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垂眸思忖,再度睁开眼时,眼中锋芒毕露。
是陆家给了她底气,也是陆家六姑娘的身份给了她倚仗,道:“二哥,我要自己报仇!”
“好!”
*
陆无颜与木棉再度折返侯府。
木棉在院中安静的等着。
陆无颜独自一人进了书房,将一切禀报,“兄长,我已派人盯着王御史私自用刑之所,人证物证今晚就能搜索齐全,不过……王御史曾经还对小六下过手。”
他将木棉的经历说了一遍。
“若非是嫂嫂的母亲收留了小六,三叔唯一的这条血脉都难保了!”
闻言,陆靖庭眸光一冷。
陆家的女子,旁人不能欺负!
这是陆家的底线。
陆家的姑娘若是被欺负了,那必定全家上场。
陆靖庭没有畏首畏尾,直接下令,“今夜就去断他双臂!”
陆无颜颔首,“是,兄长。”
走出书房,陆无颜对木棉道:“小六,二哥马上就带你去报仇。”
木棉难得虔诚又认真。
因为不仅仅是替她自己报仇,还有那些小伙伴们。
她以前不太懂,小伙伴们后来到底去了哪儿。
可她现在明白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寿终正寝。
……
*
翌日一早。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木棉昨夜归来的迟,吃朝食的时候,她还在睡着。
老太君对一切了然于心,并没有让人吵醒她。
同一时间,朝堂上。
陆靖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弹劾王御史。
他此举,不可谓不冒险。
甚至是得罪了王御史背后的一波大臣们。
“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人证物证皆已搜罗整齐,今日时辰一到,证据皆会被送去大理寺审查。王御史身为朝廷命官,官拜御史之位,却嗜血如狂,残害无辜,此人罪不可恕!”
大太监裴植在炎元帝身侧,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昨夜王御史被人断了双臂,人已经废了。”
炎元帝只觉得一阵寒意袭上心头。
陆靖庭这是什么意思?!
弹劾就弹劾吧,还事先把人给废了?!
王御史好歹是朝廷官员!
但炎元帝没有证据指明是陆靖庭所为,只能按着证据办事。
炎元帝看了一眼萧珏。
王御史是萧珏的人。
自己的人犯了这样大的事,他作为太子,竟然一无所知!
萧珏这个时候,当然要保持沉默,方可独善其身。
故此,萧珏并未替王御史求情。
一个废人,他留着也没用了!
*
不出一日,大理寺就出动,捉拿王御史归案。
王御史双臂皆断,即便用了药,也是疼痛难忍。
他趴在牢房前,大喊,“我要见太子殿下!我要见太子!”
大理寺少卿隔着数步之远,遥遥看了一眼,淬了一口,“啊呸!都这副样子了,还妄想巴结太子!给本官堵住他的嘴!”
天色渐黑之时,王御史终于盼来了一人。
但却不是太子。
他知道太多有关萧珏的秘密,他以为,萧珏不会放弃他这颗棋子。
来人是太子身边的女剑客,正是晓风。
她戴着斗篷,看不见人脸,从袖中取出一枚黑色药丸抛在王御史面前,直截了当,道:“王家老小一百二十口人命,和你的命……这二者,你自己选吧,殿下今晚就要结果,你最好不要拖延。”
王御史身子一晃。
他没了双臂,是个废人了。
晓风的意思,他自然明了。
王御史突然舔了舔牙,大笑了起来。
他自幼嗜血,新鲜艳红的血液令他兴奋,但这件事一直被瞒的严严实实,无人知晓。
到底是谁害他?!
还如此决绝!直接将他置于死地!
熬到了后半夜,王御史也没能想出所以然来。
他忍着断臂之痛,眼看着就要天明,再无生还的希望,遂吞下药丸,双眼一直没有闭上。
死不瞑目。
*
次日,王御史暴毙大理寺地牢的消息就传开了。
满京城皆知。
因着他犯事,大理寺去王家搜罗一番,竟在地下室找出了数十具干尸出来,这些干尸身上都带着伤,骨头断裂,仵作查验过后,愣是通体生寒。
即便不细查,也能知道死者在生前遭遇了多大的痛苦。
仵作直言,“都是被活活虐待至死的啊!”
一时间,王家成了众矢之的。
路过的百姓们特意准备了臭鸡蛋和烂菜叶子,朝着王家大门砸了过去。
“畜生啊!”
“畜生该死!”
“……”
同一时间,卫国公府的态度大变,一整日都是关着门的。
要知道,卫、王两家是姻亲。
王家一出事,嫁出去的女儿——卫芙必定不好过。
而且,卫家觉得女婿做出这种事,简直是大丢颜面。
更关键的是,这一次王御史之所以出事,是因着陆靖庭弹劾之故。
所以,卫家关上门过日子,对隔壁陆家也是眼不见为净,大有怨恨的成分在其中。
哪怕,卫家早就知道女儿被女婿残忍对待,卫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高门世家而言,只要能够维持表面上的荣光,哪怕内里腐烂糟透,也是无关紧要。
牺牲一个女儿的一生,在世家看来,也算不得什么。
颜面最重要!
而今,王御史惨死,丑事暴露,好端端的一个女婿没了,卫家也可能惹来一身骚。
怎叫卫家不怨恨陆靖庭呢?
但卫家不敢直接闹事,遂只能用冷落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与立场。
*
卫芙已经听说了王御史暴毙之事。
她不太相信这是真的,这些年那个男人于她而言,就如同噩梦一般的存在。
这几天住在侯府,她难得睡上几个好觉。
她诚惶诚恐,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美梦。
梦见自己终于脱离了魔掌。
*
这时,侯府来了不速之客。
大门外,王家老夫人携带管家,以及几个粗壮的家奴,直接带着休书登门了。
不过,侯府护院并没有放行。
老太君亲自站出来料理这桩事。
扪心自问,像王御史那样打女子的恶人,她由衷瞧不起。
死得好啊!
老太君气势强大,站在府门中央,直接藐视着王家人,“王老夫人,你这是何意?什么事竟闹到我侯府来了?!”
王老夫人气短。
但独子惨死,王家又被官府抄了,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直接抛出了休书,“让卫芙那贱妇出来!若非是因为她,永宁侯也不会在圣上面前告我儿的状!别以为老生不知道,那贱妇与永宁侯是青梅竹马之谊!”
老太君闻言,暴脾气差点腾然而起。
二夫人、陆紫嫣,以及木棉跃跃欲试,想要打人了。
老太君冷哼了一声,“王老夫人,这盆脏水,我们陆家不接受!侯爷常年守边,十多年才回京,不曾与任何女子有牵扯。另外,你那个儿子之所以暴毙,是因着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自己作恶多端,必有天收!”
“卫芙虽是你们王家的儿媳妇,但也是受害者,无论有没有她的存在,你那个恶鬼儿子都做出过伤天害理之事!”
“老生虽已多年不带兵了,可倘若有任何人蓄意污蔑陆家清誉,就是天王老子,老生也不放过!来人!拿刀来!”
老太君年轻时候用的武器,就是一把大障刀。
张妈妈听令,立刻跑去取刀。
王老夫人的双腿不由得软了下来。
她手里拿着休书,“总之,那贱妇,我王家是容不下了!怎么?你们侯府家大业大,旁人家的私事也要插手么?!”
这时,卫家人开了门。
卫国公一路小跑了出来,一脸歉意,“亲家啊!亲家这又是何必?卫芙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歹也给王家留了后,亲家不能这般无情啊。贤婿不在了,卫芙也要遵守孝道,在亲家跟前尽孝的啊!”
在卫国公看来,被休弃是一桩很没面子的事。
哪怕让卫芙一辈子待在王家,继续当牛做马,也好比过被休了。
卫芙从垂花门走了过来。
她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众人争执时,卫芙突然大笑了出来。
笑声中还掺杂着哭腔。
哭中带笑,笑中带哭。
好不悲鸣。
老太君给她让了一个道,心疼道:“孩子,你别怕,那王家是不能回了,他们会吃了你。”
卫芙又何尝不知。
陆家护着她。
可她的至亲,却继续把她往火坑里推。
“哈哈哈!父亲,女儿被那畜生夜夜殴打的时候,王家人是知情的,可没有一人站出来帮我!没有一人!现如今,父亲还想让我回去?!那畜生是死了,可他们王家会放过我么?!”
卫芙失控,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却迟迟落不下来。
这些年,所有知情人都在劝她。
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忍忍吧,女子出嫁从夫,就是被打死了也只能算命不好。
家丑不可外扬,再怎么被打,也只能关上门自己人解决。
丈夫是天,打她是天经地义。
……
如此多的荒谬之言。
久而久之,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是她自己命贱,所以才嫁了这么一个魔鬼。
瞧瞧,就连她的亲生父亲,至今还想让她继续留在王家。
守着寡;
守着千年的礼教;
守着这个世道对女子的束缚!
卫国公皱着眉,事情已经闹得够大,他只想息事宁人。
女婿暴毙,女儿再被休弃的话,卫家的颜面何存?!
卫国公低喝,“住嘴!还不快对你的婆母磕头致歉!”
卫芙又大笑了几声,人已经接近疯癫的边缘。
一个少年从卫府冲了出来。
他白皙的面庞一阵红,一阵白,眼神慌乱,不可置信的看着卫国公,“父亲,您早就知道长姐被那畜生残害,您与母亲却无动于衷?!”
卫国公不想继续纠缠此事,“你出来作甚?快回去!”
卫子健不依,“父亲,这事我今日管定了!您与母亲不顾长姐生死,那我管!”
看到这里,陆紫嫣抱着胸,呵笑了一声,“啧啧,难怪卫国公府日渐落寞,依我看,卫国公还不如你儿子半点英明!”
卫子健耳根子倏然一红。
□□姑娘这是在夸他么?
卫国公脸上过不去,指着卫芙道:“你这个逆子,若是今日不好好去王家请求原谅,就别再回卫家的大门,卫家就当做是没有你这个女儿!”
在他看来,即便女儿被打死,那也是家务事,容不得陆家插手。
魏琉璃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她此前只以为卫芙是所嫁非人,现在看来,这场悲剧也有卫家的一半责任。
“好一个卫国公,女儿被人欺负到惨不忍睹,你还想继续迫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实话说了吧,是我让夫君去查出了王御史的真面目,也是我让夫君弹劾王御史。现在看来,该被弹劾的不止王御史,还有你这个老糊涂虫!”
魏琉璃不是一个正常的十六岁的女子。
她心性直接。
所言皆是心里话。
卫国公与王老夫人当场气得发抖。
魏琉璃就那样站在府门口。
张妈妈抱着障刀过来了,老太君直接拔刀,护在了魏琉璃身侧。
这护犊子姿态,已经摆的明明白白。
陆紫嫣与木棉也先后拔剑。
木棉没忍住,当众掀开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一道狰狞的旧疤痕,“我这个伤,也是王御史的手笔,他就是该死!”
卫芙看到这里,她又破涕为笑。
她哭自己命惨。
哭无枝可依。
亲生父亲也把她当做是累赘,恨不能她死在王家。
可陆家人人都在帮衬她不是么?
那个畜生死了。
她的出头之日来了,往后余生,她再也不用担心有人突然半夜把她揪起来殴打。
再也不必过心惊胆战的日子了。
还有什么比那十几年的噩梦更加糟糕呢。
这今后,都是好日子了啊!
卫芙朗声道:“休书,我不接受!但和离书,我倒是可以写一封!”
卫子健立刻赞同,“长姐说得对!那畜生都死了,还谈什么休书!咱们和离!”
卫国公要厥过去了。
王老夫人势弱,又不敢对陆家人耍横,一时间进退两难。
巷子口缓缓驶入一辆马车。
待陆靖庭下了车,卫国公与王老夫人更是没有底气了。
陆靖庭素来人狠话不多,幽眸冷冷扫了一眼,“放肆!什么人都能来我侯府门外撒野了么?扔出去!”
男人有力的话音刚落,随即就有护院持剑上前,直接拖着王家几人,正要一气呵成赶出巷子。
这时,陆靖庭又低喝了一声,“等等!”
护院停手。
陆靖庭看向了卫芙,他帮她无关乎男女之情,曾几何时,他二人也算是一块长大的,“你真要和离?”
卫芙点头,很是坚定,“我想了十多年了!每日醒来脑子里都想着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