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道:“本尊为了给你们降雨犯下天条,现被玉帝发现贬下凡间。”
村民自然是惶恐,不知如何才能报答这仙者的恩情。
神仙这时叹了气,说道:“本尊在凡间没有真身,极易消散,若你们尚且有感恩之心,便建个土地庙吧,也好叫本尊有个落脚的地方。”
一切似乎合乎情理,村民们自然是感恩戴德地照着神仙的话做了,不过神仙还有一事嘱咐。
“凡界妖物常视谪仙为食,若是被发现恐本尊亦有危险,现下还要各位发誓,绝不将此事透露半句,否则将死于非命,你们……可能做到?”
众人正被这神仙感动地五体投地,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纵然听了这话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也不愿抚了神仙的意,连连许下了诺言。
说到这儿,李婶怔了一下。
言歌敏锐发现了,关切询问,李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当时听了这话有些害怕,就没回话,该不会是因为这样,才没被咒上吧……?”
言歌没忍住笑出来。
人说善良的人总会有好运气,兴许就是李婶平素的热心肠救了她这一命。
江景止也笑开:“若那神仙是梁文修假扮,依着他那个半吊子模样,施咒要人配合才能成也是情理之中。”
他瞧不上梁文修行事,这会儿也是能踩便踩。
李婶拍了拍胸口,一阵后怕:“还好老婆子是个胆小的……”
不过旁人兴许就没那么好运了。
言歌想想,还是要确认究竟是这咒术为假还是单单李婶没中招才放心。
江景止却是一阵不愿,他救李婶本已经是看在言歌的面上,要他去外头随便抓个人触碰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但奈何不过言歌可怜巴巴的眼神,江景止到底还是无奈妥协。
无妄在一旁冷眼看着,心想言歌这无往不利的功夫八成是用在了江景止身上了。
这事不急,几人还是细细盘算听到的这事。
所谓干旱与降雨,多半就是泉漓的杰作了。
他的本事江景止是知道的,若是全盛时期,别说的这一方小小村落的水,便是在远一点的护城河,只要他想,皆能掌握在手。
这也是为何人皇那般忌惮他的原因。
不过眼下显然他重伤未愈,许多事办不成,这才与梁文修搅合在一块。
江景止的神色暗了暗。
梁文修此番是注定要遭天谴的,只是不知泉漓在其中扮了什么角色,若他也沾了不小的因果,也不知凭他之力能不能护住这条蠢鱼。
无妄有些安奈不住:“但那梁文修此刻正在何处?”
江景止摇摇头。
这话难讲。
泉漓既然已经知道几人的踪迹,必然会与梁文修商量着对策,若是再拖上几日,等土地庙建成,他自会出现附身,只是那时为时已晚。
若要成地仙,首要条件便是有凡人信奉,先前梁文修搞的这些动作便是为了这一村人的信仰之力。
眼下阻止也是来不及了,怕是那些力量早就汇聚去了梁文修那儿。
实则若是江景止所猜不错,梁文修现在应当已经做足了完全准备,不说是地仙,应已是个半仙的魂体。
只不过这梁文修此人过于谨慎,即便半仙之体有半成胜算也不愿与江景止几人面对面。
这样想着,江景止嗤笑一声。
也难怪,谋划了那么多年,自然是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言歌此刻也有些焦急。
本以为追到了村子便会有办法,没想到还是一筹莫展。
多拖一刻,芷夭便多一刻危险。
虽说自芷夭不见他们便马不停地赶来,但泉漓那厮是走水路的,脚程与他们不在同一程度,这会儿应该早就把人带回到了梁文修跟前。
言歌猜测:“芷夭同他没有半点干系,他抓芷夭,会不会是为了威胁我们不要多管闲事?”
若真如此,那芷夭尚且能保住性命,毕竟若是芷夭死了,梁文修手中便没了筹码威胁几人,只有芷夭活着,言歌一行才会投鼠忌器。
江景止却摇头:“泉漓将她抓走,没留下只言片语,威胁的可能不大。”
这事言歌自然想过,这会儿不过病急乱投医。
不过也不算毫无头绪,江景止道:“若是梁文修想吸收这些信仰之力,必定要离信徒不远,且要极为安静的地方。”
他说着看向方才起就听不懂他们谈话的李婶:“附近可有这样的地方?”
李婶回过神,仔细想了下江景止的问题,颇为烦恼地皱起了眉。
她连村口都没出过几步,哪里知道什么旁的地方。
言歌见状也泄气,知道她再问不出其他。
无妄倏地站起。
言歌一惊,皱眉看他:“做什么?”
无妄的面色依旧没什么波澜,说出的话却叫人心惊。
“既是不远,小僧便把这周遭土地一寸一寸踏遍,总能找到。”
他面容平静,仿佛不知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人之语。
“胡闹。”
江景止呵责。
“你拿什么踏,凭着你一双脚?”
无妄这时竟还有说笑的心思:“自然是要靠马兄的四只脚。”
这话是玩笑,却是无人能笑出。
江景止想叫他冷静,话却在嘴边如何也说不出口。
扪心自问,若是此刻失踪的是言歌,怕是他会比无妄更疯。
他叹口气。
人说年少的情谊最珍贵,果然不假。
江景止伸出手:“你那舍利一般的宝贝,可还有?”
无妄不解其意,他虽为佛子,但舍利只那一颗,给了江景止后他身上也没什么能被称作宝贝的东西了。
江景止见他神色,也知自己要求过分。
能补魂的东西少之又少,佛家舍利已是世间难得。
最终他还是无奈掏出无妄给的那颗舍利。
舍利再珍贵也是能量有限,他不敢多用,怕这舍利被吸干后成了废物,无妄没法带回去交差。
再则,他终将与梁文修有一战,本还想备着以防万一。
也罢……
他看向李婶:“不知可否为我几人守门?”
李婶自然听出这是要自己回避的意思,她现在对这几人全然信任,这会儿也不多言,扭头便守在了门口。
李婶走后,无妄疑惑道:“你这是作何?”
江景止没理他,闭上眼睛缓慢将舍利上的灵气运到自己体内。
言歌没见过他吸收灵气的模样,这会儿眼也不眨地看着,生怕落下什么画面叫自己终生抱憾。
灵气肉眼可见地从舍利转移到了江景止身上,江景止再睁开眼睛时,眼中光华流转,先前虚弱的模样去了大半。
他似笑非笑地觑了无妄一眼:“这次算你欠我的。”
第五十九章
无妄尚不解其意,便见到江景止又掏出一把子符咒出来。
也不知他先前藏哪里去了,言歌眯着眼仔细辨认一番,竟都是缩地成寸。
她也是这时才懂江景止要做什么。
无妄两双腿,哪怕再加上马匹的四条,想在短短时间内搜遍这方圆百里也是痴人说梦。
唯有他暂时补了魂能用出道法,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无妄的神色动了动,到底没能说出什么别的。
“谢了。”
千言万语,皆在其中。
言歌也担心江景止的身体,但芷夭她又不能不管,这会儿只能咬了牙,暗自发誓,若是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定要保护好江景止。
保护不了便跟他一起死了。
江景止不知她心里想法,叫着二人抓紧他,双目一闭便换了个位置。
再睁眼时是已经到了山脚下。
百里之外纵然是察觉不到梁文修所在,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若要成地仙必定气势不同,只要接近定能察觉出。
何况他多半还带着那个匕首,若是恰巧匕首出鞘,还有言歌这个狗鼻子在。
说是一寸寸找,便要落实个彻底,江景止不敢传太远,只能一次半座山,几次下来便有些体力不支。
言歌踮起脚尖给他擦着额上细汗:“不然歇息片刻?”
江景止摇摇头。
他这残魂聚不住灵力,若再拖着怕这舍利的灵气也要消散了。
不知传送到多少次,就连无妄都险些开口说句“算了”。
偏远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层层叠叠的树林,江景止有些记不清了,看着哪一处树木都有些眼熟,这会儿停在这儿狠狠地眨了眨眼,盼着自己能缓过神。
旁边是个小溪,言歌本是瞟了一眼,却是面色一变。
河边躺了个人,不知生死,身下满是血色。
而那身衣服,若是看的不错,正是芷夭失踪时所穿。
言歌顾不得多说奔了过去,无妄与江景止顺着一瞧也见了这幕,当下紧随其后。
近了身言歌险些跪倒在地,她一双手有些颤抖,不知该往哪里放。
她小心翼翼地托住这人,慢慢地将她翻过来。
苍白的面容印在言歌眼中,言歌蓦地舒气。
他们找到芷夭了。
但她这口气尚未完全吐出来,视线向下一瞧,又定在了原处——
芷夭的腹部,竟有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被她压在身下的血色,想来都是从这流出去的。
言歌双手颤抖,有些不敢探芷夭的鼻息。
无妄此时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但他还是强自镇定:“芷夭并未变回雀身,并不致命。”
妖族一旦修成人身,除非自己自愿,不然只会在受到致命伤时变回原型。
芷夭尚能维持人形,一切还来得及。
言歌对妖物不甚了解,听了这话才慌乱地将手探在了芷夭鼻下。
还有气。
她托着芷夭,瘫软在地。
江景止早早在身后撑着她,这会儿见她如此,默不作声地将她环住。
言歌当真从中汲取了些能量来。
她甩甩头,恢复了镇定。
“芷夭的伤要紧。”
虽说这伤不致命,但芷夭不知为何始终昏迷不醒,言歌不好背她,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无妄伸出了手:“我来吧。”
言歌看了他一眼,沉默地退了一步。
几人再次回到李婶家中,李婶吓了一跳,这几人走时没个声响,来时更加突然。
不过在看到无妄怀里的芷夭时更为震惊。
“这这这,这孩子是怎么了?”
这时天色已晚,言歌不愿惊动旁人,赶紧叫李婶噤声。
“李婶,我们几人怕是要叨扰了。”
“说什么叨扰。”
李婶连忙侧身叫这几人进来,她知道这几人身份不一般,见了这血葫芦一样的人也没多问,手脚麻利地准备了热水。
三个人都没有照顾伤员的经验,最后还是靠李婶才把芷夭安顿好。
芷夭伤的重,李婶把两个大男人赶出去,留了言歌在这儿照顾。
她一边给芷夭清理,一边语中带着心疼。
“这好好的丫头,怎么伤成这样……”
李婶膝下无儿无女,言歌在她看来同自己女儿差不多,芷夭长的小,叫李婶又是一阵怜爱。
不过言歌知道,外伤可以叫李婶帮忙,其余的还得叫江景止和无妄进来看看。
芷夭的衣服也脏了,李婶扯了布条,把芷夭的伤口包扎好,然后配合着言歌给她换了身清爽的,这才叫江景止二人进门。
这时芷夭虽面容依旧苍白,比起方才干净了不少,这会儿看着没那么触目惊心了。
李婶自觉,怕自己在这儿这几个小辈不好说话,这会儿已经退了出去。
江景止竖起手指往芷夭眉间一探,言歌紧张地盯着。
片刻后江景止收回手,对着言歌安抚道:“放心,神魂没事。”
言歌还是放心不下:“那为何还不醒?”
妖族身体比人类强了太多,没道理芷夭一直昏迷。
无妄想到什么,伸手搭在了芷夭的腕间。
言歌没听江景止提过无妄还有这望闻问切的本事,但这会儿也只能屏息看着,期望他不是做做样子。
无妄这么多岁数不是白活的,有那么几世他也是生在行医世家,虽也是学了个半截就跑去出家了,但这些基本的他还是会的。
也难为他能将这本事从数千记忆碎片里刨出来。
无妄把过脉,终于松口气。
“怎么样?”
言歌关切问道。
无妄退后一步,叫言歌上前照看:“皮外伤,昏迷不醒好似是被人下了药。”
“下药?”
言歌皱眉。
能给她下药的自然不会是旁人。
泉漓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等芷夭醒来再好好问问了。
妖族恢复能力强,这会儿确认了是皮外伤几人也放心了,芷夭兴许睡上那么一两天就会醒来。
几人退了出去叫芷夭好好睡,言歌见到李婶还有些不好意思:“李婶,我们可能得在您这儿打扰一段时日了……”
李婶这会儿正准备晚饭,一边摘着豆角一边回过头笑笑:“这傻丫头,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江景止掏出些银两要递给李婶,李婶却连连摆手:“江公子这就客气了,举手之劳的事,谈什么银钱。”
她说着看向言歌:“况且言歌这丫头……说句大不敬的,我把她看成自己闺女,自家闺女的事儿,哪有收钱的道理。”
她说完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笑笑便去了厨房。
她走后,江景止拍了拍言歌的脑袋。
“她对你倒是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