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见门外是一高一矮两名陌生面孔的年轻女子,不禁感到十分疑惑。
老赵:“不知二位姑娘可是找错门了?”
李攸宁谦和一笑,十分有礼的答到:“我们姐妹是行走江湖的捉妖师。前些日子在盐关县城听闻了贵地似乎出现了鬼祟,特此前来查看一番。”
绿竹在一旁探着头往赵氏敞开门后露出的院子里瞧。看见院内有不少码放的整齐物资,一应器具规制的井井有条。绿竹暗自庆幸,预感到两人将不虚此行——这一家还是颇有些家资的。
老赵听闻此言,忍不住将两人仔细打量一番。
只见为首的那名女子不大看得出年纪,光看肤色样貌大概也就是二十岁上下,可看她目光坚定,举止从容,眼神中透出岁月的沉淀,应当是有过一段人生历练。
这女子身量高挑,肩旁也生的宽而直,整个人站姿极正,给人一种玉树临风的印象。看样子身板不错,许是练家子出身。
而跟在她身后的那一名则根本还是个小姑娘,看起来比幺娘还要年幼,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双黑黝黝的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看上去远没有她姐姐表现的沉稳,透着一股鬼灵精怪,应该是个心思活泛的小姑娘。
如此性格迥异的一对姐们,又都是年纪轻轻,真的会是捉妖师吗?
因着那海神庙出了事,之后去过的男子无一不是失了神智在家看将养了好一阵子才得以恢复。虽然暂时还没牵扯人命,可毕竟闹鬼已经是事实,名头也传了出去。现在谁人提起那个地方不是感到一阵背脊发凉心惊胆战呢。
眼前这两名女子竟说要包揽下此事。虽然委托方士捉鬼的告示是自己发布的,可老赵却担心二人不能胜任。不仅除不了邪祟,反而将自己给搭进去。更加担心这对姐们根本是打着捉鬼的名头前来行骗。
老赵好心提醒:“二位姑娘,这除妖的告示的确是我们发出的。可这毕竟是十分凶险的事情,你们两人真的罩得住吗?”
老赵这么说算是一番好意,担心这两位女娇娥不是厉鬼邪祟对手。可这话里话外听着就不是那个味儿,根本是在怀疑二人的实力。
李攸宁自然能够理解对方的顾虑,并不急于反驳。可绿竹却是按耐不住,快人快语道:
“你这老丈真是狗眼看人低,这一位乃是来自大宗门的仙长。什么妖魔鬼怪没有见过,岂会怕你们这里名不见经传的区区作祟游魂?”
绿竹这话说的毫不客气,老赵听了心中顿生不喜。任谁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没大没小的这样呵斥都会下不来面子。
“两位请回吧。”他冷着脸,打算闭门谢客。
李攸宁略带责备的看了绿竹一眼:“这位老丈请稍等。刚才我这妹子说话多有得罪,还请看在她年纪尚幼不知轻重的份上包涵几分。我二人此次的的确确是为了除祟而来,老丈若是不放心,可以暂且先告知我们二人出事的地点。等一切处置妥当之后我们姐妹再来领取报酬。”
老赵见对方态度谦和,言语诚恳,语气又十分笃定看上去胸有成竹。最重要的是可以先不要报酬,那就杜绝了是骗子的可能。
于是他语气有些松懈道:“就在村子往南六七里开外并不难找。”
李攸宁颔首示意与赵家男人道别,领着绿竹朝南边去了。
绿竹一路上忍不住抱怨:“阿姐,你就是太好说话了。那个老头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你何必跟他那么客气。”
李攸宁淡然道:“如今这世道女子本就弱势,就算在道门之中也不能例外。曾经我有一个师姐,她年少聪慧,天资其实是极好的。可是却苦于找不到适合她修行的法门。最后只能无奈成为一名医修。但我永远记得,她曾和我说过,她年少时也曾有过仗剑天涯的梦想。”
绿竹不解道:“可是阿姐你不是很厉害吗?”此时她们已经相伴过一段时日,李攸宁的伤势有所好转,渐渐的能够使用一些灵力。绿竹见识过几次,很快便为之折服,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攸宁叹了口气:“我和她,不一样……”
李攸宁口中的师姐便是曲素问。曲素问是掌教首徒又□□内敛,因此颇受器重。可是于玄霄派传承千年的剑道一途却只能算的上是粗通——空有剑术却无合适自己属性的心法加成,终究是空中楼阁,可看却不堪一用。
绿竹挠了挠自己的头,不太明白大家都是女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李攸宁像是看穿了对方心思,还不等她开口询问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开口催促对方赶紧跟上。
绿竹突然反应过来,如今两人连定金都没收,万一等会那户人家赖账可怎么办。她忍不住向李攸宁发出疑问。
只见轻轻瞥了她一眼,勾唇一笑,轻声说了句:“不会的,怎么可能呢。”
绿竹表示不解。
李攸宁转头看着她,表情颇有深意。
“我们既然能解决一个麻烦,自然能制造更多的。他们如果不傻就不会赖账。如果真的敢,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完她露齿一笑,洁白的牙齿仿佛透出寒芒。
绿竹从未见过对方露出这样的神情,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看来之前那姓赵的看不上她俩,李攸宁也不是一点也不在乎。之所以没有计较大约只是因为犯不上吧。
六七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说着话的功夫没多久也就到了。
那荒庙从外面看荒废已久,保存却还算完好。还没等两人进去,李攸宁就率先感觉到了一阵异样。
绿竹见她神色有异,不免有些担心起来。虽然她现在也算是开始了修行,却根本连起步都说不上。对那些玄之又玄的心法,一开始还觉得新奇,可是屡次尝试没有进展之后也就慢慢的没那么上心了。反倒是对李攸宁教她的拳脚功夫十分感兴趣。
因此未开灵窍的绿竹感受不到周围的森森鬼气,只觉得越靠近这里空气就越发阴冷。这种感觉对于一直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的绿竹来说很不好受,连带着心中也升起一阵莫名的憋闷感。
“阿姐,这里是不是真的有鬼啊?”
绿竹虽然最近一直跟着李攸宁游历,可毕竟时间尚短。鬼这种西,她还真没有来得及见过。
之前曾遇见过说是家中有不干净的东西惊扰了孩童。但李攸宁看过之后发现多半只是小儿受了惊吓后神魂不稳又着了凉。她念咒安魂后,又随手写了方子事情就解决了。
而这一回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只见李攸宁的脸上露出慎重的表情,回头嘱咐自己留在外面不要进去,看来是要打算单刀赴会。
绿竹心里左右为难。看对方郑重的神情,怕是真的有什么危险。可要她自己一个人留下,若是什么也不知道也就罢了。这现在偏偏就是一知半解,难免要多想啊。
“阿姐,我还是跟你一起吧。”绿竹一边说一边向李攸宁的方向靠近。
本想着对方如今只能算是个普通人,贸然见鬼怕是会感到害怕。可却忽略了有时候人的想象才更为恐怖。
罢了既然有心修行,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李攸宁点了点头轻声嘱咐:“一会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惊慌,跟在我后面便是。”
绿竹攥紧拳头咬了咬牙,用力的点了点头。
荒庙之内远不像从外看上去保存的完好,里面几乎是空无一物。
这样的地方绿竹以前不知道借宿过多少,按理来说早就习以为常,可这一回却是第一次感受破败之下隐藏的阴森味道。
“什么也没有呀。”
感受到阵阵阴风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般朝着自己的衣服里灌,绿竹的心突突直跳不由自主的拉住了李攸宁的衣角。
“哼。”
李攸宁冷哼一声,单手捏诀在虚空中掠过一道残影。突然朝着一个方向一掌拍了过去。
绿竹只见空气中浮光一闪,定睛望去一道虚影从若隐若现一点点凝实了起来。
“你们是何人?”
虚影一动不动被定在了原地,语气茫然的质问李攸宁和绿竹二人。
绿竹这才眯着眼瞧清楚了对方的“形状”。
原来是一个半透明的年轻男人。
这就是鬼吗,看起来怎么不太聪明的样子?都这个时候了不拿出点看家本事,还一脸莫名其妙问我们是谁?这让人如何回答呢,究竟要不要理他啊。
绿竹满心腹诽,却又没有时机说出口。不禁憋的有些难受,只能不停地用眼神观察李攸宁,看她接下来打算如何操作。
“这个问题,应该你先来回答。”
李攸宁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仿佛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捏对方,因而他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男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是谁,幺娘没有告诉过你们吗?”
李攸宁皱了皱眉,似乎是在判断对方所言真伪。
“你因何来此,又为何要作祟连害数名男子!”
李攸宁的声音不大却是音节利落铿锵有力,配合上她此时的表情,显得极有气势。
男鬼摇了摇头,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我有害他们吗?我不知道啊。”
李攸宁眯了眯眼,显然被对方装傻充愣的样子惹恼了,连上露出些许不耐烦的表情。
“如果你说不清楚,我就只能直接击散你的魂魄让你连鬼也做不成。”
第11章 鬼祟4
男鬼一听对说是真的要料理了自己,立马着急了,慌忙解释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一开始我也真的没想要害人啊!不信你们去问幺娘,她和我见过那么多面我何时害过她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天发誓。
李攸宁冷着脸沉声道:“废话少说,我问的是后来的那些人。”
男鬼支支吾吾了半晌,见对方不耐烦的抬起了手似乎想要做些什么。终于一股脑说了出来:“别别别,别动手啊。我说还不行吗!
其实我一直浑浑噩噩,直到最近才有了些神智。幺娘是我清醒后后遇上的第一个人,她肯陪我说话,我很喜欢她,却什么也没做啊,只不过是希望她能经常来看看我罢了。”
李攸宁冷不丁的插了一句:“所以你蛊惑她,让她连父母之命都不听了?”
男鬼连连摆手辩驳道:“没有没有,我都说过了我什么都不记得,而且才刚刚有了意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那里会什么蛊惑之术。唯一能做的就是凭借本能吸取生人精气罢了。
其实一开始都还好好的,直到有一天突然跑出来一个男人对着我们大呼小叫的。我见她露出惊慌的神情,就不由自主将那个男人弄晕了。
没想到幺娘说那是她的哥哥,让我不要伤害他。
可其实我也就是忍不住吸取了一些他身上的精气。虽然还不回去了,但也不是不能恢复。
可是后来幺娘就再也没有来过,反而是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的男人。我不愿被他们打扰,就从他们每个人身上吸了些精气,就让他们迷迷糊糊的回家去了。”
李攸宁垂下眸子仔细分辨对方言语之中是否有矛盾的地方。
“你说你一点也不记得生前之事,也就是说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男鬼脸上露出愤懑的表情,若不是他现在整只鬼都是轻飘飘的,恐怕下一刻他就要气的跺脚了。
“肯定是那个混蛋害了我,不然我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死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李攸宁看着他,心中不由觉得此鬼倒是个率真性子。到不像是个能把谎话编圆的主。看来如今暂且把他从这里带走,免得以后再生是非。然后再找机会将他渡化,让他得以往生,也算是全了一桩功德。
至于他所言是否非虚,只要回海角村领赏钱的时候稍加打听就可以确认。
李攸宁:“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言,我自然也就不会让你魂飞魄散。只是这个地方你是待不得了,必须和我一起离开。”
男鬼面色为难:“不是我不想和你走,而是我压根儿走不开啊。”紧接着他又将自己如何不能离开此地一步的事情详细复了一次。
李攸宁眼中透出一丝讶异。因为这世上绝大多数魂魄离体都难成鬼祟。除非是生前有极大的怨气难以消解,或者是余愿未了执念丛生。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修行之人魂魄远比常人稳固强健,只要没有受到损坏,都能在天地间留存一段时间,甚至能夺舍复生。
李攸宁这才察觉到对方魂魄似乎有异。
这鬼魂身上非但没有怨气,反而隐隐有功德金光。说明此人生前非但不是坏人,甚至有可能是一个积累功德的修士。
并且他的魂魄似乎曾经损坏过,也许这正是导致他魂魄不稳乃至于失去了生前的记忆原因。
可奇怪的是,眼前的鬼魂看似三魂不缺七魄俱全,可身上却有截然不同的两种魂光。就像是原本残缺的部分又被人为修补过。
简单来说,现在他的三魂七魄并不完全都是自己的,有一部分是从他人身上得来的。
而且看的出来男鬼的魂魄本体生前应当是个修士,而且以他的魂魄凝练程度,说明修为还不浅。
若只是寻常死亡,魂魄要么投胎往生,要么滞留于世,并不会轻易发生散魂的危险。
可偏偏对方就是魂魄缺失,还被人生生补上了缺口。而被补上的部分,应当只是抽取自凡人的魂魄。
如此一来就如水缸中的短板,让他整个魂体都处于一种不稳定的虚弱状态。以至于连生前的记忆也一道混淆遗忘。
李攸宁开口道:“此处应当是你葬身之地,而你的魂体十分虚弱,只能算作是一个地缚灵,一旦离开就会越发不稳定。不过我有办法助你,前提是是你今后得跟着我,直到我准许你离开为止。并且将来恢复了记忆,要把自己如何遇害的因由如实的告诉我。”
李攸宁为了修复曲云清的魂魄曾经认真钻研过此道。她曾查阅过许多古籍,知晓裂魂之术自古以来皆为禁忌。当世之中并没有任何宗门世家在明面上修行此术法,认为此法过于阴损狠绝,有违天道。
可当年曲云清正是身受其害,好在他当时已经成仙,神魂凝练,即便被术法分割的四分五裂,仍旧是不会很快消散。
眼前这一位看似情况不同,但实际上也是先遭裂魂后,再被人出手缝补。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究竟为何,但也许会是一条找出曲云清当年遇害真凶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