
与她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倪不逾。
不过他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因为烦。
“做好事不留名啊逾神,这么长脸的事情竟然不跟哥们说。”
吴回兴奋扭着头,“怪不得周六晚上喊了你那么久才上线,原来是和盛栖池在一块呢。”
“哎,你俩干嘛去了?怎么还挤上公交车了?你不是不坐公交车的吗?兄弟你变了,竟然学会为爱坐公交了,你……”
“吴回!就你有嘴是吧,叭叭地说什么呢?演讲呢?要不你上台来我把话筒给你好好说?”蕉太狼忽然眼睛一眯指着吴回训了起来:“这么能说不去参加比赛可惜了,下次演讲比赛没你我可不看!”
四周传出压抑的笑声,林浩乐得直拍手。
倪不逾在蕉太狼不分场合的叫骂声中把吴回的头往回一掰,扶正,“我爱你个头。”
“我听见了,你说爱我。”吴回臊眉耷眼地低着头,闭着嘴巴哼哼:“兄弟,我也爱你。”
倪不逾无语地笑骂了句,一抬眼,正看到盛栖池扭着个脑袋望着他们这边偷笑。
他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
升旗仪式结束后,盛栖池和倪不逾被蕉太狼叫到了办公室。
“本地晚报下午要过来给你俩做个专访,我先给你们对对稿,到时候别紧张,好好说,把我们学校的校风校训都说出来。”
蕉太狼笑得很和善,用下巴点了点倪不逾:“这次做得好,暂时先不处分你在校园里用手机的事儿,下不为例。”
倪不逾眉眼轻耷着,姿态懒散:“谢谢主任,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你回哪啊?”蕉太狼训他训多了,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手挥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叫你来说采访的事呢!”
“见义勇为的是盛栖池同学,我就是路过。”倪不逾面不改色地说:“你们采访她就行。”
“啊?”盛栖池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胡闹。”蕉太狼说:“视频把你拍得清清楚楚的,当我瞎啊。这个采访事关学校的荣誉,多好的宣传机会,你最好别给我掉链子。”
倪不逾不太耐烦:“我不喜欢采访。”
“我还不喜欢上班呢我今天不也来了吗?”蕉太狼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头笑着对盛栖池招了招手:“来,栖池同学,这个采访提纲你先看看,看完我再具体跟你说。”
盛栖池接过提纲扫了几眼,又递回去:“对不起主任,我也不想接受采访。”
蕉太狼笑容一僵,“这采访很简单的,就跟聊天一样,怎么想的怎么说就是了,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说老师可以教你。”
“不是的主任。”盛栖池抿了抿唇:“我不是紧张,也不是不想为学校争光,只是关于这件事情到此就该为止了。该受到关注和讨论的不是我和倪不逾,更不应该是受害者,而是犯罪的人。”
“我觉得报社和媒体的关注点有点偏了。”
倪不逾正昏昏欲睡,闻言意外地朝她扫了一眼。
小姑娘大大方方地看着蕉太狼,表情很认真。
“这……”蕉太狼本来以为她是紧张,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有些词穷。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不是全对。多多宣传你们见义勇为的事迹,也能鼓励更多的人挺身而出弘扬正义不是吗?”
盛栖池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蕉太狼神情一松。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觉得惩罚罪犯、减少犯罪行为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源。”
“……”
蕉太狼没想到自己大清早的竟然和学生打起了辩论赛,有些头疼:“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们以后可以找个时间来做深入讨论,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先应对好下午的采访。”
“我听说被猥亵的女孩也是咱们学校的,你去把她叫过来,校方这边了解一下情况,晚报记者也想对她做一个简短的访问。”
盛栖池静了几秒,忽然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您从哪里听说的?那个女孩不是我们学校的啊。”
“不是吗?”蕉太狼狐疑。
“我也不知道她是哪个学校的,反正不是我们学校的,您可能是听错了。”盛栖池停顿了下,又说:“况且她是哪个学校的,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那个实施猥/亵的人。”
怎么又绕回来了?
蕉太狼头大,耐着性子道:“行,那我们就先不说她,先看采访提纲。”
盛栖池抿了抿唇:“抱歉主任,这个采访我不会做的,如果因此对学校产生了什么不好的影响,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被退学也没关系。”
车轱辘般来回拉扯的对话明明更容易催人犯困,倪不逾这会儿却奇怪地没有困意了。
他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一边,眸中漾起一丝兴味。
盛栖池身上有一股子执着的韧劲,她有着自己的逻辑思维和行为模式,并且不吝于反复纠缠牵扯,直到结果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对于自己决定的事情她好像都很有耐心周旋。
“……哪有这么严重?”
问题一下子上升到这个地步,焦主任被她顶得有些无言,接受采访本就是自愿的事情,学校只能劝导,不能强求。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僵持也没有意义。
“好吧,你们先回去吧。”焦主任曲指敲了敲桌面:“这件事情我会再和校领导商量一下。”
“谢谢主任。”盛栖池板着的小脸瞬间散开阴霾绽开了一朵花,肩膀因为开心无意识地抖了抖。
倪不逾唇角不自知地向上牵了牵,转身率先走了出去。
—
已经开始上课了,校园里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人。
天空湛蓝无垠,气温不冷不热,让人感觉很舒服。
盛栖池站在走廊边放松地仰了仰头,发现倪不逾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少年单手抄着裤袋,站在疏落的光线里,眼尾微微下敛,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盛栖池一头雾水地摸了摸头发:“干嘛?”
倪不逾扬了扬下巴,“刚刚为什么撒谎?”
盛栖池顿悟,“你是说郭真真?”
那天晚上在派出所,郭真真和他们一起做的笔录,倪不逾当然知道她也是三中的学生。
“为什么不能撒谎?”盛栖池理直气壮道:“那个视频又没拍到她的正脸,况且还打了马赛克,只要我们不说,就没人知道是她。”
“我们?”倪不逾尾音稍扬,“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说出去?”
盛栖池不假思索地点头:“我当然确定。”
那语气和神情,好像对他有多么了解似的。
“那你呢?”盛栖池朝他走近一步,仰头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拒绝采访?”
倪不逾一垂眼,就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睫毛。
“不会。懒得做。”他一副没什么所谓的模样。
“不会啊——”盛栖池眯了眯眼睛,歪头看着他笑:“——逾神,别以为我没看过你小时候接受采访的视频哦。”
小小的少年冷着一张脸,脊背挺得笔直,握着奖杯的模样像个睥睨众生的小皇帝。
自信冷傲,高不可攀。
还说自己不会?
盛栖池也不知怎的,就想戳一戳他那冷酷的外壳,摸一摸内里是不是如她想象的柔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保护那个女孩。”
“我们逾神,明明就是个正义有担当,外冷内热的——”
盛栖池故意停顿片刻,才悠悠接道:“——男人。”
“……”
少年淡漠的表情果然肉眼可见的僵硬,崩坏,隐忍在炸毛边缘。
盛栖池抖着肩膀得逞地笑了起来。
小姑娘校服外套拉链拉了一半,宽宽松松的罩在身上,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
金色的光束将她的睫毛照得微微透明,她眼睛弯成上弦月,模样明朗又干净,像块半剥了糖纸的小奶糖。
倪不逾面色冷硬地垂睨着她,不知是被气到还是怎样,心口又开始微微发痒。
连带着嗓子也有点痒。
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逐渐沸腾的热水,咕嘟咕嘟在胸口悄悄冒起了泡。
莫名其妙的,他想捏一把她白净细腻的脸颊。
又恶劣地,想要把她弄哭。
第16章 这就是她追人的态度?
这个早晨之后, 全校师生都知道了两件事情——
一是盛栖池和倪不逾见义勇为,为班级量化勇夺4分加分。
二是盛栖池和倪不逾周六时单独在一起。
作为一入校就曾风靡全校的三中校草,关于倪不逾的屁大点事儿都能成为八卦热点, 更何况是周六和转学生单独待在一起,共同制伏色/狼这样信息量巨大的新闻。
三班学生第一节 课上得都不怎么安心, 一种隐秘的、不安分的氛围在教室里淡淡萦绕,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采访采访当事人。
下课铃一响,盛栖池的座位就被一群人包围了,好几个平时不敢直接跟倪不逾说话的女生趁机往他课桌边站近了些,一边凑着热闹,一边偷偷地向她身后瞄。
可惜,只能看到少年蓬松的头顶——他们逾神一下课就趴下睡了。
“我看了视频, 你们好厉害啊, 要是我我可能当时就吓傻了, 根本就想不起来拍视频。”
“那男的也太恶心了, 那个女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经历这种事,心理阴影啊。”
“像这种男的干脆就别给他改过的机会, 割以永治得了!”
“逾神那几拳打的好,就得打他妈的, 也就我不在,我要是在肯定得再给他一个夺命回旋踢。对了,那孙子是不是还踢了你一脚?”
说这句话的是吴回,他什么热闹都不错过, 下课铃一响就从后排凑过来了。
丛眠也想起来这茬, 关切地看一眼盛栖池的腿,问:“还疼吗?”
盛栖池摇摇头:“早就不疼了。他着急跑路,没敢使太大力气。”
“可怜的孩子, 平白无故地看到这种晦气东西,眼睛肯定被辣坏了。”丛眠怜爱地摸摸她的脸,“中午给你买点枸杞明明目。”
盛栖池鼓着腮帮子点点头:“还是你对我好。”
“还有我,我中午请你吃好吃的。”吴回举手刷存在感,吸引到盛栖池的注意力后嘿嘿一笑:“不过你和逾神坐公交车干嘛去了?”
盛栖池:“……回家。”
“那回家之前呢?”吴回问:“你俩一起去哪了?”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一群八卦的目光嗷嗷待哺地望着盛栖池。
那几个趁机凑近倪不逾的女生明显连呼吸都轻了,脸上呈现出一种既好奇又紧张的复杂神情。
盛栖池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没去哪,我去画室培训,碰巧撞见他。”
“噢——”
吴回想起来了,周六下午倪不逾去了拳击馆,他本来也要一起的,家里临时聚餐就没去。
吴回和纪临西从小学起就念一个学校,初一时一起学跆拳道才认识了倪不逾。
他们逾神那时候比现在更冷,乖戾又孤僻,独来独往地不怎么爱理人,打人贼很。
吴回训练时被打得多了,就厚着脸皮去跟他套近乎,求他对打的时候稍稍放点水,经年累月的,缠的多了,三个人也就慢慢地熟悉了起来。
也就这几年,倪不逾的性格才慢慢地改变了一点,虽然还是冷,但好歹没以前那么孤僻,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了。
“你在文创中心那边学画?”吴回问。
盛栖池点点头,“嗯。”
吴回兴致勃勃地说:“我周末也经常去那边打拳的,到时候可以找你约饭。”
盛栖池:“好啊。”
话题逐渐跑偏,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围观群众失望地默默散开了。
吴回干脆隔着过道勾了学习委员的凳子过来,一屁股坐在了盛栖池的旁边,“文创中心对面有家火锅店,味道一绝,你下周还去不去画室,我们一起去——吃……”
“滋啦”一声,吴回的凳子猝不及防被人踹了一脚,他尾音都差点劈了。
“卧槽,少爷你抽什么疯?”
吴回一扭头,看见倪不逾正耷拉着眼皮子,冷着一张冰山脸不耐烦地盯着他。
“说完了没?”
他抬手撸了把头发,前额的碎发被弄得有些乱,显得很凌厉。
“说完了就滚回去,别耽误你爹补觉。”
“……行,你睡,我们中午再聊。”
吴回昨晚被他带着吃到了五次鸡,还指望着他带自己上分,摸摸鼻子识时务地撤退。
他把学习委员的凳子放回去,食指向倪不逾的方向戳了戳,用口型对盛栖池说:“起床气。”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