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曲嘉倩呛到了,连连拿纸巾蒙住嘴。
这妈也当得太过分了吧?谁都知道聂尧臣是娘胎里带来的病,就这么当着自家儿子的面强调孩子要健康,摆明了嫌弃他这样的缺陷。
她一边咳嗽一边偷瞄聂尧臣,想从他脸上发现一些异样的情绪,可惜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过于平静,甚至游离在这整场飨宴之外,只是个不愿来,又不得不来的看客。
过去她听哥哥说起,聂尧臣其实对妈妈很好,发自内心的那种亲近,往往只在幼时才存在于母与子之间,但因着他这人特殊的心性,表现得相当自然,令人感动。
现在面对面的,她却一点也感受不到这种令人动容的母子情。
第95章 【二更】你给不起。……
佳肴一道接着一道端上来,有一道龙井虾仁,滑嫩爽口,唇留茶香,陆芳很喜欢,终于又恢复了兴致,跟芮琼芝聊起履行婚约的细节来。
曲嘉倩心里着急,指望聂尧臣能做点什么、说点什么来阻止两位亲妈之间的“合谋”是指望不上了,只盼着救场的人赶紧来。
赵元熙说好了要来的,连“作案工具”都给她准备好了,怎么这会儿还没到啊,不会也在这园林里迷路了吧?
事实上,元熙不是迷路,而是早上起来之后发现腿脚肿了。
她竟然感觉到害怕,生怕是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不好,立马就跑了一趟医院。
人家都说孕妇到孕后期因腹部重量的压迫,会导致腿脚浮肿,可她这才不到四个月。好在医生安慰她说个体有差异,而且她这孕周不大,肚子却看起来比一般人明显,腿脚肿也很正常的。
她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医生本来让她顺便做个B超看看,她惦记着跟曲嘉倩的约定,只能下次再做,这才按照约好的地址赶来救场。
算算时间,这时候午饭应该已经吃到一半了吧?
她在园子里慢慢走,边走边给曲嘉倩打了个电话,响三声就挂断,这是她们之间的暗号,代表她已经准备好登场了,她那边确保不要出什么意外。
曲嘉倩看到桌面上手机震动,总算暗自松了口气。
“谁呀,这时候还给你打电话?”
陆芳对她所谓做私家侦探的工作本就不满,只听说忙碌且有潜在危险,这时见午饭时间都不得安生,不满的情绪就更大了。
“啊,没有,可能是我请的通马桶的师傅到了,家里没人……”
她来点显示写的是“赵师傅”,陆芳倒是没怀疑,只是不满情绪转向另外的方向:“你到底住在什么地方,连马桶都是堵的?”
“妈,你就算住比弗利山庄也一样会有马桶被堵的问题啊!”
母女俩开始用英文互呛,芮琼芝一句也听不懂,只知道大约是刚才那通电话没接到引起的,于是为了缓解尴尬,说:“嘉倩要接电话吗?没关系的,你接好了,今天让你过来陪我们吃饭肯定耽误你不少事儿吧?”
“没有,伯母,你别这么说。”
“你接吧,接吧,我们家饭桌上没这么多规矩的。我也去趟洗手间,很快就回来。”
陆芳说:“那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曲嘉倩暗叫糟糕,元熙可能已经到门口了,两个老妈一起去了洗手间,那这戏还唱给谁看?
情急之中她连忙拉住自家老妈的胳膊,拽她坐下,故作娇羞:“哎呀,妈,你陪我们坐一会儿,待会儿再去吧!”
芮琼芝笑道:“嘉倩这是害羞了,怕跟我们阿臣单独相处啊?”
陆芳本来还不信自家女儿会害羞,结果一看她脸都红了。
苍天可鉴,她这是急红的好吗!
芮琼芝也不勉强,自己先出门找洗手间去了。
老建筑改造不易,洗手间不在小楼里面,而在旁边另设,由回廊上一处月门进入。
结果她刚走到门口,就见对面游廊走过来一个年轻女人,看样子像是怀胎六七个月的孕妇,走路扶着腰,微微向后仰着身子。
中午时段,到这家餐厅吃饭的人是很少的,又是独自怀着孩子过来的女人,就更加引人注目。
芮琼芝不由多看她两眼,这一看,心里立刻就像被猛兽扑上来撕咬般扭曲难受。
双脚像在地上生了根,她连自己过来是要干什么的都忘了,目光不自觉的就随着那年轻的身影往餐厅方向走。
身影走到回廊尽头,她便踉踉跄跄跟过去,不敢离得太近,眼看着那女孩儿扶着肚子跨进了餐厅的门。
她顿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但那花窗上镶嵌的彩色玻璃已经挡住了里面的人影,将里外分成两个世界了。
…
赵元熙一进餐厅就看到曲嘉倩一行坐在窗边。
那窗户开了一半,外面是阴阴翠润,避风又有自然光线照亮,一看就是最佳位置。然而坐在桌前的人两女一男,聂尧臣身边的位子空着,显然他妈妈芮琼芝走开了。
但来都来了,她也顾不上那么多,只能先冲上去,把坐着的聂尧臣往后一拉,然后指着曲嘉倩说:“这谁啊,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他回过头看到是她,有刹那的惊诧,尤其是她那个肚子,让人莫名心惊。
餐厅内本来就只有两三桌客人,被这样一闹,全都朝窗边看了过来。
你可终于来了!
曲嘉倩兴奋得想要欢呼,但为了配合入戏,还得小心自己的表情管理,硬着嗓音说:“什么谁呀,你又是谁?”
元熙把那个半真半假的肚子往前一撅:“还用问吗?这么明显的事实看不清楚?我怀了阿臣的孩子,他却跑来这里跟你吃饭……这算什么,见家长啊?”
她故意瞥一眼旁边的陆芳,声音不自觉带了委屈:“那我呢,我跟孩子怎么办?”
聂尧臣不搭腔。
他跟赵元熙前两天还在技术研发中心一起工作,她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就长出这么大个孕肚。
她应该是跟曲嘉倩串通好的。
果然,她委屈,曲嘉倩比她更委屈,一拍桌子站起来:“我管你是谁啊,我是他未婚妻,马上就要结婚了!”
“你骗人,我跟他在一起四年了,从来没听过他有什么未婚妻。”
“你……”
“别吵了!”
这回轮到陆芳拍桌子,声调不高却相当有气势,一下就把两个后辈的“气焰”给压下去。
她站起来,肩背仍然是崩得笔直,眼睛看着赵元熙:“这位小姐,你说你们在一起四年了,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我是他的秘书。”
聂尧臣抬眸看向她。
陆芳瞥了一眼他的表情,问他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他略沉默,才说:“她以前的确是我的秘书。”
陆芳心里已经有数了,冷静地说:“那看来你们需要点时间处理私事。你妈妈去了洗手间,我们就不等她了。待会儿她回来,麻烦你转告她,我们曲家什么都不缺,没有必要夺人所爱。这场婚事到此为止吧,不用再谈了。”
说完就对曲嘉倩道:“我们走。”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时间而已,比想象中还要快很多。
曲嘉倩来不及多说什么,跟元熙暗中使了个眼色,就赶紧跟着老妈跑了。
餐厅是中式门扉,前面有一扇正门,并排的另一端还有一扇门,芮琼芝就站在那里,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都看在眼里。
曲家母女从前门走出来,她连忙隐入墙角横生的枝蔓中,不让她们发现。
双手发颤,手脚都是冰凉的。
她又探进半个身子,忍不住去多看几眼此时留在窗边餐桌旁的两人。
元熙戏演完了,松了口气,刚想开口跟聂尧臣说话,他却已经留下埋单的现金和小费,起身快步离开。
元熙只得跟上去。
“等一下。”
她在身后叫他,他却像没听到一样。
她跟得急,出了餐厅小楼,脚下石子铺就的路有点湿滑,竟然差点真的摔倒。
听到她惊呼,聂尧臣终于回身拉了她一把,她趁机拽住他衣袖,两个人都有些惊魂未定。
“我叫你等一下。”她看着他,“你妈妈不是还没回来吗,你不用等她?”
他没回答,而是反握住她手腕,将她就近拉入另一个门洞连接的小院,这里一条石子小路直通下去,竟是通往停车场的捷径。
大概是觉得两个人在这里谈话才安全了,他松开她的手。
他似乎不想让她跟他妈妈打上照面。
元熙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问你什么,怀孕的事吗?反正你什么都能骗,这种事肯定难不倒你。”
元熙一怔:“你觉得我会拿这个来骗你?”
聂尧臣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你这里难道是真的怀了个孩子吗?你是不是真拿我当傻瓜了?”
前几天在公司见到她,不过觉得她胖了些,现在这样,她怀孕几周,能有这么大个肚子?
他没有过其他女人,更没有做爸爸的经验,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元熙突然笑了笑,从背后伸手,摸索着解开了宽松长款针织衫里绑着的垫子,捏着在他眼前晃了晃:“是啊,当然是假的了。我就是为了配合曲小姐故意来破坏你们这桩婚约的。你们不是一直把这场婚事当成洪水猛兽吗?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你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
“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他眉眼间极度冷淡,“我现在需要这场婚约,毕竟你能给我的东西曲嘉倩也能给我,但她能给我的东西,你给不起。”
原来言语间的伤害是这样的感觉——像有千百斤重的大锤,上来就劈头盖脸将一颗心砸的稀巴烂。
“你还在生我的气,是吧?”她绕到他面前,拽住他的衣袖,“你的守宫死了,我可以帮你重新养;你为了我摔断手臂,我可以照顾你,直到你痊愈为止;哪怕你希望我们还像以前那样……”
“够了。”他打断她的话,“如果你还有一点羞耻心,这些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我跟你之间除了欺骗,什么都没有,你说的话我以后再也不会信了,所以你留在我身边,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可以给你钱,你拿着离开春海,找一个你喜欢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不要再来打搅我。”
第96章 像是爱情的隐喻。
“给我钱,让我离开,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吗?”元熙看着他,“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放弃?”
她抓住他手腕,亮出他手心里的车钥匙。刚才在餐桌旁她就发现了,他放在桌上的车钥匙仍挂着她送他的那个氚管小挂件。
那个小小的光源,无论白天黑夜,永远不会熄灭。
送的时候没有多想,现在看来,却像是爱情的隐喻。
“为什么还带着它,既然再也不会相信我了,为什么还随身带着我送你的礼物?”
又为什么总说着这样言不由衷的话?
聂尧臣低头看了看手心,很快从车钥匙上将那个挂件取下来:“那我现在还给你。”
“我不要。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那我就扔了。”
她心头一跳,面前冷漠的人眼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天空开始落雨,雨点很大,落在旁边的池塘里,发出啪嗒轻响。
聂尧臣扬手将东西扔出去的刹那,也是这样的啪嗒声,分不清是雨滴还是心碎的声音。
…
芮琼芝在角落里看着两人说完话,直到赵元熙从那个门洞中又走出来,离开庭院。
聂尧臣跟在她身后出来,似乎这时才想到要跟自己联系,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
芮琼芝没敢接。
刚才隔得太远,她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但看两人神色也知道肯定是不太愉快的吵了一架。
元熙走得快,芮琼芝也没看清她手里攥着什么,甚至没注意到她肚子瘪下去好多。
她太慌乱,脑子里一片空白,两腿都软得几乎走不动路。
聂尧臣打来的电话终于挂断了,她吸了吸鼻子,才好不容易重新调整了一下情绪,慢慢走到他身边去。
聂尧臣看她脸色苍白,有些狐疑:“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她啊了一声,有些魂不守舍。
聂尧臣见她根本都不问曲家母女去哪儿了,猜测道:“你是不是碰到伯母她们了?”
芮琼芝连连摇头,试探着问:“我刚才看到你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她……是谁啊?”
原来是看到了元熙吗?
聂尧臣突然紧张起来:“是公司的员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吃坏东西了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她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头发,“医生说我最近更年期症状比较重,没事的,回去躺一会儿就好了,不用去医院。我要先回去了,你……你也快点回公司吧,曲家的事,我回头再跟他们好好说,啊?”
她像是自说自话般,急匆匆说完,也不等聂尧臣反应,就赶紧转身过了桥离开。
回到自己车上,她像是离开水塘已久的鱼又被重新丢回水里,劫后余生一般百感交集,突然就伏在方向盘上痛哭失声。
但很快的,她又想到什么似的坐起来,抹掉眼泪,拿出手机,颤着手指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
“是我。”她声音还有些哽咽,使劲咽了咽唾沫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太大异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春海?你说过很快就能解决的,现在都这么久了……我知道,曲家的婚事我尽力了,可也得阿臣他愿意才行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倔,而且你没告诉我,那谁怀孕了!”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她又突然慌乱起来,“没有,我没去见她!我只是,只是看到她来找阿臣……我知道,你放心,我只是想赶快离开这里!三天,我再给你三天时间,我要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