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拉着晏鹭词坐到了床上,仔细地查看他的情况。
“还是很难受吗?”
陆秧秧用手指拨开晏鹭词被汗打湿后贴在额前的碎发,望向他的眼睛。
猩红的光芒在愈发漆黑的瞳孔中跳动,明显得连易容都快遮盖不住了。
“这里没人,你不用忍着。”
陆秧秧把他额前的碎发又拨了拨。
男孩汗涔涔的,汗却全是冷的,冰凉得让她的手指都下意识想蜷缩。
她的心脏有些揪,声音都放得轻了:“我能做什么?你放心跟我说。”
“我想……”
晏鹭词费劲地抬着睫毛,“想看看你。”
陆秧秧听懂了他的话,从小布袋里掏出了一个铁盒子。
这是上个月她跟晏鹭词、还有方为止,三个人一起做出来的。
最初是她向晏鹭词问起用音律术编织幻境的方法,晏鹭词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她。
但她对乐具实在一窍不通,学了好久,没半点进步,最后好容易靠着敲小镲才摸到了点门道。
从这开始,她的兴致就高得一发不可收拾。虽然仍旧半吊子得很,但靠着她无穷无尽的磅礴灵力,她还是硬生生地用镲织出了一些场景。
但同时,她也把山谷里的他人折腾得够呛,就连段峥明都养成了习惯,一看见她就想捂耳朵。
起初几天,在发现自己只要一练镲,大王和阿花就会夺命逃窜,陆秧秧实也有过自我怀疑,认真地问过教她的晏鹭词:“我敲得不好听吗?”
这镲敲起来多精神啊……
晏鹭词非常肯定地给了她回答:“很好听。”
他接连的鼓励给了她太多的信心,以至于当薛盈忍无可忍冲到她面前、威胁她要是敢碰那镲子一下她就要给她下毒时,陆秧秧还疑惑得不轻。
而且此时,陆秧秧已经在晏鹭词不断赞扬下感觉过于良好、觉着自己就要学成了,十分不想停,就算薛盈已经拿着装毒的瓶子要泼了,她还是看着手里的小镲不想丢。
最后还是方为止出来给她们想了主意。
他用从他父亲那里继承的鲁班奇门,同陆秧秧和晏鹭词一起做出了这个铁盒子,只要陆秧秧灌入灵力,它就能以镲为音,随着陆秧秧的心意编织幻境。
虽然不如晏鹭词编织得细致,但只要灵力灌得足够,比陆秧秧自己敲镲弄出来的幻境还是强得多。
现在,它就派上了用场。
陆秧秧往铁盒里灌了团灵力,铁盒里的机关便运转了起来,伴随着轻微到几乎听不到敲镲声,陆秧秧和晏鹭词在彼此的眼中都变回了他们本来的样子。
晏鹭词漂亮的脸已经惨白了,看到陆秧秧真正的样子,他似乎更难受了,难耐地后仰起脖颈,喘息着咬紧开始变尖的前齿,强迫自己转开了视线。
但这反而让他突起的结喉滚得更重,以至于陆秧秧本来有些飘的眼神一下就凝在了这上面。
用在晏鹭词身上的那卷秘术早就丢了,陆秧秧很难猜准会导致他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但解决这种状况的方法她却很确定。
他需要非常亲密的肢体安抚,务必要让他安心到全身心都变得平静。或者,另一种,也最见效的,就是给他喂点她的血、或者属于她体内的别的什么……
“在看什么?”
她主动倾身,贴到了晏鹭词颚下,随后顺着他故意转开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床铺对面挂着一副巨大的海浪滔天图。
陆秧秧不懂画,但也看得出,这幅画用色浓郁,画得极为壮阔豪迈,光是看上一眼,就仿佛置身中,大潮扑面,巨浪在耳。
晏鹭词的神智被自我和犬兽撕扯得有些模糊,突然听到陆秧秧的声音,他仓皇地转回头。
陆秧秧离他那么近,两人的鼻尖几乎擦到了一起,一个瞬间,他的眼睑就泛起了潮红,想要陆秧秧触碰的渴望赤、裸、裸地全潮湿在了眼睛里。
陆秧秧下意识抬了抬手,却碰了碰他的肩臂,他却被她的轻碰刺激到头脑发昏,直接将她按进了怀里,两只手臂将她牢牢锢住!
但下一刻,他迟疑了一下,松开了死死按在她后背的手。
陆秧秧清晰地听到了他那一刻喉咙里的哽咽。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叹了一口。
她知道,因为她这段时间的不远不近,知道她还在为被骗而生气的晏鹭词不敢这样碰她。
但实,她对他不冷不热,不光是在气他的欺骗。
那个被骗导致的生气,持续的时间并不很长。
她会这样,是因为她突然有一天陷入到“他只是因为秘术而被她的身体吸引,要是没有这个秘术、他根本就不会这样”的别扭中出不来了。
但现在,她却想开了。
秘术就秘术、身体就身体吧。
说,她对晏鹭词最感兴趣的,难道不也是他的身体和脸吗。
他装成失忆时、又乖又纯的,她都不好对他做什么,现在,面对着这个样子的晏鹭词,就算他的年纪的确还小了那么一点,她却没什么负罪感了。
因此,在晏鹭词开始向后撤身时,陆秧秧抬起了垂在他身后的手臂,按上他的后背,将他压了回来。
甚至,她还主动地向上仰了仰头,同他抱得更紧,将脖颈和他的贴在了一起。
晏鹭词的眼睛空了好久。
呼吸着她的味道,他的神智缓缓地回来了。
“你……消气了吗?”
陆秧秧不回答他,只是稍微侧了侧颈,用自己的耳朵跟他的蹭了蹭。
然后,她问道:“怎么?不想要我抱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30 20:01:45~2021-06-01 21:5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皱50瓶;我真的喜欢华夏文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134
“想要到快死了……”
男孩的脸沉沉地压在陆秧秧的肩胛,说话时喉咙里呜呜噜噜的,竟然还有些埋怨和撒娇的意味:“陆秧秧,你为什么气了这么久,你就一点都不想要我吗?”
怎么稍微给点甜头就开始放肆了?
陆秧秧觉得他体内的灵力逐渐平稳,于是便松开了手,上身向后撤开了一点距离,望着他的脸打量。
晏鹭词立刻也盯住了她的眼睛,似乎是在专注地判断她此时有没有真的生气、自己要不要把抱着她的手放开。
“张嘴。”
陆秧秧没管他在她后背乱动的手指,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
晏鹭词听话地张开嘴。
在他的注视下,陆秧秧把手指伸到了他的嘴里,去来回地触碰他最尖的那颗牙。
晏鹭词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
他的目光凝在陆秧秧的脸上,干渴的喉间几度滚动。
偏偏这时,陆秧秧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本来盯着他牙尖的眼睛忽然向上一扬,对上了他的视线。
晏鹭词的小尖牙顿时变得如同兽类般锋利,一下便将陆秧秧的指尖划破了。
陆秧秧把想要喊痛的“嘶”声压了下去,面无波澜地把指尖的血涂在男孩微微发抖的嘴唇上。
晏鹭词不受控制地滚喉抿唇,将陆秧秧的血咽了下去。
很快,他瞳孔里仅存的一点猩红也消失了。
陆秧秧慢慢收回手指。
“这个月十五,是我的生辰。”
她漫不经心道:“本来按照约定,宋谶应该在那天向我正式提亲,然后……”
她拖着尾音,学着他常有的样子,向着他,歪了歪头。
看到晏鹭词的嘴唇不开心地抿了一下,她才继续道:“我本来以为,那会是我今年的生辰礼。但现在,礼物没了。”
她遗憾地顿了顿,眼神一晃,又落回了晏鹭词脸上。
“不过,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份礼物,是我自己送给自己的,过了好多年,一直也没拆。你说,我今年生辰那天,拆一拆那份礼物,怎么样?”
晏鹭词并没有听懂,他下意识侧了侧脑袋,努力思索着她的意思。
就在这时,床上的两人如同遭到剧撞般眼前一花!
下一秒,待眼睛能看清时,他们已经坐在了一个极小的孤立木筏上,周围是一片碧蓝汪洋。
陆秧秧面上镇定,但心中倒是大为意外。
虽然她刚才的确没提防四周,但即便如此,能在不知不觉间让她着了道的,也实在不常见。
“是咒画。”
对此熟悉的晏鹭词先看出了门道。
“我们在画里。”
陆秧秧:“能解开吗?”
晏鹭词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才开口。
“解不开,必须要先找到画师盖下的印……”
他不甘地咬了咬后牙。
“这个画师……比我强。”
他顿了顿,“强很多。”
竟然能看到晏鹭词承认不如人,陆秧秧挑了挑眉。
她还以为,他天底下谁也看不上呢。
她问:“如果不解,直接强行把画撕开呢?”
这个她很擅长,只要晏鹭词说安全,她就能马上用斧头劈海。
“别费劲了!”
这不是陆秧秧和晏鹭词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陆秧秧抬起头。
不远处,丰腴美人正立于一条渔船的船头,翘首向她。
不过,虽说是丰腴美人,但眼前这个看起来却比之前见到的年少了许多,似乎比陆秧秧的年纪还要小一点,肤色白嫩盛牛乳,脸颊和鼻尖都透着粉,微微得有些丰满,整个人仿佛一颗新鲜饱满的水色蜜桃,任谁看了,都得称赞这是位绝色的美人。
可美人现在的脸色却很不好。
她告诉陆秧秧:“这副咒画乃高人所绘,就算你们是西南山谷的人,也别想强行破开出去!”
陆秧秧本来不想信她,但在看到晏鹭词“不能”的唇语后,她马上就跟丰腴美人对上了视线。
“什么西南山谷?”
她疑惑地睁大着眼睛。
“您这大晚上的,一点预兆都没有,就将我们二人弄进这古怪的地方,实在不是待客之道!”
说完,她极快地向着晏鹭词看了一眼。
她的目光与他稍碰即分,晏鹭词却瞬间了然,趁着她出声斡旋、分散布局之人的注意时,开始寻找画师的盖章。
“别想骗我!”
丰腴美人果然没有再去留意晏鹭词。
她抬手一挥,身边便出现了一圈的纯金球:“你今天拿出的这个东西,跟连乔当年为我一掷千金时用的一模一样!”
陆秧秧一噎,但还是一脸听不懂地辩解道:“纯金铸的球而已,哪有什么一样不一样……”
“不一样。你拿出来的每一个金球,上面都有一个小凸起。连乔当年拿出来的也是这样。我问过连乔,她说,山谷里铸金球的炉子有个小坑,所以,只要是出自那个炉子的金球,上面都会有这个凸起。”
这事儿陆秧秧可不知道啊。
她都怀疑丰腴美人是在不是在诈她了……
但此时,丰腴美人却看向了晏鹭词,似乎有些在意他的举动。
陆秧秧只能立马挺起身,把晏鹭词藏到身后!
“好吧!”
她打断丰腴美人对晏鹭词的探究!
“就算我跟西南山谷有点关系,你想怎么样?
“我要去西南山谷。”
丰腴美人的目光落回到陆秧秧身上。
“连乔把西南山谷说得跟仙境一样,花漂亮、蝴蝶漂亮、就连小虫子也漂亮。她还说,要是我去了西南山谷,她就给我编一个最大的花环。”
她说着,眼圈娇娇俏俏地全红了,声音却气得要命!
“她把我骗得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跟她一起回西南山谷,她自己却跑了!
连乔就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晏鹭词本来正专注地找着画师的落款盖印,但听到“负心汉”时,还是忍不住低声向陆秧秧询问:“她是不是认错了人?”
不。
陆秧秧很想闭眼。
丰腴美人说的这些事,她阿娘还真做得出来。
平日里不正经的话一套接一套,据说遇到她阿爹以前也是到处拈花惹草,不知道惹了多少漂亮女孩、男孩动心,对她追着跑。
不过,应该也没有到过始乱终弃的地步……
保险起见,她还是向丰腴美人确认了一下:“你说的连乔,我记得,是位女子?”
“这还要你说?我当然知道!”
那就还好……
但陆秧秧还是略有些心虚。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丰腴美人正色道:“西南山谷,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果然,你也这么敷衍我……你们西南山谷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蜜桃般的丰腴美人更怒了。
但盛怒中瞪圆着杏目骂人的美人还是很美。
“我不美吗?我十几岁的时候,所有见到我的人都喜欢我。我还有钱、有家世!可我拼了命地追在她的身后,她都不肯真的带我回去山谷。我还以为她就是这种不会对任何人动真心的人。可是后来,她居然为了一个男人,闯了长乐宫抢婚!”
说到气极,丰腴美人突然盯住已经听愣了的陆秧秧:“她最后看上的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天姿国色的狐狸精,你见没见过,给我画出来!”
陆秧秧终于明白了:“您费这么大周折,把我弄进咒画里,就是为了弄清我们前谷主夫婿的相貌,想知道自己到底输给了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