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乃是因为一名海角村的小娘子。
村中有一户儿女双全的赵姓人家,原本生活美满富裕,双亲身体康健,儿女也长到了说亲的年纪。
只是前些日子家中的小女儿总是独自一人偷偷出门。
这小女儿年方十四,正是豆蔻年纪,已经说给了同村的一户李姓人家。只是家中疼惜便想着要再多留几年。
原本大家都是乡里乡亲,这对未婚小夫妻自小就是认识的彼此也是知根知底。
可近些日子这小姑娘突然变得行为举止十分怪异。常常趁着家中父母和兄长外出时独自出走。
一开始发现这样的事,家里人还不曾留意。毕竟此地民风淳朴,对男女大妨也不会那么看重。女子外出同小姐妹玩耍或是帮着父母干活本就不算什么。
这小姑娘乳名幺娘,生的娇小可人,虽然皮肤略黑了些,可说起话来娇娇袅袅,虽然年纪不大却着实惹人怜爱。
一开始家里人还以为幺娘是忍不住私会自己未嫁的郎君。还打算观察一下,如果两人实在是情浓意笃,不如等到她及笄之后便安排完婚。
可是男女单独私会,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家里的母亲忍不住出言点醒。
那小姑娘当时就露出慌乱神色,并且极力否认自己并没有去见什么人,只是随便出去海边玩耍。
家中父母闻言一惊,看着自己女儿慌乱的模样,心中隐隐升起不详预感。
连忙嘱咐哥哥的暗中跟着妹妹,看看她私下里都去了什么地方。千万不要已经惹出了什么乱子,否则女儿家一生的名节受损,下半辈子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可没想到的是,一日幺娘再次偷偷出门,幺娘的兄长也偷偷跟了出去。
只见自己的妹妹一路走来目的明确,像是朝着什么她时常会去的“老地方”。跟了一路,最后发现对方竟是来到一处早已经废弃多时的荒庙。
幺娘的哥哥名唤水生,是个皮肤油亮身体壮硕的大小伙子。
他一路小心翼翼的跟着,眼看着自己娇滴滴的妹子独自一人进了那阴森森的破庙。他心中又疑又恼,却只能暂时压下心中情绪,耐心听着里面的动静。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把自己妹妹约过来的。
只听得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自己妹妹的声音,像是在自说自话。可仔细分辨虚空中又仿佛发出了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似是在应和她,却又叫人听不分明。
水生心中大骇,连忙闯了进去。恍惚间仿佛看见虚空中浮现着一道苍白而模糊的影子。他吓了一跳,继而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他从混沌之中恢复些许意识,已经是数日之后。
听自己父母细述,说他当日独自闷声不响的回到家,立马倒头就睡。一开始毫无动静,除了微弱鼻息尚存,根本就如同死人一般。
接连昏睡了两日也不醒,父母急忙去县城中延请名医。
可对方却说水生根本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有些阳虚之症。还意有所指的劝说水生父母——年轻人贪图享乐,不知轻重,可做父母的需当予以告诫。
正所谓肾开窍于阴,若劳伤于肾,肾虚不能荣于阴器,故萎弱。若是等到将来精气虚冷,固之晚矣。”
大夫伸手捋着自己黑白参半的长须,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赵家父母。
可两位长辈听闻此言后只能面面相觑相顾无言。自家儿子尚未娶妻,平日里也从未听闻有过拈花惹草的习性。如何能当得起这眼前大夫所言呢?
这怕不是个庸医吧。
只身这位大夫已经是自家花费重金特意从盐关县城请过来的,远比一般的游方郎中强上数倍。口碑在附近方圆百里都是被誉为“杏林圣手,妙手回春”,若是他都看不出毛病,只怕再难请人了。
夫妻俩急的焦头烂额,终日里愁云惨雾。连带着对女儿的看管也松懈了。
正当所有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水生竟然毫无征兆的自己醒了过来。出了面色虚白,四肢无力,头脑有些晕眩的症状,其他的似乎没有大碍。
甚至刚醒过来,他就接连喊饿,一口气吃下了好几碗热气腾腾的鱼肉粥。
家里人又惊又喜,免不了又有些担忧。连忙询问他到底碰见了什么事。
可醒转过来的水生却是一脸茫然,说自己什么也记不清了。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跟着妹妹身后看见了一处荒庙,随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两口这才想起自己儿子是在跟着妹子出门时出的事。夫妻俩连忙叫来女儿,声色俱厉的一番逼问。这幺娘虽是女儿,却也是家中幺子,自幼颇受宠爱。哪里见过自己的双亲如此斥责过她。
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儿,终究是忍不住,哭哭啼啼的把当日的事情交待了个清楚。
原来早前幺娘和小姐妹外出玩耍,对方临时想起家中有事,要提前回去。可幺娘性子活泼,胆子也大,玩心又野,好不容易家里没有活计需要帮手,哪里肯轻易回去。
反正附近也没有伤人的野兽,于是幺娘偏要独自一人四处走走。
她漫无目的,不知怎的就走到了一处荒芜的破庙里。
这山庙从前是供奉着海中的一尊妖仙,附近渔村为了求得一份心安,出海前每每会来此祈福。
只是最近十多年,因为各家各户受到碧海潮生阁的庇护,获得了准许,多半以盐业为生。即便想要捕捞一些鱼虾,也没人再会去深海。
因此这山庙已经荒废许久了。
幺娘年幼虽然听说过这里,从前却只在远处瞧见过,不曾真的进去。
也不知道当时她是怎么想的,内心虽然有些害怕,觉得此处破败不堪,气氛也有些阴森,可她偏偏就硬着头皮想要进去一窥究竟。
那荒庙之中一无所有,里面光线昏暗,四周也静悄悄的,幺娘不自觉的开始感觉到心跳如鼓。
她竖着耳朵仔细分辨,总觉得这静谧之中仿佛有人在她耳边窃窃私语。可是自己分神想要去听,却又什么也听不见。
若是换了一般人,纵然是壮着胆子非要在里面绕上一圈,肯定也不愿意久待。可幺娘却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迟迟不愿意离去。
“你在找什么?”
突然间,从虚空中传来一个声音。似远似近,虚无缥缈,却偏偏能感觉到它是真实存在的。
幺娘下的一身冷汗,连忙转过头四处张望,神情慌乱,脱口叫了出来:“是谁!是谁在说话!”
恐惧像是一盆冷水,从寒冬腊月间当头泼了下来。她抑制不住的浑身发抖,牙齿间也磕磕碰碰的打起战来。她终于想到了要跑,可却发现自己连一步也迈不动了。
“你是在问我?”虚空中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疑问。
对方的这一句话,似乎更清楚了些。可幺娘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别害怕,我不会害你。我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声音听起来虽然阴恻恻的,语气到是一点也不凶悍。
除却那四处漏风的古调调调,听起来像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幺娘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你……你是……是谁?我怎么看不见你,你是不是在故意吓我?”
“你想要看见我吗?”对方似乎是有些犹豫,又像是有些期待。
幺娘:“我看不见你,却能听见你在说话,怪瘆人的。”
她话音刚落,突然感觉到一阵阴冷的风凭空而起,朝着她铺面而来。她忍不住闭上眼睛,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打了几个寒颤。
当她睁开眼睛时,发现面前凭空多出了一个身型模糊,飘在半空中的男人。
对方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神情有些呆滞,虽然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人,却没有一点志怪小说里山精鬼魅凶神恶煞的样子。
第9章 鬼祟2
幺娘的骨子里或许是有着一股子巾帼不让须眉的魄力,一旦真的看见这鬼怪模样的男人现了身,听他言谈好像是能够与人沟通的样子,心里非但不那么害怕了,反而涌起一阵好奇。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虚无缥缈的男鬼,虽然身形有些模糊,声音更是像从深井里飘上来的。可他那张斯文俊秀的面孔对幺妹来说简直是生平仅见。唯独这一点,就是“一美遮百丑”连带着让小姑娘的胆子都壮了不少。
这附近的人日日顶着海风日晒,男人们都是面膛黑红,皮肤也多半有些粗糙。而眼前这个人影,面容虽然只是隐约可见,但是与幺娘记忆中的男人比起来,就好比常人印象中万里豪情的荒漠戈壁比之隽永秀丽的江南山水。
虽然时景不同各有千秋,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总归是见识的越少的才越有吸引力。
总之在幺娘看清对方样貌之后,心中的恐惧更是淡去了三分。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小姑娘怯生生的问着对方。
男鬼:“我也不记得了,自我有意识起,便一直待在这里。”他一边说一边皱了皱眉,脸上疑惑的神情更甚。
幺娘:“那你是原先供奉在这里的海神老爷吗?”
男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应该不是。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待了多久,但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幺娘:“那你是……鬼吗?”
男鬼点了点头。
“虽然很多事我记不清了,但是我心里好像明白,自己已经死了,现在这个样子就是鬼了吧。”
幺娘一时语塞,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将这对话继续下去。其实换做是别人,可能早就吓得落荒而逃,可幺娘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彼此交流几句之后,心中的恐惧竟是烟消云散。
她从小就听过鬼故事,可眼前的这个飘在半空中的男人似乎和故事里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吗?为什么不回去看看自己的家人。”
男鬼摇了摇头:“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家人了。而且我也没办法离开这里。”
幺娘:“没办法?”
男鬼一板一眼的开始解释:“我只要一离开这里,意识就会变得更加模糊。等我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总是发现自己又回来了。”
他看上去很苦恼,幺娘瞧见了心中竟然莫名升起一阵同情,她的摇了摇头笨拙的开口安慰道:
“你都没办法离开吗,太可怜了。”
男鬼轻叹一声:“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只是我总是单独带着,实在是闷了。你还是我清醒过来之后,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呢。”
幺娘突然觉得他可怜极了,小姑娘一时心软:“那我以后有空就来看看你,陪你说说话吧。”
男鬼闻言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反复确认道:“你是说真的吗?”
幺娘板着小脸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点了点头。
男鬼闻言露出会心的微笑,幺娘发现对方一笑起来脸上竟然还有若隐若现一双小小的梨涡。她不禁在心中叹息:如果对方还活着,那该是一个多么好看的男人呐……
虽然一开始打算保守秘密,遵守自己和对方的这个约定。可如今在父母的反复逼问下,幺娘终究还是露了怯。
毕竟自己的兄长因此昏睡了数日,也不知道身体究竟遭受了什么伤害。幺娘心中终是有些后怕的。
人鬼殊途,没准正是因为自己一时心软的轻信才害了自己的哥哥。对方一开始没有害自己,说不定是为了去害更多的人。
幺娘下定决心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告知自己的父母和哥哥,而这事实真相将夫妻俩震的目瞪口呆。
荒废的海神庙闹鬼的消息传了出去,期间仍旧有几个不信邪和胆子大的男人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去那久无人至的地方瞧上一瞧。
这倒好了,这几人结伴而去,虽然当天就各回各家,但一个个看上去都是失魂落魄的模样。接下来发生的情况,与水生当日所遇别无二致。
一时间风言四起,有人说庙中的是被歹人谋害的客旅,有人说是生前恶贯满盈之人死后怨气郁结化成的邪祟,还有不少人觉得是因为海神庙长久没有香火拜祭,海神爷爷因此发了怒,下降显灵特来警示,如果不能拿出满意的祭品,海神爷爷就要发怒了,说不得会掀起惊涛骇浪,将整个海角村都淹没。
总之越到最后越夸张,实情已经变得含混不清,逐渐成了谣传的怪谈越发没了边际。
海角村人人自危,再没有人敢出海。生怕被触怒的“海神”降下雷霆怒火,让亲人们有去无回。
那些去过海神庙而后回来的男人们,无一不是精神恍惚了好一阵子。事后整个人也像是失了精气,将养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
只有幺娘一人完全不受其害。
因此也传出了一些不好的传闻。
幺娘一口咬定对方就是一只鬼,而自己不过是胆子大了些,和对方说过几句话而已。只是这些话在旁人耳中实在难以信服。竟有好事之徒开始编排幺娘和她口中男鬼的香艳故事。
此时她尚云英未嫁,女儿名节不容有失。幺娘父母毅然决定要找人将那鬼给收复了,拿出证据证明给村里人瞧瞧。
只是江湖游走的捉妖收鬼之人多半都是徒有其名,并非是真正的玄门修士。往往都是靠着两手糊弄人的把戏招摇撞骗,给人批命算卦都要将好的说成坏的,卖个关子再出售化解之法。
至于真的有蹊跷的诡秘事件,反倒是教人觉得棘手,不敢轻易接下。况且幺娘家中虽然不缺衣食,可也不是大富之家。能够的酬劳也是有限。
因此这件事因为接连数人离奇遭害,虽然尚且不曾致命,却无人能预断后续还会发生些什么。这玄之又玄的鬼神怪谈,由着数人亲身经历,如今被传的是沸沸扬扬。
因为有数名亲历者作证,此事算是证据确凿。一时间还真的没有半吊子敢接下这单生意。
直到李攸宁和绿竹听闻有人说起此事,而她们身上的钱又恰好快花完了。
第10章 鬼祟3
李攸宁带着绿竹刚来到海角村,便发现此地有些不同寻常。
只见周围各家各户的房舍修葺都十分气派。此处邻海不产砖石。可这里的住户房屋几乎都是从别处运来的砖石搭建,看见耗资不菲。而且较之一般的村落格局也有很大的不同,似乎是有高人暗中指点。
她们二人一路询问,打听着来到了赵氏夫妻的宅邸所在之处。
开门的是家里的男主人老赵,他看上去四十上下,皮肤黝黑发红,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个年富力强的粗旷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