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鹭词见她好奇,马上向她说明。
“画在那里,意图便是要守住壁画,令人只可远观、不可触碰。”
陆秧秧:“若是非要去碰呢?”
“眼前场景会在顷刻间扭曲如万花之筒,或惊恐眩晕,或陷入昏厥。”
陆秧秧点点头:“挺有趣的,我倒是从没听说过。”
果然出来走走,就会多长见识!
晏鹭词听到陆秧秧夸了别人,眼睛瞬间冷了一下。
他出声:“是咒画的一支,小旁门罢了,你要是喜欢,咒画相关,我都可以教给你。”
这不是晏鹭词第一次说想要教她咒画了,但是吧,陆秧秧想了想自己马和蚂蚱画得一样的画技,最后还是没吭声。
就……不是很想在晏鹭词面前丢人。
她现在可是他的主人,主人怎么能有缺点呢,绝对不行!
她笑眯眯地抬起手,毫不费劲地在晏鹭词的头上拍了两下,一句“我知道,你最厉害啦!”,顺利地把这事儿给岔了过去。
听到她的话,晏鹭词抬起脚的动作滞了一瞬。
但随即,他又紧跟在了陆秧秧身边:“除了咒画,我还会引雷驭火,那个会有些难,但我也可以教你。”
“哦?真的吗?”
陆秧秧对这个的兴趣其实不大,有张百里在,她不是很缺火用。
但她还是很大力、毫不吝啬地、甚至有点夸张地赞扬他道:“好厉害呀!”
晏鹭词:“以风布阵你要不要学?有些时候会很好用……”
就这样,两人溜达着走到了正街上,陆秧秧把弄着手上还有香味的檀木名帖,边听着晏鹭词孔雀开屏般说着他会的法术,边有意无意地找着名帖上的位置。
但很快陆秧秧就发现了,她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找。
名帖上标注的店铺位置上,是一家极大的画店。
花店门前,摆着面大鼓,一名赤膊男子手握红绸鼓槌站在鼓前,每当日晷转过一刻,他便扬起鼓槌擂动数声。
因击鼓时用上了灵力,那鼓声格外响亮,声势震天。
但比起这鼓,更引起陆秧秧注意的,是店的周围。
虽然无人站在店的门口,但只要留意观察就能发现,这画店附近,徘徊着不少玄门的人。
他们随意地散落在近处的小商小铺前,若无其事地挑着货物、喝着茶,但余光都在聚在画店的门前。
陆秧秧将手里的名帖又转了转。
马上就要去闯秘境了,这么多人怎么会没事围在这里?
难道是他们的门派里有内幕消息,待在这里会对此后进入秘境有所裨益?
而这个疑惑,陆秧秧很快就解开了。
不多时,方才刚见过的丰腴美人从画店内款款而出。
她的衣服未换,但却重新上了层秾艳的酒晕妆容,蝴蝶唇边面靥娇艳,半露在外的雪白胸脯上都画了红色花卉,显得颇为隆重。
在店门口站定后,她从赤膊男子手中接过红绸鼓槌,随手在鼓侧“咚”了两声,姿态美如舞。
“各位,久等了。”
店门前仍是空空荡荡,可附近却射来了无数道或直接或隐秘的目光。
丰腴美人谁也不看,对着空地,笑靥如花。
“我这画店每六年便会做一次不寻常的交易,今天便是这个日子。交易的规矩不变,从下一声鼓响起,至今夜子初止,谁在我这画店里买画花的钱最多,我就回答他一个同秘境相关的问题。”
“秘境里的事,谁都不知道,你若是瞎说怎么办?”
对面茶摊里的一个少年率先沉不住气地出了声。
他穿着件随处可见的布袍子,但里面那身黪墨色的劲装没掖好,一看就是霸气山庄的人。
丰腴美人长眉一动,扫了他一眼,极小声地在唇缝里哼了句“爱信不信。”
但真正扬声时,她却笑得客客气气:“少侠真会开玩笑。若是不知真假,您怎么会来这里?”
这句说完,她当即扬臂,红绸鼓槌重重撞上牛皮鼓面!
被这鼓声一激,坐在旁边茶铺里的几人的屁股便离了座。
这些藏起各自门派的年轻人彼此对视了许久,在目光中实打实地尔虞我诈了一番,但最终还是陆续地走进了店里,开始往外掏钱。
天色渐晚,丰腴美人看着人满为患的店铺、看着账房手下拨得快到眼花缭乱的算盘、看着逐渐空掉的挂画墙面,整个人神清气爽:“堆了六年的库房终于要清空了。”
画店外,陆秧秧也决定要凑一凑这个热闹。
但是她并不着急。
不就是花钱嘛。
天底下有几个地方,会比西南山谷还有钱?
所以,她干脆就跟晏鹭词坐到了画店斜对面的小吃摊里,边等着子初的到来,边吃着当地特有的米圆。
没多久,她看到霸气山庄那个沉不住气、衣服也没掖好的少年跑了出来。
他捏着自己已经花空了的荷包,抓耳挠腮地犹豫了半晌,最后幻化出了他的武器大砍刀,提着刀走进了当铺。
陆秧秧看着当铺,随口问向晏鹭词:“我都没见过你用武器。你会用武器吗?比如剑……”
“不。”
晏鹭词的回答冷而短促,几乎是应激性的!
脱口说完后,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不对,嘴角绷着低下头,给她加了勺面茶,随后小声地重新说道:“我不会。”
陆秧秧察觉自己似乎透过了晏鹭词心脏的壁垒、看到了插在他心里那根的刺。
她尽量谨慎地把话平平地度过去、仿佛未曾留意到他的失态般自顾自地继续回忆:“我以前一直觉得,我的斧头就是天底下最威风的武器,但我有一次在幻境中见到一个人用剑,他用得好漂亮,是我见过的、用武器用得最好看的人,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要不要也去弄一把剑舞一舞……”
晏鹭词的嘴始终紧抿着,听到她夸奖其他人,眼神顿时利了一下。
看她越说眼睛越亮,他不开心到牙尖都咬了起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说话,起身去隔壁的小摊给她买了别的吃食。
趁她看不见他时,他张开了嘴,将方才强咽下去的血擦了干净。
陆秧秧确实没发觉他的小动作。
等他回来后,她就着他带回来的猫仔粥,边吃着干煎的海蛎煎、边换了个话题,继续跟他侃别的,总算让他的脸色变得好了起来。
等夜色逐渐浓重,街边的小吃都收了摊,吃饱喝足的陆秧秧终于起身,往自己和晏鹭词,脸上系了面纱,随后便领着晏鹭词走进了那家仍旧人声鼎沸的画店。
虽然玄门少侠们买得热火朝天、身后的背篓中都塞满了画轴,但店里还没卖完的画无穷无尽,陆秧秧随便挑了一幅,便走到负责收钱的那位账房面前。
账房报了个价,陆秧秧听完后却不满意:“我觉得这幅画不止这个价。”
周围吵吵得厉害,账房耳朵一动,下意识就把“不止”听成了“不值”,眼神当即警惕起来。
他站直,礼貌地笑出八颗牙:“这是为何?”
“它画得好呀!”
陆秧秧也没注意别的,一心想要多花钱。
她展开画轴,说得气势磅礴:“你看这山、看这水,画得简直就像诗里写的,水和天接在一起,雾气跟游龙一样!”
账房显然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晏鹭词默默在旁边帮她补了:“赤岸水与银河通,中有云气随飞龙。(注2)”
账房当场笑容一僵,说了句“稍等”,随后就蹲到了台子后面,叫过小厮悄声催道:“快去把老板叫来!有人说咱们卖的画不值这个价,还当众说出了咱们仿的原画,怕是来砸场子的!”
等小厮跑走,账房陪着笑脸又站起来:“您稍等,这事儿由我们老板来跟您谈。”
陆秧秧没想到还要这么复杂,不是只要交钱拿货就行吗,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有钱都不赶紧赚?
很快地,丰腴美人从二楼匆匆下来。虽然隔着面纱,但她仍认出了陆秧秧,顷刻便笑了。
“我跟这位小郎君见过。”
她爽快地给了话。
“这幅画呀,随她出价就是,便是送也送……”
陆秧秧一听随她出价,立马振奋了精神,没等丰腴美人说完就打开了她的小布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纯金铸圆球!
丰腴美人一愣,盯住金球并未出声,倒是旁边一名穿着华丽锦袍的少年露出了不屑的嘴脸:“一颗大点的金珠子罢了……”
陆秧秧八风不动,又从小布袋里掏出了第二个、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等陆秧秧掏出第二十个金球时,锦袍少年的不屑已经收敛得一干二净。
那一片金灿灿、沉甸甸的金球一个赛一个的大,竟压得下面那以坚硬著称的黑檀木的桌子板都有些下弯了。
会来店里的玄门少侠自然知道画店的规矩,早早地就备好了银钱,但仍旧是被陆秧秧的豪气震得生了怯。
“这些够不够呀?”
陆秧秧的手再一次伸进布袋,神气得腰板倍直。
“要是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呢!”
作者有话要说:注1:出自《水浒传》第二十九回
注2:出自(唐)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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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133
陆秧秧的这个架势一出,仅剩的几个还想要拼一把的人也都迟疑了。
眼看子初将至,一位长得又嫩又机灵的少年露着酒窝凑过来,想同陆秧秧说话。
但刚一靠近,他就被晏鹭词用手臂拦在了。
被晏鹭词的目光怵到,他往后缩了缩,隔着老远同陆秧秧作揖:“这位兄长,这店里的画均是明码标价,我们也是一幅画、一幅画地在买,你这么乱叫价,坏了规矩,是否有些说不过去?”
边说着,他边用余光朝着能做主的丰腴美人扫去,希望她也能应和一声。
但丰腴美人却只顾双目失神地望着金球,一点也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至于陆秧秧,她就更不会讲规矩了。
她对店里的这个交易很感兴趣,一定要赢到手里。
“啰里吧嗦的说什么呢,你若是也想争,就拿出钱来,我们比一比。”
这时,沉默到几乎不存在的丰腴美人忽然如梦初醒。
“什么时辰了?”
她抖擞了精神,看向计时的箭漏,正巧壶口处箭上的刻度卡在了子初。
“好了。”
她当即拍响了掌心,吩咐几位账房:“时辰到了,算钱吧。”
领头的账房示意桌上金球、低声向她询问:“那这一笔……”
丰腴美人:“算上。”
她这话一出,有几个也花了大钱的少年脸色顿时变了,有一个更是直接迈出步子、似乎是想冲上去同她理论,却被身边的同门拉住了。
他十分不甘:“师兄,她这轻飘飘一句,我们的钱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师兄则死死拖住了他:“师叔说过了,无论结果如何,绝不能在这家店里闹事,花钱就当结善缘,你全忘了?!”
陆秧秧本以为这事儿总要打一回才能了结收场,都开始活动手腕了,最后却发现,虽然大家望着她的目光十分不善,但却没有一个人真的上前闹事。
她将目光放回丰腴美人身上,对她的本事更添了几分看重。
“过来吧。”
丰腴美人见人走得差不多了,便把陆秧秧和晏鹭词叫到了楼上落座。
随后,她自己也坐到了一张黄梨小案后,用镇尺抚平了案上的纸。
“想问什么?”
她看着陆秧秧。
陆秧秧也开门见山:“破开啼在哪?”
丰腴美人听罢,提笔便将这句话写在了纸上。
搁下笔后,她吹了吹纸上的墨迹说,抬首看向陆秧秧:“你的问题我记下了,明日一早便会给你答案。”
随后,她将纸张细细卷起,用一根陆秧秧认不出的细长叶茎将它扎住,边扎边说道:“三楼有专供贵客居住的上房,平日里从不开,也没人会打扰,今晚你们二人不妨就在那里过夜,也方便我明早将答案尽早回复。”
陆秧秧本能地想要拒绝,但此时,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晏鹭词忽然晃了一下,牵在两人指尖的风筝线随即颤了起来。
晏鹭词的面目覆盖在宋芦的假面之下,旁人就算盯着他看,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但陆秧秧却能明显地从风筝线中感觉到他的灵力不稳、正在失控。
她不清楚缘故,但没时间让她犹豫。
她当即顺水推舟,接受了丰腴美人的提议。
在被领着前往屋子的途中,晏鹭词的灵力越发躁动。陆秧秧刻意放缓了一次脚步,主动在袖子的遮掩下、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晏鹭词的手。
肌肤相贴的那个瞬间,晏鹭词狂乱到即将外泄的灵力竟奇迹般地得到了短暂的安抚。
“人太多了。”
男孩仍是将后牙死死地咬着,生怕身体里的暴躁和嗜血次涌出,声音虚弱地发抖,“我不舒服。”
“没事,我在这,护得住你。”
陆秧秧捏紧晏鹭词的手,拉着他,走在他的跟前。
“我们进屋。”
今夜新月细如钩,被云稍一遮挡便几乎不见。
一进入屋子,陆秧秧便拉着晏鹭词的手,快且细致地在屋子各处都设下了阵,隔开了一切有可能的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