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尧臣果然看到她加班,于是拨内线给她:“来我办公室。”
多么令人怀念的命令,连回忆都透着只有两个人懂的暧昧。
元熙脸上没表现出什么,神情如常地走进他办公室,随手关上了门。
他示意她坐。
以前她调皮一点,故意撒娇或者逗他,这种时候就直接坐他桌面上了。
但今天她相当安分,收拢裙摆,在他对面的额椅子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他的办公桌。
他这间办公室跟上古集团那个比倒不见得小,而且因为设计师别出心裁的大量用圆和弧度,让整个空间看起来充满科技感,像科幻片中的太空舱。
在这里跟他欢爱,感受会很不一样吗?
“你在想什么?”
元熙回过神,就见聂尧臣坐在对面看着她。
要是知道她脑海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他大概又要绷起脸叫她出去。
“我在想今天加班要到七点还是九点,夜宵吃小馄饨还是慕斯蛋糕。”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吧,她是真的胖了,不是在吃就是在想吃……
他听过一种病叫暴食症,也是心理障碍的一种。患者不能控制自己想吃东西的欲望,暴饮暴食,很容易把自己塞成个胖子,接着高血脂、高血糖和肠胃肝胆疾病接踵而至。
赵元熙的PTSD没有得到过系统治疗,医生也说随时有可能并发抑郁和焦虑症,说不定暴食症也会是其中一种表现。
“公司不提倡加班,做不完的工作你可以明天再继续。”
“那怎么行,明天又有明天的事。再说我这加班也不是因为你给的工作太多,纯粹是因为我自身的原因,有很多不懂的的东西,只能笨鸟先飞了。”
“可是你在这里加班会不停吃东西。”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元熙知道他一向不喜欢员工在工位上吃饭,弄得到处是食物碎屑和气味,本来以为吃零食和三明治没关系,看来她还是会介意。
“是我疏忽了,我会去休息室吃完再回来。”
不知话题怎么就围绕吃东西进行了,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聂尧臣觉得喉咙有点痒,刚想伸手去拿水杯,她已经快他一步:“我帮你加点温水。”
她进来时一眼就看到他杯子已经空了。
他办公室一侧的餐台上就放着热水器,型号很新,她没用过,杯口上前时没有对准,摁下热水按钮后,热水淋在了她手背上。
她一阵兵荒马乱的躲避后退,忍耐着没有叫出声。
“没事吧?”
身后的人比她更紧张,捧住她被烫到的那只手,一手揽过她肩膀拥在怀中,恨不得下一刻就送她去医院的模样。
她偏过头,离他下巴只有一寸距离,将那种清隽温和的线条看得一清二楚,像受魔力牵引一般,就亲了上去。
聂尧臣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来得及躲开,她又垫高脚尖,亲到了他的嘴角。
没有往常的热烈纠缠,只是轻轻一碰就退开,两个人却都是心如擂鼓。
“我没事,还好水温不是太烫。你的手臂,之前骨折了,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她终于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她这表皮烫红了一点的小伤,跟他伤筋动骨的伤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医生说愈合得差不多,只是还不能提重物。”
元熙点点头,她已经把手抽出来,重新给杯子倒水之后放到他桌上,“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她这一番避重就轻,简直可以看做是下属对上司的职场x骚扰了。
聂尧臣似乎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是机械地问:“你到技术中心来干什么?”
“我听说你回来这里工作了,所以想作为秘书来协助你。”
“我不需要你协助。”他缓了口气,“谁让你来的?”
“没有谁。我想回来,就去求了你爷爷,他答应让我回来,就算是……对我的补偿吧。”
她不会告诉他这是他爷爷的主意。祖孙俩本就有些分歧,如今事实还不明朗,但爷爷心疼孙儿的心是真挚的,也跟她寻求真相的目标一致。
她不会出卖“队友”,反正聂尧臣现在认定了她就是个“坏女人”,她干脆一应全都揽下来。
其实聂尧臣已经问过人事部门,当然也知道她回来工作是老爷子的意思。
她说这个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机会是她求来的,他不确定要不要相信。
他想不通,为了调查真相,她其实没有必要这样。她现在已不是单打独斗,警方有这么大的投入,破案是迟早的事。
他这里,聂家花园里,也已经没有可以提供给她的线索了。
届时由警方客观告知她真相,比她自己身处漩涡之中去调查得出结论受到的伤害要小。
他这种揣测或许不对,因为换位思考本就不是他擅长的事。可他没法去问其他人意见,只能根据自己的理性分析,根据对赵元熙的了解来做判断。
真相危险又残酷,像一团火焰,靠得越近,看得越清楚,对她的直接伤害就越大,如果直接伸手触碰,一定会被灼伤,在她心上留下永远难以褪去的瘢痕。
想到这里,他又硬起心肠来:“我这里不需要人手了,如果你一定要来,只能顶掉肖灼的位置。你要是不介意,我就让肖灼去办离职手续。”
元熙果然变了脸色。
“你既然这么想为公司效力,那么谁准你回来的,你就去做谁的秘书。我爷爷虽然已经不直接管事,但威望地位还在,留一个秘书在公司内部,相信谁也不会说什么。”
他的逐客令明明白白,就是不让她再靠近他身边了。
第94章 【一更】怎么能栓得住男……
曲嘉倩火急火燎地冲到阁楼上来,发现元熙还在闷头大睡,一把就掀开她被子:“还睡?别睡了,快起来,江湖救急!”
元熙把被子夺回来,重新蒙住头,声音瓮瓮的:“睡的好好的……干什么啊?”
“哎呀,我妈杀到了,这次真不是开玩笑!她今天约了聂尧臣和他妈一起吃饭,我必须得到场!”
“那你就去嘛,当面说清楚不想结婚,也好。”
“好什么好啊?我妈要是听得进去,能追我追到太平洋这边来吗?还有聂尧臣那个妈,哎……”
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原谅她中文底子有限,都没法用语言形容。
“总之就是两个妈凑一起,很多事就由不得我做主了,这个婚约感觉不成也得成。我们上次那个方案,你再考虑考虑?就是怀孕来砸场子那个剧本呀……反正你现在真的有baby了,也不算扯谎欺骗他感情了,不是吗?”
元熙掀开被子:“你知道我怀孕了?”
曲嘉倩又叹口气:“喂,你是不是有点太小瞧我了?我要是连同一个屋檐下的室友发生这么大变化都看不出来,还怎么当侦探啊!你最近戒掉了咖啡、酒精,烟更是碰都不碰了。之前早晨偶尔有晨吐,最近大概是胃口好些了吧,吃得多就胖了一点,衣服也悄悄买大了一码,全都是宽松款式,还有……”
“行行行,我服了,别还有了。”元熙拥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抓头发,“说吧,你们约了在哪儿吃饭,几点?”
曲嘉倩喜不自胜:“你终于肯帮我了啊!就今天中午,一个什么环境很好的餐厅,米其林两星什么的……哎,我记不住名字,回头发给你。你可千万记得来啊!”
米其林餐厅星级越高,用餐装逼程度越强,动不动一顿饭吃两三个小时,她会疯的。
“知道了,你记得把上回那垫子留给我。”
曲嘉倩探手去摸她肚子:“你这不是自己有吗,怎么还需要伪装?”
“我这才三个月,怎么能有大腹便便的效果来唬住你们两边的妈妈?”元熙拍开她的手,“我怀孕的事,还有谁知道?”
“秦飞白吧,不过你放心,我们都没跟其他人说。对了,聂尧臣他知道吗?”
元熙摇头。
“那你怎么没去上班?我以为是他看出你怀孕了,让你回家养胎休息。”
“他是叫我回家,不过不是养胎,而是不准再接近他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他你怀孕了?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对你百依百顺,想干什么都行。”
元熙低头看了看略微凸显的小腹,“他迟早会知道的,不急在这一时。何况我现在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觉得我是别有所图。其他都无所谓,只有孩子这一件事,我不想让他有这种想法。”
“啊,那我这……”
岂不是强人所难?
“没关系,他看我这个样子肯定也以为是假的。既然他跟你一样,都不想结这个婚,那我来做一回恶人,随了你们的心愿,也算是还了欠你们的人情。”
最重要的是,她想见见聂尧臣的妈妈。
这个传说中的麻烦人物,她这么多年来从没真正见过面。
过去聂尧臣很小心维护两人之间的关系,聂家人又各过各的,很少来往,芮琼芝不知道她的存在,自然不会找上门来。
后来聂家花园挖出了骸骨,聂老爷子大概是给全家人下了“封口令”,不允许对外多说一个字。于是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刻意低调行事。芮琼芝本来就极少在公众面前露脸,这段时间就更是深居简出,就算知道有她这么个人,也不会在这个特殊时期来找麻烦。
元熙从英叔、曲嘉倩口中都听说过芮琼芝的“事迹”,包括她跟聂尧臣的母子关系、跟聂松和聂权兄弟间复杂纷乱的感情纠葛,隐隐觉得有一些说不上的怪诞。
聂尧臣作为目击证人,证词有所保留,应该是在维护什么人。
最有可能要维护的,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芮琼芝跟聂权有私情,假如他身边有其他女性出现,极有可能引来她的嫉妒,进而动手杀人埋尸。
不管是失踪的蒋虹,还是聂家花园中那具骸骨,都不能排除凶手是女人的可能性。
嫉妒乃是七宗罪之一,而人一旦冲动丧失理智,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杀人埋尸都不是做不到的事。
…
庐舍是春海市唯一一家米其林二星的中餐厅,原本是个私人庭院,连房博厦,碧桃花影,明明处处是飞檐斗拱的中式建筑,却又混搭有罗马式拱门和巴洛克柱头,典型的岭南园林风格。
餐厅是掩藏在梅魂竹梦中的中式小楼,显然经历过重建翻修,花罩漏窗都精雕细刻,再镶上套色玻璃做成纹样图案,阳光一照,明暗错落,美不胜收。
芮琼芝把见面地点约在这里,就是看中它环境里中西合璧的元素,又有中国风味的菜品,迎合常年生活在国外的华人“亲家”,显得雍容贵重,又得体贴心。
她最担心的是聂尧臣不来,特地赶到技术研发中心楼下接他一道赶过来。
好在他并没多说什么,对这场婚约像是终于想通了,愿意听从他们长辈安排。
她仍不忘交代:“等会儿见了面,你多跟嘉倩聊一聊,你们年轻人应该有话题的。她们要是问起家里的事,不该说的你不要说。”
聂尧臣问:“家里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最近沸沸扬扬的那个命案。”芮琼芝说起来就觉得心浮气躁,“我想她们应该也不会多问,嘉倩很懂得分寸的。她做律师出身,也不在乎有这种是非。”
聂尧臣没吭声。
曲嘉倩母女俩姗姗来迟,陆芳任由女儿挽着手臂,似乎无惧春海的冬季,一身休闲套装外只搭了一件皮草长马甲,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几岁。
“抱歉抱歉,来晚了,这丫头带着我绕路绕昏了头,让你们久等。”
旁边曲嘉倩悄悄伸了伸舌头。
其实这里门口都有服务生指引,是她说认得路故意撇开他们,带着妈妈在这园林里七拐八绕,甚至走到了水面石舫中,指鹿为马,说石舫中的小咖啡馆就是用餐的地方。
最好芮琼芝等得不耐烦了,拉着聂尧臣先行离开,或者干脆摆摆脸色,双方一拍而散,这桩婚事也就不用算了。
知女莫若母,陆芳还能看不出她这点心思?
当然她也想趁机考察一下聂家太太的为人处世,要是性子太过急躁,一点小事就要给未来新妇立规矩,那今后女儿嫁进去婆媳关系也不会融洽,日子就不好过了。
好在芮琼芝在这件事情上有超乎寻常的耐心和韧劲儿,不仅没有一点愠色,还热情地起身跟她们分别贴面,拉着陆芳的手就不愿放开。
“你们难得回国一趟,是我疏忽了,应该让阿臣去接你们一下才对。春海这段时间也开始降温了,你们从外头走回廊进来吹了冷风,先喝点热汤吧?”
隔壁备餐的房间里立刻有服务生端了四碗青花瓷汤盅上来,揭开盖子,异香扑鼻。
陆芳跟曲嘉倩一样喜好美食,闻到这样的香气又兴奋又好奇,看到聂尧臣那碗似乎跟其他都不同,不由问道:“这汤色看起来还不是同一种?”
芮琼芝立刻解释道:“阿臣这碗是黄精枸杞牛尾汤,益精补肾的,男孩子吃了好;我们这个是阿胶红枣乌鸡汤,滋阴补血,美容养颜。女人嘛,不管什么岁数,都要注意保养,不然怎么能栓得住男人的心呢?”
说者无心,陆芳却听得皱了皱眉头。
“嘉倩啊,你尤其要多喝点汤。你们年轻人工作辛苦,又经常熬夜,还没结婚当妈妈呢,身体一定要养好,将来才好生养,不会年纪轻轻就吃力。”
她说得极其自然和殷切,恨不得连自己这碗汤都递出去,没察觉任何不妥。
曲嘉倩只得干笑两声。
陆芳喝了两口汤就放下勺子,坐直了身体看着芮琼芝说:“聂家对生孩子这件事是不是很看重的?我听说国内很多家庭还跟以前一样,重男轻女,真的是这样?”
芮琼芝脸上快笑出花来:“聂家两代人都没个女儿,老人家也希望阿臣他们这辈能生多几个女孩儿,当然最好能凑个好字,男女都有,就再理想不过了。最重要的是孩子生出来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