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歌挠挠头,也不知该如何讲。
“主人,皇上和那个假皇后以后会变成真夫妻吗?”
江景止想想今日的情形:“或许吧。”
言歌其实有这种感觉,假皇后看起来也是个知理的,皇上日后同她假戏真做也不是没可能的。
何况今日来看,两人相处似乎也不错。
茗语即已放下,也不会在意往后的事,只是言歌到底有些说不上的不平。
江景止似乎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人间的情感便是如此,你一早就知道,这会儿怎么又不开心了。”
言歌叹了气:“主人,那你说梁文修爱茗语吗?”
江景止靠着软塌,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
忙碌一天,他也有些困意:“最开始定是爱的,不过后来应该是些莫名的执念了吧。”
言歌见他困倦,撇撇嘴去把床铺铺好,嘴里也没闲着:“我觉得他那个不是爱,真的爱一个人怎么会一世一世舍得那么伤她呢?”
她歪头想了想,冷哼一声又道:“皇上对皇后可能是爱,但是一定没有那么爱,不然早就跟着皇后殉情了。”
她这话当然是气话,世间凌驾于情爱之上的事情当然有许多,身为帝王更是有江山压在身上,哪能说殉情便殉情。
不过江景止也没急着反驳,斜歪歪地靠着,一双眼水光粼粼,带了点促狭的笑意:“就是,至少得跟我们言歌一样,主人死了她也活不成。”
“就是!”
言歌本就一心二用,听了这话下意识答了,只是反应过来才觉得不对。
她停下手上的活,转头带了些恼羞成怒:“那不一样!”
江景止本是随口调侃,见了她这反应反而来了兴致。
“你倒是说说怎么不一样。”
言歌张了张口,却又说不上来。
不过她也知道这人是有意逗弄,当下掐着腰怒气冲冲道:“这床你不睡就让给我!”
江景止见把人逗急了,也知适可而止,当下闭嘴,耸耸肩乖觉地歇息去了。
夜间言歌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她这个主人好像一天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叫她详细说说,她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了。
也或许是她的心态变了。
言歌默默回忆,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呢。
似乎是从那个莫名其妙的拥抱开始。
言歌沉默一下卷着被子不自觉地打了个滚。
这事不能提,提了她就浑身不自在。
不过对于江景止先前刻意隐瞒一事……
言歌在黑暗中眯了眯眼。
她自然不是那么大度的人,这种大事说谅解就谅解了,只是眼下不是算总账的时候,待日后尘埃落定,她自会一笔一笔把这账算个干净明白。
即便是为她好,也该给她个选择要还是不要的权利。
不过按当时来讲,江景止于她只是个陌生人,牺牲陌生人的一魄来救自己,言歌深知自己的脾性,是绝不会拒绝的。
虽说她不愿欠下人情,但事关重大,大不了她日后还回去便是了。
不过欠江景止的能不能还清就不一定了。
除却那一魄,恐怕先前她在玉石剑中的百年,江景止为了让她融合异魂也费了不少力气,加上后来种种,言歌也算不清了。
言歌一愣。
细算下来竟是她亏欠江景止良多。
她抿抿嘴,心想,既然他其实对自己还算不赖,那日后算账的时候少记他一笔便是了。
江景止现下确实虚弱,虽这一天发生许多事情,他理应一件件盘算清楚,但是头一沾枕头便陷入了昏睡,连言歌在外间翻来覆去的声音抖没能将他吵醒。
但他这夜到底难以安眠。
天色蒙蒙亮,江景止猛地睁开眼,喉咙中一阵腥甜,他控制不住歪身猛烈地咳嗽,胸膛仿佛有团火炸裂开,再一张口,猩红的血色便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这阵动静当然被言歌听见了,她本就睡的不沉,听到声响立刻起身进了里间。
“主人!”
言歌连忙给他顺着背,只觉惊心。
她从未见江景止这样咳过血。
江景止眼前阵阵发黑,手撑着床面才不至于倒下去,言歌忙去倒了茶水放在一边,汹涌的痛意过去,江景止才缓过气,脱力一般倒在了床上。
言歌将他唇边的血色擦干净,纵然焦急也无法。
“好些了吗主人?”
眼前恢复清明后,江景止点点头,顺着言歌搀扶的力道起身,端起茶杯漱了漱口,勉强将口中的锈味儿冲下去。
白日还好好的,言歌实在想不通怎么突然就这副模样。
江景止见她担心,用力咽了下喉咙,没有那般疼痛了才开口:“是封印反噬。”
言歌皱眉。
见她没懂,江景止补了句:“泉漓。”
言歌愣在旁边。
她本以为是江景止缺魂虚弱,怎么也没想到会关系到千里之外的泉漓。
此事非同小可,江景止深呼几口气,感觉回了几分力气便开始穿衣,竟是一副现在启程的架势。
他解释道:“泉漓冲破了封印,不知是发生了何事,他那个性子,怕是出世便要惹出些祸乱。”
他尚且虚弱,说完这番话没忍住又咳了两声:“我们得在他闯出大祸之前找到他。”
言歌立刻正了神色,心知这事确实早一刻便少一些风险,转身收拾起行囊。
泉漓虽被封印,但若是全力一拼自然是有冲破封印的可能。
只是也不知发生什么变故,才让他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
江景止自然是担忧的,一是怕累及旁人,更怕的是泉漓失去理智做些什么害了他自己的事情。
不能为故友报仇本就是他的一个遗憾,若是故人之子他也护不住,那他还算什么鬼仙。
封印反噬本不会叫他受此内伤,只是现下他的状况经不起摧残,这反噬犹如枯木遇烈火,烧地他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置。
他一边穿衣一边咳嗽,言歌看得焦急,恨不得以身代之,却也只能在一旁团团转。
确认没落下什么东西,二人匆忙下楼,小二还在打盹,见着二人的架势愣了愣:“二位这是……?”
没工夫寒暄,言歌三言两语讲明了状况,处理好后便扶着江景止上了马车。
江景止大口喘了几息,苦笑一声,心道自己何时如此狼狈过。
他掏出无妄送来的舍利,心道对不住了,这东西只能迟些再送回了。
马车驾得急,到了城门却还未到开启时辰,言歌扭头:“我们怕是只能再等片刻了。”
已到此处,便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江景止点点头,手握着舍利,指望着这舍利暂且缓解神魂上的痛楚。
京城的城门开的比旁出早些,言歌二人没等多久,城门便在一片晨幕中缓缓拉开。
只是他们倒不是唯一等着城门开的,门的那边竟已经有人在等。
言歌驾着车越走越近,那人的身影也逐渐清晰,竟是个灰袍僧人。
待能看清面目时言歌不由惊讶了一瞬。
这人竟是无妄。
无妄也不多说,打了招呼后便自行上了马车,言歌虽疑惑,但也来不及寒暄,驾着车便快马加鞭向着蚌洲去。
“方向错了。”
无妄开口,还没说明来意,便是这么一句。
言歌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无妄道:“你道那鲛人还会在原先那处?”
他竟知道泉漓的事。
江景止这会儿恢复了些精神,这时也皱眉:“你怎会在此。”
无妄笑笑,指了指天。
江景止不再会推演,他却还能看星盘。
蚌洲那边能弄出这么大动静的,想来也只有那个不听话的鲛人了。
不过他跟着二人倒是为些别的事。
“芷夭不见了。”
第四十一章
话一出口,言歌就是一惊。
她没控制住手里的力道,马被揪痛了,整个车身都跟着一晃。
江景止知道她拿芷夭当朋友,这会儿也没怪她,探出去安抚地拍了拍,这才转向无妄。
“怎么说?”
无妄叹口气:“我本以为芷夭是先回去了,但翻遍寺院也不曾见到。”
言歌一边赶车一边还要留神听他们说话,这会儿着实费些力气。
她微微后仰,让自己的声音传过去:“会不会是去哪里玩了?”
无妄摇头:“她身上带着我一颗佛珠,那佛珠不在京城了。”
何况刚眼见了阴宅中的事情,芷夭实在不是玩心太重的。
说完这话,言歌没忍住多看了他一眼。
纵然言歌不识宝物,也看出他的那串佛珠非同寻常,他的意思是从上分了一颗给芷夭戴在身上。
言歌倒是看不明白了,无妄这番行径究竟是为劫数还是为着芷夭本身。
现在想来,幻境过后芷夭的样子就有些奇怪,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离家出走倒也是有些端倪。
只怪当时她没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有现在这一遭。
江景止见言歌赶车辛苦,又向周遭一瞧,这会儿天色还早,郊外也没什么人,干脆老样子掏出小傀儡来一挥,让那小傀儡代替言歌驾车。
言歌得了空,连忙钻进马车,生怕漏听一点消息。
她略带不解:“说不定芷夭只是出去散散心呢?”
这话言歌自然知道可能性不大,只是芷夭不过不见了片刻,无妄便如此心急,这事怎么都透着古怪。
无妄闻言摇头,迟疑片刻回道:“我同她的命格纠缠在一起,近日我的劫数将近,想来就是芷夭会出什么变故。”
他叹了口气,言歌终于能从这口气中窥到和尚的一点真心:“我怎能放心。”
他虽没说明不放心的是什么,但言歌听得出,他绝不是担心自己的劫数会过不去。
无妄担心的恐怕是芷夭作为劫数本身会遇到什么不测。
江景止皱眉:“那你不去找她,跟着我们做什么。”
这话透着嫌弃,无妄好脾气地笑笑没恼:“不然凭你这病秧子找得到泉漓?”
江景止一噎,本来已经恢复的胸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无妄本就没心思玩笑,说这么一句也是惯性使然,说完后便恢复了正经:“泉漓带着煞气出蚌洲,他的方位我姑且算的出。”
他说着瞟了江景止一眼,言歌看在眼里,不解问道:“我主人从前也是会推演的吗?”
无妄话里话外常拿这事调侃,由不得言歌不多想。
她现在知道了江景止的状况,江景止也没瞒着,点头承认了。
言歌见他点头,心里有数也就不再多问。
说来说去还是残魂的问题。
不过好在,一切都尚能补救。
无妄没理会二人之间的你来我往,继续道:“佛珠跟着芷夭,小僧也能感受到方位,说来也巧,竟与泉漓是一个方向。”
这才是他跟来的真正理由。
言歌一皱眉:“莫非芷夭同泉漓会在一个地方出现?”
无妄看着车外的景色,摇了摇头:“只是方向相同,会不会在一个地方还不能确定。”
言歌闻言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到泉漓会和芷夭扯上什么关系,她扭头问江景止的意思,江景止思忖片刻:“或许只是巧合。”
话是这么说,但他自己也觉得牵强。
一件是巧合,两件便刻意了。
只是现下没有任何头绪,也只能姑且当做巧合处理。
几人早改了方向,冲着无妄指的位置去。
实则他也是只知道大概方位,泉漓具体会在哪里落脚还要另作考量。
无妄正了神色:“泉漓为何会突然冲破封印?”
三百年前的事他虽未参与,却也有所了解,泉漓的性子他在江景止口中听到过,他能安安稳稳地被封印三百年,没理由在此时鱼死网破。
江景止垂着眼睛,看不太清神色:“能让他如此激动的,怕是只有族人的事了。”
“你是说?”无妄的眉头皱起。
江景止一叹,默认了猜测。
泉漓多半是知道鲛族灭族了。
只是他是如何得知?
泉漓被封印,他那个性子也不爱与人交往,与外界几乎没有联系。
几人的脑中同时浮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梁文修。
能知道三百年前鲛珠发生的事又活到现在的人少之又少,梁文修算是其中一个。
加上他还曾经借着逐青的躯壳出现在泉漓面前,若是他在一旁煽风点火,引得泉漓破阵而出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江景止也想不出,沉了脸道:“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今形势不明,这般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是头一遭,他自然不会开心。
言歌低着头没说话,她也在猜测。
若她是泉漓,这番费尽心思挣脱了封印,出来后第一件事会是去做什么?
泉漓这鱼好懂,几乎不用想,江景止就能给出答案:“自然是报仇。”
说完后他眉头皱起:“不过依他的性子,我瞒着他也是罪不可恕,他为何不来找我?”
江景止与言歌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答案。
那便是有排在他前面的仇人要找。
无妄也明白这个道理,坐直了身子问道:“莫非是说当年的人皇?”
若算仇恨的话,人皇当仁不让要排在第一位。
只是这也说不通,三百年过去,人皇要是短命的话说不准轮回几世了,又能去何处寻他?
江景止想着泉漓的性子,猜测道:“或许当真就是他知道了人皇的转世,依他来看,哪怕他这一世是猫是狗,都不能逃脱罪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