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只能防小偷,却放不了别的物种。
泉漓的步伐同他这个人一样,看着懒洋洋,实则迈步极大,一个思索间便到了她跟前,芷夭一咬牙,当下决定不管不顾,破釜沉舟。
她使了个巧劲,迅速挣脱绳索,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同时手伸进暗兜把那珠子掏了出来。
芷夭咬了咬牙,竟是直接把那珠子吞了下去。
还要感谢泉漓的大意,竟只用些粗布麻绳把她绑了。
她不知梁文修要这珠子到底有何用,但他知道,这珠子决不能落入他手。
身后隐隐传来梁文修暴怒的声音:“把她抓回来!”
这声音全没了方才的气定神闲。
这时芷夭还有空得意,这梁文修向来爱假模假样,这不,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还是被她逼出来了。
芷夭跑了两步便扑闪着翅膀,变回了原型。
不管怎么说,飞鸟总该比鱼逃得快……吧?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
芷夭感觉自己刚刚变回原型,便被人抓在了手里。
泉漓回头看了一眼山洞,嫌弃道:“人家要的是人,你变个鸟做什么。”
芷夭窝在他手里一动不动。
泉漓阴沉道:“若你不变回人形,我现在就把你的鸟头拧下来。”
芷夭小小的身子开始颤抖,随后砰地变回了人形,
泉漓十分满意:“睁开眼睛瞧瞧,本君与你谁更快些。”
他这话芷夭直觉有别的意思,当下眼睛大睁,随即就被泉漓拎着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又被拎着脖子回了山洞。
梁文修十分不满:“怎么,鲛族三皇子也到了年纪,开始怜香惜玉了?按着你的能耐,这丫头不该现在就醒了吧。”
泉漓也没有惯着他的意思:“你再多说,便自己把他抓回来。”
梁文修便不说话了。
芷夭也一时搞不清这二人的关系,说合作却隐隐有些敌对,说敌对泉漓却又为这人做事。
她被掐着,却还是努力想劝说泉漓:“我听……我听言歌提过你,她说你虽然笨了些,但还是个好人……好鱼。”
泉漓险些被气笑,从旁边拿了个不知从什么扯下来的布塞到了她嘴里。
芷夭一时不能言语,只能“呜呜呜”地挣扎。
泉漓拎着她,芷夭这才发现,全然化成人身的泉漓竟是如此高大,她人形被拎居然与雀身被拎没什么差别。
“现在怎么办?东西被她吃下去了。”
梁文修却不认为这是个问题,他云淡风轻道:“吃下去又如何,再剖出来便是了。”
芷夭僵住。
泉漓也是略带嫌弃:“谁剖,你用你那白骨的手剖?”
梁文修显然被怼习惯了,直接没理这话。
“不过你剖的时候小心些,别把她的内丹捏碎了。”
梁文修笑起来:“若是活不成,我留着这个小雀妖也没了价值。”
泉漓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他把芷夭嘴里的抹布揪了出来,十分嫌弃地扔去了一边。
“听到没,是这个玩意儿出的主意,若是你真不小心一命呜呼了,可别找错了仇人。”
芷夭这会儿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满脑子是如何让这珠子不落入他人之手,好在泉漓也没指望他回答,趁着芷夭不注意往她嘴里丢了什么东西。
芷夭震惊抬头,泉漓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没多一会儿,芷夭就逐渐失去视觉,剖腹之痛似乎也不那么明显。
她渐渐失了意识,只隐隐约约听见泉漓与江景止讲话:“哎呀,本君一时大意,这小鸟的內丹也一并捏碎了。”
随后她再醒来,便是在这房中了。
芷夭话语停了,她从失踪到现在的事情已然讲清。
言歌一时沉默。
若是芷夭描述不错,竟是泉漓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麻沸散,叫芷夭被剖腹时不那么痛苦。
而他所言芷夭内丹已碎,应也是为了救芷夭一命。
至于变成人形……若是雀身剖腹,怕是现在已经看不到芷夭这个小雀妖了。
言歌不解道:“泉漓如此行事,究竟是为何?”
江景止也思忖:“或许是看在我们往日情谊吧。”
这话说出连自己都不信,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解释。
不过有一事叫言歌十分在意。
泉漓若是早早的准备好了麻沸散,又叫芷夭变为人形,显然是早就知道梁文修会有这么一计。
……他何事变得这样聪明了?
江景止叹息一声:“或许是鲛族的事叫他成长吧。”
的确。
没有人能在那样的仇恨中仍旧保持曾经的赤子之心。
虽说言歌与泉漓见面不是吵架就是打架,但其实她并不是真心希望泉漓受什么报应。
知道了泉漓并非全心全意帮着梁文修,言歌也松了口气。
“对了。”
言歌道。
“泉漓把芷夭救下,会不会也是因为他在给我们传递消息?”
江景止反应很快,立刻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泉漓已经今时不同往日,所言所行皆有深意。
话题又转回了芷夭。
芷夭听了这话也是眼前一亮:“我就说他抓我的时候做什么叫我睁开眼睛,又拎着我看了周围,原来是这个意思!”
泉漓竟是叫她记住方位,向来也是存着叫她告知言歌的心思。
不过芷夭的脸又垮了下来。
“但那周围都是树林,我实在是……”
这话江景止深有体会。
昨日他便险些在这层层叠叠的树林中迷了路。
他这样观察仔细尚且如此,何况是芷夭慌乱中瞟的那几眼。
言歌也不气馁,安慰道:“先别想了,好好养伤。”
她说着又有些不放心:“那臭鱼下手没轻没重,你当真只是皮外伤?内丹没事?”
芷夭乖巧地点点头:“别担心,我们做妖怪的坚强得很,这点小伤两天就好啦……”
说着她又有些难过:“不过我没能保住那珠子……那珠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这话当然问的是无妄。
言歌想到这一茬,也有些自责。
先前她想着这事要芷夭亲自跟无妄说才好,然而一来二去,种种事情接连而至,竟叫她把这事给忘了。
若是她早些提醒无妄,说不定无妄便会对芷夭重视起来,芷夭也不至于有此一劫。
无碍我那个的手摩擦着长-枪,听了这一问垂下了眼眸:“……旧时法器罢了,上面沾了佛息,许是对梁文修那怪物有着用处。”
芷夭点点头,说了这么多她早有些疲惫,这会儿芷夭轻声哄着睡下了。
见芷夭睡熟,言歌才收了轻松的面容。
待她出门时已是一脸严肃。
无妄与江景止仍是守在门口,江景止见到言歌脸色也不觉惊讶,同她一起面向无妄。
言歌道:“你那套说辞骗骗芷夭便罢了,出家人不打诳语,那珠子究竟是何物?”
无妄垂着眼,看不清神色。
言歌有些急了:“你隐瞒什么?若是此物对梁文修大有用处,对我们也是极为不利。”
道理无妄自然是懂,但他却不知从何开口。
这次江景止没站在无妄那边。
他不是个爱勉强人的,若是旁的什么事,无妄不爱说,他也不会再问。
只是此时事关重大,非说请不可。
言歌见无妄神色,也知于无妄而言此事不好开口,只能压下心中邪火,等他自己想通了开口。
无妄拎着长-枪的手紧了紧,开口时异常慎重。
“那颗珠子……我们从前猜测梁文修究竟要如何逃过天罚,想来就是要那颗珠子。”
言歌不解。
什么样的法器能叫人连天罚都逃得过去?
无妄再开口,声音端得是云淡风轻。
“那珠子,是我一节佛骨所制。”
言歌愣住。
她仿佛没有听清,刚刚似乎从这和尚口中听到了极为荒谬的话。
言歌看向江景止,期望从江景止眼中得到个答案,却见江景止也皱着眉头。
“你所言当真?”
无妄点头。
他没必要拿着这事说谎。
江景止险些气笑:“我就说,为何你这么多年都无法成佛。”
佛骨不全,如何成佛?!
无妄不言不语,承受着来自挚友的怒火。
江景止所气的全然不是这珠子落入梁文修手中,叫梁文修有了护身法宝。
而是这么多年,若是佛骨不全,那他修行的意义何在?
言歌也沉了脸色:“你为何要将佛骨放在芷……她的尸身上?”
无妄又不说话了。
但江景止却代为解释了。
他语带讽刺:“自然是为了叫芷夭生生世世都寻的到他。”
佛骨与尸身埋在一处,尸身与魂魄都沾了佛骨的气息,这气息经久不散,再投胎时两人都不会太远。
江景止继续怒道:“我还道你跟芷夭缘分深,这么多世虽没能勘破这个劫数,却也能世世相遇,原都是拜你自己所赐。”
言歌当真迷惑了。
若是说无妄对芷夭用情至深,那做出此举尚有原因,但他明明白白说过了不爱,此举又是何意?
言歌也明白了为何他方才要撒谎。
这举动旁人都不能理解,何况是芷夭。
没那个心思,就不要叫人误会。
无妄喉咙动了动:“小僧……我欠她的,定然要还。”
若是没有这佛骨,人间的羁绊又能深到哪里去呢?
最多三世,便消散了。
三世之后,曾经再深的情感也会尘归尘,土归土,再见皆是陌路人。
到时他该去何处还清自己所欠下的罪业。
这便是他从未宣之于口的执念,也是他不配为佛子的卑劣心思。
第六十二章
人说世间因果自有循环,就像无妄也不曾料到,他往日私心的一截佛骨竟会促成今日之劫。
事已至此,再多的斥责也无用。
江景止缓了缓,这才冷静道:“梁文修若真是芷夭所说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怕也是强弩之末。”
他的计划尚有许多疏漏,之所以选在此时动手,估算也是自己撑不下去了。
言歌颇为不解:“不是说他行夺舍之事,怎么现在就成了这副模样?”
江景止冷笑一声,余怒未消,索性把这气都撒在了梁文修身上:“他这便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向来是有舍才有得,梁文修的术法阴狠,料想是肉身与魂魄难以再融合,才是眼下这么一副半具枯骨的模样。
言歌再看无妄总觉得烦,干脆转了过去,眼不见为净。
“现在的情况是,梁文修握了信仰之力,又吞了人皇气运,现在还拿了佛骨,只欠东风。”
这东风自然就是山上那座土地庙。
若是叫梁文修成了地仙,那他们才是真正的奈何不了他。
言歌道:“所以我们要在那之前找到他,然后把他除掉。”
无妄握紧长-枪,声音中罕见地带了杀气:“此人必除。”
言歌没理他。
虽眼下他们唯一的优势便是泉漓这个变数。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并未将他们的行踪告知梁文修,显然这二人只是面和心不和。
不过全然依赖变数是万万不可的。
这事言歌也是疑惑。
在蚌洲时泉漓便明确表示了对梁文修的不喜,他向来不是委屈自己的,这时背着自己的意愿与梁文修合作究竟是为何?
江景止倒是有所猜测:“泉漓那个性子,便是鱼死网破也是不愿被威胁的。”
言歌不解:“所以他是自愿?”
江景止摇头:“是,也不是。”
这话叫人迷惑了。
江景止继续道:“泉漓所在意的只有报仇,但报仇一事他自己便可完成,何况人皇已除,他没有道理还留在梁文修身边。”
言歌顺着江景止的话想,还真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所以梁文修手上定然握着泉漓无法拒绝的东西!”
江景止点点头。
泉漓不为名,也不为利,能叫他在意的……
江景止有所猜测,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言歌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十分震惊:“莫不是他的族人……?”
这便是江景止方才猜测的。
“只是不知是有关鲛族的什么消息才能叫泉漓这样委曲求全。”
言歌遗憾道:“若是能问问泉漓便好了。”
江景止摇摇头:“他怕也是不自由,不然早就来寻我们说明一切了。”
言歌想想,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泉漓不是个能藏住心事的,能那样委婉保住芷夭的性命已是难得。
若是他有办法,不至于什么都不说。
“算了,”言歌放弃思考:“索性把那个梁文修杀了便是,管这么多其他做什么。”
江景止没忍住笑了出来。
言歌向来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能安安静静分析那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不过她话糙理不糙,的确,只要将梁文修除去,一切都好说。
江景止桃花眼一眯,笑了起来。
言歌一瞧他这神情,便知他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