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们分析来分析去,都觉得这不是大问题,反而对他们有利。
紧接着又有一道消息传出,众人也就没有心思去关注皇后和先太子了。
从金兰围场回来两天后就被投入大理寺的三皇子被罢黜王位,贬为庶人,发配禹城。
正好五皇子七皇子要去禹城为先太子扶灵,三皇子将会顺道被押过去。
这简直是把三皇子的脸皮直接揭下来往地上踩,大皇子去世,二皇子体弱,三皇子本就是众位兄弟中最有兄长气派的一位。结果现在被罢黜贬为庶人,还要被两个弟弟压送流放,心高气傲的三皇子怕不是得撅过去?
京城中议论纷纷,皇后宫中,穿着常服的皇后正在佛堂里念经。从昨晚开始,她就一直在佛堂念经。掌事女官壁萱和其他三个老成持重的大宫女没了,新提上来的宫女并不是皇后最依仗的,并不敢多劝。
过了许久,皇后才睁开眼睛,面上无悲无喜。
“怨你,恨你。”她轻声呢喃着,“我能怨你几年,恨你几年,你能在边城活几年。”她从皇帝口中得知,原来去边城是那个孩子亲自求的之后,就陷入了无望与茫然中。
怪不得他让老姚给她递信,让自己怨他恨他,原来那就是他的答案,他不顾身体自请去边城,自我放逐赎罪,就是宁愿死也不愿意认回皇家。
皇后恨吗?
当然恨的,恨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孙子跟自己异心,让她的计划全盘落空,失去左右手。她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办到的,只觉得心口在漏风,阵阵发凉。就算如此,在知道那孩子即将外放到边城时,她还是递话过去,希望对方能够低头。只要他低头,自己就是豁出去拼命也会帮他留下,留在这鼎盛繁华之地。
结果他只让老姚捎来那句话,让她的恨意无处可依。思来想去,她还是为了儿子仅有的这一滴血去向皇帝求情,却才从皇帝口中得知,他是自请外放边城!
皇后震惊,茫然,然后终于彻底心灰意冷。她提出要去佛陀寺为先太子祈福,没曾想皇帝突然良心发现,主动提出要给太子该有的体面。
若是皇帝之前就这么做了,皇后大概会感动,现在她只觉得可笑。
于是她笑了出来,沙哑的笑声在佛堂中回荡,隐约透出去,守在外头的宫女们纷纷低下头,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
外头忽然有了动静,新上任的掌事女官疾步而来,轻声回禀:“娘娘,外头惠妃身着布裙青簪求见,说要向您请罪,道是她出身卑微无才无德,故而带坏了三皇子,请皇后娘娘您责罚。”
佛檀香从帘子缝隙里散出来,同时透出来的还有皇后的冷笑声。
“她本是司寝女官出身,当年怀孕时视我为洪水猛兽,就怕生下来的孩子像老二一样胎里不足天生体弱,可笑!老二体弱与我何干,她自个儿防备我得紧,连我循例赏赐下去的东西都丢掉了。呵,可谁让我是皇后呢,还是得护着她,保住她和她的孩子。等孩子生下来,见是个康健的皇子她更了不得了,恨不得把宫门焊住,连我宫里的人从她宫门前经过,她都唯恐三皇子被一眼看死,每每都一片鸡飞狗跳,传出去阖宫笑话。反正我从此撂开了手去,从不插手三皇子的教养,瞧瞧她自己养出了个什么东西?脾气暴烈,才六七岁就懂得杖死太监,当时我才说了一句,她就要死要活,现在好么,闯出弥天大祸,反而想起本宫这个嫡母了?”
皇后冷淡鄙夷地说:“她的确有罪,就让她跪着吧!”
惠妃没想到皇后这么不给她面子,也这么不顾及皇后的脸面和体统,硬着头皮跪了两个时辰,夜色降临,寒气翻涌,她终于支撑不住晕倒了。对此皇后仍然很冷漠:“让她的宫人把她抬回去吧。”
这一幕传遍后宫,各处都噤若寒蝉,小心行事,连最娇宠得意的小美人们也不敢在肆意撒娇吵闹,就怕得罪了即将离宫手段大变的皇后娘娘。
三皇子被废,党羽也跟着受损,这一夜十几家朝臣的府邸被撞开,火把划破黑暗,也照亮了满面肃穆冷厉的麟翊卫们。
抄家持续了一整夜,天明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燕京城的气氛更加冷凝。
“早就听说陛下成立了一批麟翊卫,可从未见那些人活动,没曾想一动就是抄家这种大事。”
武安侯府所在这条巷子昨夜也有一家人被抄家了,动静极大,说是鬼哭狼嚎都不为过,老夫人受了惊吓,今早脸色青白,头疼欲裂。瑞和早早过来请安,就听老夫人如此说道。
“抄家不少见,昨夜那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老夫人想起昨夜那凄厉的叫喊声,心下就是一颤。到底是怎么个抄家法,才能有这样可怖的动静?
“祖母,先把药喝了吧。”瑞和把药从翠屏手中接过,舀一勺喂老夫人,被老夫人笑着骂了一句“泼猴,一勺一勺喝不得苦死人”,她拿过碗将药一饮而尽。
“我们武安侯府从来不站队不结党,祖母不用担忧。陛下的行事与以前略有不同,可只要我们一心忠诚,做好自己的差事,自然安稳无忧。”
老夫人叹气,见翠屏出去了,这才小声说:“我倒是庆幸你去边城了,陛下年纪大了,未来几年风波少不了。你避开去,皇后娘娘也要避到佛陀寺了,日后这风波就与你们无关,我这心里头也就安心了。”又叮嘱起瑞和去到岁城后要注意身体,最后添了一句,“我听说边城的女子与燕京城的小娘子们大有不同,很是活泼大方,你这两年愈发老成了,就该找一位边城女子伴你左右,给你多添些生气。”
瑞和含笑听着,一句都不反驳。
“你啊。”老夫人见他的样子就知道孩子是在哄自己呢,他自己主意正得很,自己多说也没有用。“这个你拿去。”她拿起床头的匣子递给瑞和。
“这是什么?”
“你打开瞧瞧。”
他打开一看,里面一沓银票,粗略看过去至少两三万银票。
“祖母,孙儿是去外放,不是去流浪的。”瑞和哭笑不得,“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银子。”
“拿着吧,算是我给你的零花钱。”老夫人不舍地摸摸他的脸,“任期四年,我四年不能见你,干脆把四年的零花钱和压岁钱都给你。等你回来,可能我也不在了,哪里能再给你零花钱呢。”
“祖母!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可不要说这些丧气话。”
上辈子老夫人在原身二十三岁时去世,那几年原身的堕落让老夫人心力交瘁,愁思过度身体衰败,生病去世了。这辈子瑞和一直在帮老夫人调理身体,增强体质,还偷偷给老夫人吃过系统出品的补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老夫人肯定能跨过上辈子的死亡节点。
但这世上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意外。身世暴露是意外,提前离京前往边城是意外,人力有尽时,世事无常,古今皆如是。
“您一定要等我回来,每个月我都会给您写信的,您就家里等着孙儿的信吧。再过两年泓儿也该成亲,您且安心等着抱重孙子吧,等有了重孙子,您兴许就忘了外头还有我这个孙子了。”
“臭小子,又胡说八道了。”老夫人被逗笑了,悲伤的情绪被冲散。
第二天,又有消息传出,被禁足府中的四皇子解禁了,不过接了修皇陵的差事,即日就得动身。同一天,抄家的麟翊卫出现在四皇子派系的朝臣官员家中,之后连续三天都能看见麟翊卫在燕京城中活动,所到之处不是抓人就是抄家,声势浩大,给燕京城带来了极大的震动。
在这片紧张的气氛中,万征章出殡了。
第904章 嫡长子
万夫人恨瑞和入骨,万氏小心跟瑞和商量着:“要不你就别去了,我怕她在宾客面前给你没脸,于你名声不好。你是小辈,能怎么辩驳她呢?”
听出万氏的维护之意,瑞和有些感慨,这几日万氏对他十分温柔关心,也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分别加深了万氏对大儿子的感情,瑞和看着她年仅四十却仍显出单纯无忧气质的脸庞,笑着应下来:“母亲,那我就偷个懒在家里待着,劳累你和泓儿了。”
万氏摇头:“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想起章儿这么年轻就走了,还未成婚也未留下一儿半女,我心里难受得不行。好在你弟弟跟明意定下亲事,以后我们家多帮扶些也就是了。善儿,你弟弟年纪小不懂事,唉,我已经说过他几次了,他却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硬拧着轴着,明意对你——”
“母亲,这话泓儿说说就算了。”瑞和没让万氏说完,“左右过几天我就要出发去岁城了,以后泓儿会想明白的。”
“也是,也是。”万氏用帕子压压唇角,也有些后悔提这个话题。
万征章就这样出殡了,听说万夫人哭晕好几次,还摔了一跤跌破了头。万氏与卫振泓卫令萱回家时,三人眼眶都是红的,万夫人哭着对卫振泓说:“你也瞧见了你舅母的样子,她以前对你多好,每年生辰都给你带礼物,全都是精挑细选的,是实实在在把你当自家孩子。你要是还转不过弯儿来,要死要活偏要退亲,你舅母和你表姐真得去上吊了!”
卫振泓想起刚才舅母那恨不得跟着大表哥去死的凄惨模样,喉咙发紧。
万氏趁热打铁:“你大哥这就要离京去边城了,任期足足四年,你父亲最近又忙了起来,只休沐才有时间回家,咱们家就只有你一个男丁了,你得做个男子汉扛起责任来,你可明白母亲的苦心?”
“……我,我知道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被料理,派系的人都被清洗,意味这金兰围场刺客一案落下帷幕。虽然三司审查明面上没有出结果,但很明显是为了维护皇室脸面。从两位皇子的结局来看,三皇子是主犯没跑了,四皇子沾了一点所以也跟着受罚。年长的皇子一下子折了两个,最年长的二皇子体弱且无子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那么底下的皇子似乎才是储君之选。除了二皇子,成年的有五、六、七和八皇子,其中六皇子早些年伤了腿留下后遗症,不利于行,那就只剩下五、七和八皇子了。五皇子和七皇子奉旨前往禹城为先太子迁坟,已经出发了,京中成年、康健的皇子竟然就只剩下八皇子。
皇帝扒拉一圈自己的儿子们,似乎终于看到了八皇子的好处,下旨让今年二十岁的八皇子上朝观政,同时给八皇子派了一个帮助户部清点年底税赋的任务。一时之间,八皇子风头大盛,免不得意气风发。
燕京城中暗流涌动,庄城是一刻都待不住了。既然刺客案尘埃落定,他也来燕京城亲眼看了一圈风向,是时候回边城了。瑞和得知庄城的亲随们在收拾行囊采购行路物资,主动提出要一起走。
“你不跟运军资的队伍一起走么?”
瑞和摇头:“我收到消息,军资好似出了些问题,启程日期需得往后推,目前还不知道新的启程时间。调令上写着要在腊月二十之前报道,我怕晚些时候要下雪了,路不好走,不如我跟着你们提前出发,时间上也宽裕一些。”
“我倒是愿意带着你,可我们骑马回去,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庄域吃着点心,含糊着说:“我们来的时候骑马骑了半个来月,屁股都要肿了。”
庄城瞪了弟弟一眼,转头关心地看着瑞和:“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调令上的报道时间那么紧?我还以为得明年开春呢。”
“我打听了一下,说是原岁城宣抚使突然重病死在了任上。”
“怪不得,边城冬天常会有雪灾,宣抚使每年都会组织防灾赈灾,这是让你尽早过去别误了今年冬天的防灾呢。”
“两位表哥放心吧,我的身体养得差不多了,不过是骑马,从六岁就开始学骑马,如何能难得倒我?再说了,路过驿站不就能休息了么?我扛得住的。”
见瑞和坚持,庄城只能同意。
瑞和早就定好了跟随他去边城的人手,云书绿墨洗砚含章都是用惯了的,自然得跟着去,再有就是侯府侍卫了。老夫人恨不得把侯府侍卫分一半给他带走,被瑞和感动又坚定地拒绝了,只点了十个侍卫随行。
因要骑快马赶路,家中为他置办的许多东西都没法子带,瑞和就先留下云书与含章,让他们到时候带着大件行李跟着运输军资的车队缓缓追上来。
武安侯府为了世子出行而忙碌起来,宁河公主府却因主人卧床静养而安静得像一潭死水。
宁河公主在坐小月子,外头的动静不停送进来,被吓得心惊肉跳。她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势力,这几年也只是暗搓搓地铺排人手,她的母妃已经过世多年,她又已经外嫁,在宫中其实没有多少人脉,有的也都在九弟那里,那批人却已经废了了,被九弟赶出去后陆续失去联系,想来早就被皇后料理了。
宫中不好安插人手,她就往几个兄长那边使力气,因三皇兄和四皇兄年龄较长,且看起来比较有实力,她真是费了许多功夫才往两府塞人。结果现在可好,三皇兄被贬为庶人,王府中伺候的下人全都被遣退了,宫女太监被退回内务司,外头采买的下人全被卖掉。四皇兄去修皇陵,身边只带了两个贴身伺候的人,方才她派人去送别都没能赶上,四皇兄被扫出燕京城,留在他府中的细作就无用武之地了。
虽说她一直都说自己很清醒冷静,从来不曾把皇帝当成纯粹的父亲,但皇帝对她一向很好,先太子被废黜那年她才两岁,根本没有亲眼目睹父皇当年的绝情,有时候她免不得会有些松懈。现在皇帝一手摁死两个兄长,着实震慑住了宁河。又想起万征章的尸体巧合地被善恩会的人挖出来,明明他身上的物件都被毁掉了,竟然还出现一件证明身份的玉坠子,她更觉背后凉嗖嗖的,疑神疑鬼是不是有人在注视她,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巧!
身体不适计划不顺,哪怕皇后将离宫,她少了一份威胁,也无法让她觉得高兴。心烦意乱之下,小月子就养得不好,宁河的脾气越来越差。
“驸马呢?”
“回公主,驸马爷带着公子和小姐去武安侯府做客了。”
宁河烦躁:“他去那里干什么?!”
婢女小心看了她一眼,没敢说以前不是公主您让驸马爷多跟武安侯世子多多交往的么,小声说:“武安侯世子明天即将外放离京,驸马爷是去送别的。”
“明天就走?运送军资的车队不是暂缓了么?”八皇兄才进户部,军资就出现问题,不用想就知道是有人在给八皇兄使绊子。
“回公主,据说是武安侯府世子的表哥明天就要回边城了,卫世子要跟着他的表哥们一起走,不等运送军资的车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