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个阵法是为了除魔?”宁窈不解地问,“那生魂又是什么?”
她怕丢脸,悄悄传了密音问陆执。
本以为他还在闹别扭不会回答。
却听见他淡若沁泉的声音响起:“生魂就是在人还活着的时候,用勾魂锁强行勾出他的魂魄,这种折磨会让人生不如死,那缕魂魄的怨气才会长盛不竭。”
活人……生魂……勾魂锁……
这几个字拼凑在一起,宁窈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人有三魂七魄,其中有天地人三魂,天地二魂归属天地,只有人魂存于自身,失了人魂,就跟行尸走肉一般。
要活生生将人魂用外力勾出去,可想而知有多逆天而为。
何况还要集齐一千个人。
宁窈深吸了一口气,问:“也就是说,岛主郑五九,有可能就是月明宗的柳斯相?”
不等旁人回答,她自己点了点头说:“很有可能,不然他为什么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躲躲藏藏的。”
叶无镜在一旁沉默许久,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如果真是他那就麻烦大了。”
若是旁人,就算想办法取得这本禁术书,也未必能将阵法的威力发挥到极限。
可若是那位老前辈,他自创的阵法,又是苦心钻营这么多年,后果难以想象。
“这个阵法真的很厉害吗?”宁窈思忖后,问,“既然是为了捉魔祟,那他大费周章,又是为了捉谁……”
她没看错。
话音刚落,就见叶无镜抬眼看向陆执,虽然只是短暂一瞥。
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良久的沉默。
叶无镜皱着眉,面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眼神略显空洞,像是回忆起上辈子发生的事。
“五十年前仙魔大战,曾有人合力启动生魂阵,将青鸾剑宗的陵山君封印。”
宁窈心中一惊,手中茶盏晃了晃,几滴浅褐色茶水抖落在她手背上。
周允梁露出一丝迷茫表情:“生魂阵仅仅是封印了他,没能杀死?”
叶无镜神态淡漠,浅色眼瞳在淡淡光线下更显出空芒,他平静地说:“陵山君道法无上,再加上血魄剑为他吸走一部分生魂,所以即便是生魂阵也仅能将其封印,无法诛杀。”
“如果真是柳斯相,他潜伏数年,又刻意将线索指向陵山君,必然是冲着他来的。”
不言自明。
经历过上一次的失败,这次的阵法只会更加厉害。
对方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不仅离岛众多无辜岛民是棋子,就连他们每一个人也都在算计之中。
魔祟屠城,玄明门方士失踪,无相业火……
一环扣一环。
黄婷玉听得莫名其妙,她很是不解:“为了杀陵山君,为什么要引我们来,那陵山君人呢?他又在哪儿?”
宁窈感觉心里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原来他是被生魂阵所封印,那一千个生魂如同恶鬼缠身,带来的痛苦可想而知。
她却不懂。
陵山君仙魔大战之时明明擒杀了前任魔主,保护无渊城三万城民平安,为什么会突然魔化?
而那些人就像是提前料到一样,启动生魂阵,意图诛杀他?
宁窈知道叶无镜一定隐瞒了什么没说。
很重要的细节。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叶无镜说:“普通人的生魂轻,化为怨念也不过杯水车薪,所以需要一千生魂,而方士的生魂重,可抵一百个普通人……”
“所以,这盘棋最后的棋子,就是我们。”
……
这是个阵中阵。
先设了一个阵,将他们引进阵内,再等待一个时机启动生魂阵。
就连叶无镜对这个阵法都了解甚少。
凭陆执的本事,他当然可以离开离岛,一走了之,可只要这个施法者还活在世上,永远是个潜在的危险。
他很可能已经集齐生魂。
躲在暗处,随时会对陆执发难。
不说陆执,哪怕是玄明门三人也不会离开。
生魂被剥夺的人,地府不收,就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这比做孤魂野鬼还残忍。
只要阵法还未启动,就有夺回生魂的希望。
“就算不能让师弟师妹们复活,至少让他们安息。”黄婷玉无不黯然地说。
周允梁提议先送公主一行人离开。
“此处是非之地,我们玄明门的事也不能牵连到公主,现在就送你们走。”
他这么说,黄婷玉也附和。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将会面对怎样的风险。
系统冷冰冰地出声:【宿主不可离开离岛,陆执即将遭遇重大危机,魔化风险系数达到史上最高,宿主务必留下来阻止……】
【闭嘴。】
宁窈学会了大魔头的口头禅,还挺好用。
尤其是不耐烦的时候。
不需要系统强迫,她根本就不想走。
宁窈站起来,她身姿娇小,一双杏子眸水光盈盈,尚未褪去稚气的粉颊自带骄纵气质,她迎着光,仿佛渡了一层浅色金边,目光懒洋洋的,却又透着坚定。
“我不会走。”
“我早就受到牵连了。”
早就被大魔头牵连了,也不差这一次半次的。
第56章
宁窈坚持要留下来,黄婷玉和周允梁觉得不妥。
可她这次意外的坚决。
叶无镜倒也没反对,他平心静气地接受了这件事,好像早已料到宁窈的选择。
最后决定,由周允梁将小七、十五,还有小哈送到隔壁镇上。
他们才是完全没必要受牵连。
不管小七怎么苦苦哀求要留下一起,宁窈都冷着脸不松口。
她很清楚接下来会遇到的危险。
“我的钱都是你在管,记住,如果七天后我没去找你会合,你就拿了钱,带着十五和小哈躲得远远的,不要让别人找到你们。”
小七听出几分生离死别的味道,她哭出来:“殿下……”
十五揪着衣角,他眼神懵懂,似乎不太明白现状,只觉得自己又要被扔下了。
他嘴唇嗫嚅着,憨憨的大个子在墙上投下阴影,“我,能打,不给公主,添麻烦……”
宁窈笑眯眯的,把叶无镜练好的几颗仙品潜魔丹交给他:“现在就吃掉。”
十五惶恐不安,也不管是不是毒药,一口气吃下去。
几乎在一瞬间,十五的身形发生变化,像抽了条似的瘦下来,头上的角消失了,红毛变成黑色,金色竖瞳变成深褐色,就连背上一层硬壳都不见了。
现在看来,就是个高大壮实的人类,隐约可见几分清秀。
仙品潜魔丹果然不同凡响。
宁窈对他招招手,十五谦卑地矮下身,任由宁窈摸了摸他脑袋。
“我们小十五变帅了,别被哪个女妖精一勾就跑,小七看着点,最起码得我同意才能谈恋爱的。”
小七知道殿下心意已决,她擦了擦眼泪,抬头挺胸自信道:“殿下放心,这个我熟!我一定管好他们!”
小七专业对口,宁窈放心的。
搞定了这两个,还剩下一个最难搞的。
“你……”宁窈犹豫该怎么开口。
小哈一个箭步上前,在宁窈颈窝里拱啊拱的:“汪呜~小哈不离开!要跟在主人身边!”
“小哈,笨狗!听我说!”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你有了别的狗就不要我……”小哈睁圆了狗狗眼,灰蓝色眼瞳闪着嫉妒的光。
宁窈:“听我说,小七姐姐带你去吃肉,还有大骨头棒,再买个房子给你拆,怎么样?”
小哈愣了下,耳朵甩了甩,显然是被这条件深深的诱惑到了。
不愧是他。
宁窈对自家狗崽子毫无期待。
根本是一根肉肠就能骗走的。
“那为什么他可以留下!”小哈委屈地伸出舌头要舔她脸。
忽然,一道厉风袭来,提起小哈的衣领,将他重重地扔到地上。
不知何时出现的大魔头嫌弃地拍了拍手,眼角眉梢夹霜带雪,冷冷地瞥着地上那狗头妖精,“当然是因为你没用。”
宁窈:“……”
怎么又惹了这祖宗了?
她对被帅晕过去的狗子同情三秒,然后果断吩咐小七将他拖下去带走。
倒是省得费力气再说服他了。
陆执的身影淡淡的,眼神无形中透着疏离,微风徐徐而过,掀动他的素色衣袍,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走,只留下清冷的雪间松柏气息。
好像这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
宁窈觉得他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漠。
至少他现在,明显情绪不对,好像在跟谁闹别扭。
宁窈直觉是她自己,不知怎么的惹了他。
小七三个人被周允梁打包送走。
叶无镜说要去找线索,接着就不见了。
想要破除生魂阵,就得找到破阵的解法,叶无镜精通丹药和除魔之术,却不通符咒阵法之事,他决定再去搜一搜岛主府,希望能找到什么。
知晓离岛的秘密后,这个夜晚比前几天更加诡异。
少了十五这个快递小哥,宁窈非常自觉的摸进陆执房里。
把自己送到他床上去。
她自带了枕头,非常熟练地在角落找了个窝,面对陆执不太友善的眼神,她嬉皮笑脸:“大家都睡不着,聊个天呗?”
“我睡得着,你要是不来,我就睡着了。”陆执的回答简直无情。
然而炮灰女配是不会轻易退缩的。
宁窈歪下来,躺在陆执身边,中间自动分开一条线,充分展示了她的求生欲。
她眼睛很亮,嵌着细碎温暖的光,语气半是亲昵半是随意:“可我睡不着,这次换你给我讲故事呗?”
陆执:“你想听什么?”
“想听……关于陵山君的故事。”
这是她第一次真心想了解。
不是出于任务目的,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只是想要了解他。
不是他为何会堕魔,为何会为正道不容,为何会在仙魔大战中被封印。
就是很想听他讲讲自己的事。
回答她的却是漫长的沉默。
宁窈望着他错落起伏的侧脸,像黑暗中不知名,却又巍峨昳丽的高山,他在安静的时候,真的有种不动声色的美。
鸦羽般的睫毛覆下来,藏住阴郁深沉的底色,不知为何,无形中透出几分脆弱。
可脆弱这个词不该是属于他的。
大魔头是冷漠无情的,强大到没有对手,心境坚韧,不会为任何事物影响。
宁窈觉得自己疯了,居然会有这种错觉。
“啊,不想说啊,那睡吧,晚安。”宁窈翻过身,并不客气地抢过陆执的被子。
身后却被人缠上来。
他气息是冰冷的,只有挨着她睡一晚才会暖和,宁窈从前嫌冷,现在却爱死了这人肉制冷机。
于是她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
陆执熟练地开始给她编小辫,编完一个又一个,每次她要睡着了,头上就被扯一下,搞得好烦。
宁·起床气星人·窈忍无可忍地拽住他的手:“你够了,本公主暂时不想走异族风。”
陆执看了眼被抓住的手,暗自扯了扯嘴角,非常自然地将手贴在宁窈脸上。
温热而有弹性,下巴略尖,脸颊却微带些丰腴,独一无二的手感。
他说:“可我睡不着。”
他的气息洒在她后颈,这里是她的痒痒肉,碰一下腿就直发软。
宁窈头皮发麻,“睡不着就数绵羊。”
陆执声线低沉,凑得更近,那气息带着些湿意,只差一寸便要挨在她皮肤上,无端得引人沉溺:“可我想说故事了。”
宁窈瞬间清醒了。
一是被痒的。
二是被气醒的——这祖宗刚才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大姨夫导致反应迟钝?
三是被吓醒的。
惊吓过度的那种。
大魔头好像有点勾人,像极了在夜里引人快活,勾人魂魄的艳鬼,令她回想起方才以唇喂药时,他潋滟而又深不见底的双眸,简直活色生香。
几乎要溺毙眼中。
那种感觉又来了,而且比之前强烈更多。
大魔头好像真在□□她。
宁窈硬着头皮转过身,“明天再说吧。”
等天亮了再说,天亮了比较安全。
“不行,一定要现在说,”陆执意外的执拗,他脸上笑意收敛,眼神微凝,手臂慢慢收拢,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殿下怎么这么三心二意,反复无常?”
宁窈感觉他沁着水色的眼眸骤然冷下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丝丝委屈,好像在指控她对他犯下的错。
可是,她分明没有对不起他啊。
为什么一脸受害者的表情,让人迷惑。
“如果不听,有,有什么后果……”宁窈紧张得有些结巴了。
陆执俯下身,冰冷的唇缓慢从她脖颈之间擦过,逆流而上来到她的耳畔,洁白的齿贝有意无意地轻轻厮磨,带来轻微的战栗,听见他含糊地开口,“陪我下地狱。”
“……”宁窈举手表示,“谢谢,我还是比较想上天。”
陆执嘴角勾起笑意,周身冷冷的气质不变:“也可以,上天也得跟我一起。”
宁窈愣了。
怎么飞升也可以携带家属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