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书院中回去后,明皎还当真没有再找过他,甚而前些次偶遇的场合都刻意避着——其实这本就是他所想,如今这样也算是如愿以偿,有什么不好?
陆含章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其实我看她也没什么坏心眼,你和她置什么气呀,还真要老死不相往来了不成?”
听见老死不相往来这个词,燕冢的面色就又沉了一分。
这时却有一护卫打扮的人匆匆而来,朝燕冢行礼:“大人。”
“廿七那边查到新的线索了!”
燕冢表情当即一凝。
陆含章见他这架势便知当时有什么重要情报,随即啪地一收折扇,啧道:“算了,我先回去了。”
转身时嘴里还念念有词:“陪兄弟相个亲还不忘处理事情,你可真是铁打的……”
听他的抱怨,燕冢眼底有无奈之色一闪而过。
他朝侍卫颔首,那侍卫便立即凑上来,低声道:“大人,廿七回报,当年高以过满门被灭,府上仆人也大多销声匿迹,不过这次他循新线索追查数月,终于找到高以过府上一个奶娘的下落!”
燕冢立即问道:“人呢?”
那侍卫道:“廿七说就在洛京,不过对方家中似乎也有什么变故,辗转多次,现在的住处还需要继续查。”
燕冢道:“那就去查,不管如何,一定要找到人。”
当年他年龄尚小,许多细节都无从得知,但只要步家是被冤枉的,他定会找到突破口,为他们洗清冤屈。
若最后还是无法……
燕冢的眼神刹那间沉下。
那侍卫领命离去,他也随意地转了个方向,却蓦然瞥见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人。
——被发现了?
几乎是想也不想燕冢便向那边走去,他有自信对方听不见具体,但如果不明确亭内人的身份……
风将薄纱吹起,露出软榻上睡得东歪西扭的家伙。
是明皎?
等燕冢再恍惚回神的时候,他已经走上近前。
她脑袋被一方帕子半遮着,只露出半张形状姣好的脸来,旁边小马扎上的润润也撑着脸打盹,对燕冢的到来毫无所觉。
——以这两个家伙的迟钝,他还真是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燕冢伸手,揭去了那方几乎掩住明皎口鼻的帕子。
他只是不想让一国公主在睡觉时被憋死罢了!
燕冢这么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他刻意将动作放得极轻,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只是一瞬,那帕子便被抽掉。
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般,燕冢松了一口气,转身便准备离开。
谁知身后却有双手环了上来。
燕冢登时顿在原地——明皎醒了?
他浑身僵硬甚至不敢转头,那双手却收紧了些,甚至于身体都凑过来了些许。
女孩子泛着睡意的咕哝声响起:“咦……阿曼,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我明天可能得再请个假,因为论文后天就ddl,所以明天一整天都得用来写论文,抱歉!
第44章
明皎再醒过来的时候,钱巧曼坐在不远处,表情有些怔愣出神。
她懵懂眨了下眼:“阿曼?”
钱巧曼这才回过神来:“啊?”
明皎撑着脑袋坐起来:“你怎么坐在这里?”
钱巧曼神色有些古怪:“我……不应该在这里?”
相比起其他各种奇怪的选项,她在这里应该是最正常的一种了吧!
明皎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她捶了一下头:“哎,可能是我睡懵了,我明明记得你就挨在我旁边的呀,还帮我把脸上的帕子取下来了……啊对,阿曼,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明皎用手做了一个环抱的姿势:“搂起来的手感不太对啊……”
钱巧曼嘴角疯狂抽搐:“可、可能是我近来吃得有点多。”
燕冢的腰搂起来怎么可能和她的腰一样?!
思及自己返回时看见的那一幕,钱巧曼就止不住地荒谬。
人前向来仪态端正威严的燕丞相被明皎扒拉着腰站在亭中,面色不善且不说了,手上还拿着帕子,嘴唇抿得死死,钱巧曼合理怀疑他是想叫但又怕明皎被吓醒。
而那位已经一连几天都对燕冢各种回避的公主殿下强行抱人就不说了,嘴里还嚷嚷着一堆诸如“阿曼你腰怎么变粗了”“阿曼你胸怎么这么平”的荤话,别说是燕冢脸色难看到极点,就连钱巧曼都觉得自己快没脸见人。
偏巧坐在小马扎上打盹的润润这时醒了,目睹眼前一切差点尖叫出声。
幸亏钱巧曼眼疾手快,抢先一步过来捂住了润润的嘴!
润润“唔唔”地挣扎两下,这时燕冢也终于从明皎的魔爪中挣脱,他气急败坏瞪了明皎两眼,连警告的话都没说就匆匆离去。
钱巧曼也低低朝润润道:“小声些,别把阿皎吵醒了。”
她深知和润润打交道的法则,讲道理是没用的,得搬出明皎来才行。
果不其然润润很快安静下来,钱巧曼想了想,又提醒道:“刚刚燕丞相来过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阿皎最近可生气,要是知道你因为打盹就把他放进来了的话肯定会把你从身边调走的!”
——要是明皎知道自己睡着后认错人还抱着燕冢死不撒手,肯定会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
更何况钱巧曼也拿不太准如今明皎和燕冢的关系,若是横加干预,也难免生出波折。
而明皎大概是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休息,在凉亭的软塌上都睡得死沉,拉拉扯扯一番也没有要醒的架势,钱巧曼把惊魂未定的润润打发走,自己又在原位上坐了下来。
再然后就到了现在。
而明皎也问道:“咦,我的帕子呢?”
——被气急败坏的燕丞相拿走了。
钱巧曼张口就道:“你睡的时候动来动去,帕子掉到地上弄脏了,我就拿去让人洗了。”
明皎嗨呀一声:“掉地上而已,也不打紧,做这么讲究干嘛?”
钱巧曼道:“当然要的,我看你这么不讲究,倒才不像是公主。”
明皎嘻嘻一笑,伸了个懒腰,又站起来,思路终于回到正轨之上:“今日我在这里住,你要不要来我院子里一起,聊聊天也不错呀!”
“或者,”她问道,“咱们挤一间房吧!”
后面这句纯属明皎开玩笑,钱巧曼虽非死板刻薄之人,不过也讲求礼法,像现代那样的闺蜜间挤一张床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太超难度了些。
谁知钱巧曼思索片刻,竟然点点头:“好啊。”
这次轮到明皎惊讶了:“嗄?”
她问:“真的?”
钱巧曼道:“我还诓你不成?我回头同母亲说说就是。”
她还半开玩笑道:“不过以你的睡相,我可真害怕半夜被你挤下去。”
到了晚上时钱巧曼还真的来了,晚上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时明皎还刻意摸了摸钱巧曼的腰:“咦?”
她嘟哝一句:“这触感不太对啊?”
钱巧曼:“……”
她幽幽道:“你若是男子,定然是最顶级的登徒子。”
明皎笑嘻嘻:“过奖了过奖了。”
她眼睛一转,问钱巧曼:“不过阿曼,你们来洛平寺这么些天……上香要这么久的吗?”
钱巧曼一顿:“倒也无需这么久,只是……”
她叹口气:“有的时候,我可真羡慕你的随心所欲。”
明皎道:“这有什么可羡慕的?你不可以吗?”
钱巧曼道:“我已经二十了。”
明皎眨眨眼:“二十……二十有什么问题吗?”
她穿越前都不止二十,活得比在这大寿还痛快。
钱巧曼道:“再不嫁人,我就快成老姑娘了。”
“若出嫁后,还能活得舒心痛快吗?”
明皎刚想说“大胆点你可是女主角”,突然猛地一顿:“等等……”
她声音古怪,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娘带你来洛平寺,是要给你议亲?”
大寿女子多在十七到二十出嫁,最晚也难有超过二十二的,比之真正的古代倒是好上不少,可也同样饱受束缚。虽说男女大防没那么重,但能遇见情投意合的终究是少数。
钱巧曼闭着眼点了下头:“是安国侯府的世子。”
安国侯府的世子叫孟如堂,明皎见过两次,长得不错,已入了朝,如今为大司农部丞,也算是一等一的前途,听说和燕冢的关系也还不错。
明皎却猛地拔高声音:“孟秀媛她哥?!”
——这乱成什么样了?!
安国侯早年丧妻,后面直接从妾室中抬了一个上来,孟如堂乃原配所出,又是长子,自然是板上钉钉的世子,而那个和明皎不对付的孟秀媛则是那扶正妾室的女儿,占了个嫡女名头,安国侯百般宠爱,却和孟如堂的关系非常一般。
钱巧曼道:“放心吧,大概是成不了的。”
“孟世子人不错,不过和他那继母针锋相对,孟秀媛记恨你我,怕是会在这门亲事里百般阻挠的。”
“只是这次成不了,以后自然还有许多相看,”她道,“总有那么一天的。”
明皎也跟着沉默下去。
她问:“那,阿曼,你有什么喜欢的人吗?”
钱巧曼想了一阵:“没有。”
明皎又问:“那,你觉得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钱巧曼又想了一阵:“我不知道。”
明皎噫了一声:“你这可不行,连喜欢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又怎么找合心意的?”
钱巧曼噗嗤一笑:“那我尽量想想吧。”
她突然来了兴趣,反问明皎:“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明皎毫不犹豫:“长得好看的!”
钱巧曼:“……”
她脑中又不期然闪过今早燕冢气急败坏离开的影子。
明皎拍拍胸脯又道:“阿曼你放心,你以后的姻缘肯定很美满!”
她回去就把聂茂彦绑过来跟钱巧曼成亲!
钱巧曼故意问道:“要是不美满呢?”
“不美满?”明皎放下豪言壮语,“那大不了我娶你嘛!”
钱巧曼:“……”
她绷了半天也没绷住,笑出声来:“一天到晚都没个正经。”
第二日早晨钱巧曼便回了去,明皎这边则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洛平寺的风景的确不错,她看了一天之后也觉得心绪平静许多,胸中更是充满着雄心壮志,准备开始自己的撮合男女主一揽子计划——首先肯定是先联系上聂茂彦,调查一番确定男主一切优秀无不良嗜好后,就可以想法子把两个人约出来了!
回程的马车上明皎一路都在打着草稿,不过到公主府后她却见到一个有些意外的“客人”。
——如果可以说是客人的话。
男人满脸忐忑徘徊在公主府前,见明皎从马车上下来,脸上当即露出惊喜表情,直接朝着明皎的方向冲了过来。
明皎被对方那猛虎扑食的架势吓了一跳:“壮士饶——”
“拜见恩人!”
那男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命。”
第45章
而公主府的侍卫们早就一拥而上将那男子围了起来,一柄柄开了锋的刀剑直指对方头颅方向!
“何方宵小敢惊扰公主?!”
那男人却一连砰砰朝明皎磕了几个响头:“草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特意来向公主殿下道谢……”
明皎见他这姿势,终于隐约从对方面容中窥见一点熟悉的影子。
果不其然,那男人已经开始解释道:“三个多月前,就在芦花胡同不远处那药堂外,要不是您善心赠了我银钱,恐怕草民的母亲就死在那场大病里了。”
他说着又连磕了两个头:“当时草民那做活的老板拖欠工钱,新的活计也难找,并非故意在药堂那里赊欠药材的!多亏您善心,有了那些银子,草民总算将那段时日周转过来……”
明皎连忙伸手去扶:“你别磕了别磕了,再磕我要折寿的!”
男人擦擦眼泪站起来:“也多亏您金口玉言,执金吾的大人们才把那黑心的老板给抓了,最后也赔了咱们银子……如今日子好起来,草民便立即来找您谢恩了。”
明皎讪讪道:“我当时也不过随手,二两碎银,算不得什么恩情……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她当时不是特意叮嘱康浩别说出去吗?
男人不好意思地道:“您模样生得极好,任谁都会多瞧几眼的。而且草民也是不久前,衙门的大人们让我前去领老板拖欠我们的工钱时,见您也在那处,还有人叫您公主,才知道您的身份的。”
明皎前几日是去过衙门打听葛州案一事,那里各种人都不少,若这男人在场,她还真注意不到。
她讷讷地哦了一声,却见那男人神色犹豫地继续道:“虽然草民不是故意的,但……草民当时正好听到了些公主殿下说的话,知道您在打听……葛州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