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巧的,这个过程跟她自己怀孕生孩子的经历正好重合。
孕育新生命的感觉很奇妙,她竟然还挺享受。
聂尧臣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窝:“辛苦你了,你明明不喜欢它们。”
“也没有不喜欢,看顺眼了其实也挺可爱的。它们现在成了花店的团宠,有时候来买花的客人也会特意去看看它们。”
她的网红店又是帅哥,又是爬宠,真是要素过多。
“根据生物进化的理论,近亲繁殖肯定对后代不利,所以等它们第一代宝宝孵出来了,我再去另外挑一些新的回来。这样就算它们有了新朋友,也还是从你以前那个大家族里演化来的,勉强可以算是种群恢复了吧?”
他收紧怀抱:“嗯,我陪你一起去,我有熟悉的店,店主总是把最好看的花纹留给我。”
她斜眼睨他:“店主男的还是女的啊?”
“女生,很漂亮,很酷,手臂上都纹了守宫的图案。”眼见她要吃醋,他又加上一句,“不过她已经结婚了,夫妻俩很恩爱。”
元熙捏他下巴:“说话还卖关子,你学坏了。”
“我喜欢看你吃醋。”
她明明很在乎他,一点也不像不喜欢他的样子。
两人在沙发上腻歪,谁也不想先起身。元熙忽然想到:“之前给我和宝宝买的那些东西,是你叫人送来的吗?”
刚刚在门外她就问了这个问题。
“什么样的东西?”
元熙从沙发上爬起来,把没来得及处理的那些母婴用品都拎过来给他看:“喏,这么多,今天还送了个婴儿床来,我不知道是谁送的,拒绝签收了。不是你送来的吗?”
聂尧臣摇头:“我今天刚知道你怀孕的事,直接从高尔夫球场赶过来的,没有来得及买什么。”
“那就奇怪了,到底是谁?”
“不是福利院的赵院长送来的吗?”
元熙摇头:“这些品牌都很贵,院长妈妈没条件买这么贵的东西送来,而且就算送也没必要瞒着我。”
“你说最近老有人跟踪你?”他想起唐劲风提到的细节。
“嗯,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从来也没看到过人,只是感觉……就是不管走到哪里,背后总好像被人盯着看。而且我怀孕的事,并没有大张旗鼓跟人提起过,应该没什么人知道才对。”
何况她肚子也还不明显,平时进出都刻意穿了宽大的衣裙做掩饰,一般跟踪的人也应该看不出来,怎么会这么精准地就给她寄来这些母婴用品呢?
聂尧臣蹙起眉头。
他想到了一个人,不仅看到了她“大腹便便”的样子,也有动机关心她和孩子。只是他并不确定,那个人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
芮琼芝接到商场打来的电话,说她订购的婴儿床送上门后被拒签了,问怎么处理。
“不要就算了,还能怎么处理?你把钱退到我账上。”
“女士,您用现金支付的,我们只能原途径退回……”
“那就别退了!”她不耐烦道,“随便找个什么福利院或者医院捐了吧!”
那个床其实挺好的,漂亮、结实,而且是专门为双胞胎设计的。
赵元熙在商场母婴区看了一圈就相中这个,问了价格,最后却没有买,大概是嫌贵了。
等她离开之后,芮琼芝就跑去看,摸了摸床头床尾那种圆滑的弧度,心里被一种陌生的情绪给胀满。
那孩子怀的是双胞胎啊……
眼光也不错。
她也觉得这床好,当场就买下来,让商家第二天给送过去。
可惜……
她今天本来就头痛胸闷,在花园温室里浇花的时候接了这个电话,之后就花也不想浇了,放下水壶坐在椅子上发呆。
这个手机还是她这些天新买的,就是为了买东西送到赵元熙那里,又不会被追溯到她这里来。
她也想到了,送去的东西可能会被拒收甚至扔掉,那孩子生性敏感,说不定已经发现了这几天她偷偷跟踪观察她的事实。
可她还是忍不住要买,而且尽可能挑那些最贵最好的买了送去,这样她心里才能踏实好过一点。
她咬着指甲,这是她从年轻时就有的习惯,一紧张焦虑就无意识地咬指甲,有时做的美甲都被啃得乱七八糟。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她拿起手中的一看,却不是这个新号码上的,连忙又满屋子去找原本那个属于她的手机。
电话那头的人说:“过来拿你的护照。”
她一凛:“我现在可以离开春海了?”
“你就说要出国治病,警方也不会为难你,何况他们现在也没有怀疑到你头上,能走就走。”
芮琼芝的手抓紧了椅子的扶手,竟然生出一刹那的犹豫。
那头见她不吭声,问:“你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哦,没有,就是……”
就是有点舍不得。这些天她跟着赵元熙,看她把花店重新开起来,坐在店里安静地扎花、算账,有模有样,俨然已经是成熟的大人。
那地方明明发生过那么可怕的案子,她一个亲历现场的女孩子,不知怎么有这样的勇气,费尽心思也要回到这里,买下商铺又开成花店。
又见她常到聂尧臣工作的技术研发中心去,来回路上通勤时间要一个小时,也相当辛苦了,她脸上却总是淡淡的神情,好像并不觉得苦。她吃东西吃得不多,怀孕了越发挑食,过来人都看得出她那肚子其实是一天天起来了,脸却还是尖尖的,一点肉也没长。
但好在她身边还是有人关心她的,别的不说,聂尧臣看起来已经知道了她怀孕的事情,焦急万分地赶去照顾她,两人冰释前嫌,也只是早晚的事。
想到这里,芮琼芝知道自己不走不行。
她吸了吸鼻子:“我最近有点感冒,头晕不舒服,我怕过来传染给你。你要不介意,我换身衣服,现在就过去拿护照。”
她并没有说谎。冬天她嫌房间暖气太干燥,带加湿功能的香薰机整天开机运转也不够,还是待在花园的温室里,温暖又足够湿润。只不过最近两天好像有点感冒了,头痛、乏力还有点咳嗽,没什么胃口,在外头跑还好一点,一回来反而觉得症状更明显了。
她打起精神上楼,走进自己的衣帽间里,挑了一身改良的丝绒旗袍,香芋色衣面儿,翡翠盘扣,腰身收得恰到好处,裹上狐毛领的开司米大衣,端庄雍容。
她知道那人一向喜欢她穿旗袍样式的衣裳,这些年虽然少了往来,但最后见一面,她有点刻意讨好的意思。
她如今一个人住,房子是聂尧臣照着她的喜好给她找的;买房子的钱和维护费用,包括她现在开的车,都有聂尧臣从自己的信托基金里给她出,不花她一分钱,每个月还另外给她零花。
作为儿子来说,他其实很孝顺她了。
本来下半生靠他就可以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她还尽心尽力想给他拉段好姻缘,巩固他在这个大家庭的地位,哪里能想到二十年前的往事居然还是被翻了出来。
芮琼芝拉开车门上车,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头发和口红,终于发动车子朝目的地驶去。
春海地势有高低,但凡视野环境绝佳的小洋楼都依山傍海,尽往高处建。
白色轿车绕行山道,宽阔道路她这些年来走过不知多少遍,自然熟悉,白天又静谧不见多少车辆往来,车速一向开到七八十迈。
然而到达最大弯道即将减速的时刻,她想用点力气踩刹车,却感觉腿脚根本不听使唤,眼前也一阵阵发黑,仿佛眼睛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
她一下子慌了,只能猛打手里的方向盘,但因为慌乱,方向盘在手里直打滑,意识恍惚也控制不好力度,过弯道的时候眼看着汽车就往坡下冲过去。
恐惧像暗夜里的白光,猛然照亮了一些真相。
然而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失控的车子已经冲向深渊。
“啊!”
第100章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候城公安大学科学研究所,颅骨复原实验室的研究员终于将邱含琦送来的骸骨复原完毕。
其实含琦也没料到会用了这么长时间,可她研究生时候的导师恰好有任务要出差,新的实验室负责人许教授看上去超级年轻,戴副眼镜,斯文败类型帅哥一枚,却整天冷冰冰的,让人问也不敢多问。
好在实验室的研究员胖哥相当敦厚,在她每天的奶茶和炸鸡轰炸下加班加点给她赶出了初稿,还抱歉地解释:“今年公安部牵头开展积案侦破的专项行动,有好几起白骨案送到我们这里来请求复原,我们人手有限,到现在才做完,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别这么说,我这已经算是插队了。不过我看送来的案子都是骸骨实物啊,现在不是传照片和X光片过来,然后根据死者头部软组织数据就能恢复样貌的吗?”
胖哥压低声音道:“许教授不让我们用这种平面复原法,他说不看颅骨实物,仅凭数据和想象做出来的样貌只能算是拼图,根本不能算真实相貌复原。这种方法用多了,技术员的水平就退化了,永远精进不了。”
含琦咋舌:“这么严格的吗?”
“你对严格恐怕是有什么误解。”许漱溟一阵风似的推门进来,正好听见他们说话,“我要是足够严格,这种初稿就不应该出现在我的系统里面!”
他将手里刚打印出来的黑白初稿拍在桌上,躬身对着电脑,自顾自调出软件里的文件做数据改动。
胖哥研究员已经见怪不怪了,自觉地坐着人体工程椅滑向旁边,把正对电脑的位置让给他。
含琦瞥见他紧抿的唇线,眼镜后面那千年寒冰一样的视线,猜到他可能对初稿不满意,还可以更精进一些。
对她来说,复原后的画像当然越准确逼真越好,但时间对破案来说也是很宝贵的,她怕再耽误下去春海那边又要出变故,所以不敢让他再这么精益求精地做下去。
她刚要开口,许漱溟突然一把抓起桌面上那张打印的图片,对旁边的胖哥说:“按照我现在修改的数据重新做一次,这张初稿作废。”
他抬手就将好好一张A4纸揉成一团往垃圾桶里扔。
“哎!”
含琦伸手去接,当然是没接着,眼看着纸团落入纸篓,连连上前从纸篓里把纸团给翻出来展平。
“你在干什么?”
许漱溟的语气仿佛一位得过国际金奖的顶级大厨眼睁睁看到有人在他面前公然吃厨余垃圾。
含琦却顾不上他的情绪好坏,对着那张被展开后已经皱巴巴的图像喃喃道:“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刚才许漱溟抓起纸张的刹那,她看清了上面的这个图像,脑海中有灵光一现,才出手阻止他扔掉。
胖哥也滑过来看了一眼:“我在全国人像数据库里比对过了,没有符合特征点的照片。”
他对自己这个初稿还是满意的。
许漱溟:“垃圾。”
做的粗糙当然不可能比中现成的照片。
“不不。”含琦盯着图像,使劲在脑中检索,“没有那么精确,我见过的这个人也不是那么清晰的,就是这个轮廓……哎呀,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许漱溟对“垃圾”的忍耐程度相当有限,伸手又要去抢那张初稿扔掉。
“别,你给我……”
含琦眼疾手快跟他抢,争夺的过程中一扭身看到他鼻梁上的眼镜。
对,眼镜!
她突然反应过来,将那张纸连同许漱溟的手一起摁在桌上,抓起笔筒里的一支黑色水性笔在那张复原的女性画像上添上一副眼镜,然后将圆框涂黑,变成墨镜——她脑海中的那张脸就是戴着墨镜的,再加上丝巾之类的装饰遮住部分脸颊……
聂尧臣的妈妈芮琼芝!
邱含琦将眼前的画像跟脑海中的印象终于对接上之后,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到底怎么回事?聂家花园中挖出的骸骨竟然跟聂尧臣的妈妈有着高度相似的面容!
颅骨复原的科学依据是法医人类学、解剖学中的头骨和面貌相互关系的规律,这种规律有特定的观察方法和测量方法,经过多年理论发展和技术实践,如今又加入计算机技术,不可能出错。
这具骸骨生前就是这副样貌,绝不会有假,那么如今顶着这张脸和聂太太身份生活的女人是谁,跟这具骸骨又是什么关系?
邱含琦立马掏出手机,先打给田隽:“师兄,这边颅骨复原的结果出来了。你赶紧把骸骨的DNA和聂尧臣的DNA送我们科去比对,对,不是凶手的DNA,是受害人的DNA!还有,想办法去提一下他妈妈芮琼芝的DNA,也跟骸骨和聂尧臣分别做比对……你别问了,照我说的做,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挂断电话之后,她都顾不上看许漱溟的脸色,跟胖哥研究员说麻烦把终稿发邮箱,就一把抓起那张初稿往门外走,边走边给元熙打电话:“熙熙,是我啊,我拿到了颅骨复原的图像,今晚就回春海。你跟聂尧臣在一起吗?他妈妈有点问题,可能跟案子有关,你别跟她走太近啊……喂,你听见我说的了吗?你在哪儿啊?”
“含琦。”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跑得很急,能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说话也有点断断续续,“聂尧臣的妈妈出了很严重的车祸,生死未卜,我现在正往医院里赶!”
…
聂尧臣站在抢救室门外,尽管他出事后第一时间赶到,尽管他是伤者名义上的至亲,但到了生死存亡这一刻,他仍然不被允许进入那块只有医务人员可以进入的抢救区域。
一门之隔,他只能听到模糊的□□、抢救床车跟地面摩擦发出的哗哗声以及医务人员间协调说去请某某科室主任过来的对话声。
等到人被推进重症病房,原本还神气活现的一个人突然就变成插满各种导管和仪器的怪物,头面部肿得老高,平躺在病床上。要不是旁边医疗仪器上跳动的数字,都不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