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江景止动作,这符咒自行飘出,茗语从其中显现了出来。
此时空气似乎陷入了寂静,连先前躁动不安的阴气都凝滞起来。
茗语缓缓飘到石像面前,与石像四目相对,随后与石像额头相抵。
她开口,声音浅吟低唱,叫人忍不住细听。
“修郎。”
言歌被面前的变故吓得一惊,忙去看江景止,却见江景止双手向下按了按,叫她静观其变。
不知为何,从她出现开始,石像便一动不动,这会儿听了从她口中的称呼,冰冷的石像却开始微微颤抖。
江景止眉目微抬。
他竟忘了,茗语的幻术先前可是连他们都骗了进去,此刻对付一个与她有着几世纠葛的人再好不过。
梁文修到底已经不能以常人标准横梁,这会儿虽只恍惚一瞬,却很快就能回神。
然而江景止等的就是这致命一瞬。
见梁文修魂魄不稳,对石像的控制有了一瞬间空白,江景止以手做决,额头冷汗渐起,与此同时,贴在石像身上的符咒发出火烧般的红色,渐渐燃烧起来。
梁文修发出一声凄厉尖叫。
茗语见状,立刻飞身而回,此刻梁文修已被逼出,他的真身果然看不出个数,是团浑浊又不详的灰雾。
他口中发出凄厉长鸣,其中恨意叫人汗毛直立。“茗语——!”
他欲向茗语袭去,茗语周身出现了一层羽毛样的防护,进拘灵符前的一瞬,她微不可见地对着芷夭的方向投了个感激的眼神。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言歌与无妄齐齐出手,上古凶兽之力与涤荡的佛门之气同时抵达,大罗神仙也要喝上一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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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法师:江景止,远程爆破
刺客:无妄,背后一刺
战士:言歌,正面突击
辅助:芷夭,提供物理与法术护盾
兄弟们,一波了!
第六十八章
果不其然,梁文修本就神志不清,这一击根本避无可避。
但他到底是修行了数百年,腹背受敌竟也还能堪堪避过要害。
就在此刻,控制忽然传来一声雷鸣。
原本的天空浑浊不清,但这片阴云却与人为不同,抬眼望去,能隐隐见到乌云背后的朗朗乾坤。
便是这片云,逐渐酝酿出声势浩大的天雷。
无妄眼中漏了丝笑来。
他知道,方才他赌的机会来了。
逆天成为地仙,势必要遭天罚。
梁文修自然也是见到了这一清醒,看不清五官的迷雾中发出疯狂的笑声。
“世间万物阻我又如何!我定然成仙!”
凭什么!江景止从前也是个凡夫俗子,怎么他就有机缘成了不老不死的鬼仙!
凭什么!那人皇如此懦弱窝囊,却还有这狗屁的气运!
凭什么!泉漓不过是个异类,却从小受人爱护,即便全族被灭也有人为他谋划退路!
他梁文修是什么都没有,但那又如何!
什么所谓的天之骄子,不还是被他牢牢握在掌中!
想要长久地活下去,这有什么错!自己追求的不过是他们这群人平日看不上的东西罢了!
他近乎疯狂大笑,全然不怕接下来的雷击。
他自然是不怕,有无妄的佛骨做衬,即便有万千雷劫也要让他几分。
天雷就要落下,江景止面色一变,急急换无妄与言歌离开。
若是被天雷波及,几条命都不够他们去了。
言歌自是惜命,早已退到了江景止身侧,却听芷夭一声惊叫:“无妄!”
言歌猛一回头,却见无妄还牢牢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芷夭不管不顾就要冲进去,被言歌手疾眼快地拉住,她不知无妄要做什么,却也知道决不能让芷夭这么贸然冲进去。
阴云越压越低,也不知这梁文修究竟做过多少恶事,按这天雷的阵仗竟好似要将这一方天地都劈裂一般。
梁文修无暇顾及其他,这会儿浓雾微动,从中透出一颗红色珠子来。
这便是曾属于无妄的佛骨。
就在此时,天雷落下。
梁文修信心满满,却听无妄一声冷笑。
梁文修心中顿时生起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无妄开口了:“我的东西,你也配碰?”
话音刚落,从他腕间飞溅出一道鲜血,正正撒在佛骨上。
先前他叫江景止同意无妄的要求,等的便是天雷落下,佛骨显现之时。
他能将他剥离,自然也能毁了它。
果不其然,佛骨沾了无妄的血,瞬间融化,仿佛从未出现在世间。
“不——!!”
梁文修终于慌乱起来。
“臭和尚,你疯了!”
没了佛骨,梁文修彻底失了屏障。
他不甘心,即便是死在天雷下,也势必要拉个垫背的!
他如蚀骨之蛆一般缠上无妄,无妄却没有半点要逃的意思,眼见天雷要落下,无妄深深地望向一旁几人。
这一世依旧没能完成夙愿,便许愿来世吧。
若有来世……
天雷落下,无妄于一片轰鸣中闭上了眼。
但有一声长鸣却穿过这漫天雷声刺到了他耳中,这声音凄厉,仿佛渗着鲜血。
“芷夭——!”
无妄双眼猛地张开。
他被护在一片洁白的羽毛中,芷夭在他面前,眸中满是眷恋。
她唇角微动,无妄来不及分辨她说了什么,只觉这一刻她的脸与八百年前相重叠,但他来不及伸出手,世界便被一片白茫取代。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短短一瞬,也可能是几个时辰,无妄终于从一片晕眩中回过神。
梁文修已经魂飞魄散,半点痕迹不曾剩下,真正的日头没了遮挡,仿佛不曾参与过人间事一般挂在天上。
四周土地皆被掀开,无妄茫然地跪坐在一片狼藉中,有些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一场大梦。
直到江景止与言歌冲过来,无妄才如大梦初醒。
他嘴唇微动:“芷夭……”
无妄好似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血液还在流动,江景止与他做了几世好友,从未见他有如此狼狈又慌乱的时刻。
言歌亦是十分慌乱,先前她明明拉住了芷夭,不想芷夭突然化作原型,她一时不察,竟叫芷夭挣脱了去。
若是她小心一点,握得在紧一点……
言歌不敢多想,也没有立场埋怨无妄,只能忍着泪同二人一起在这满地泥污中翻找着关于芷夭的一点点线索。
无妄咬着牙,死命地刨着每一寸泥土,他不愿放弃,也不敢相信。
八百年前她就是这样倒在他面前,为何八百年后还要再来一次。
他欠芷夭的,究竟要如何偿还。
“在这儿!”
言歌喜极而泣,从小泥潭中挖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尚且来不及确认,就被冲过来的无妄小心翼翼抢了去。
无妄的双手几乎颤抖,近乎虔诚地捧着这小小的山雀,到底也没敢伸手去确认。
江景止终是不忍。:“先前她回栖凤城时我怕他出事,给她塞了张保命符。”
应该能为芷夭挡些天雷。
无妄听了这话,才敢小心地将雀雀捧到面前,果不其然,虽然微弱,但山雀的胸脯确实是在起伏。
无妄松了口气,却控制不住地鼻头一酸。
这位天生佛骨,到底落下了一滴凡尘泪。
余下的话江景止未说,命是保住了,但其余的,他还真的没有办法保证。
但这对于无妄来说就足够了。
他将芷夭交给言歌,收敛了神色。已经不见方才的脆弱。
旁边还有一阵的阴魂要渡。
江景止对他点点头,也着手处理一些遗留的事。
那尊土地像没受天雷一点影响,正慈爱地望着众人,江景止这才掏出先前被收起的拘灵符,有个光影从中冒出,逐渐附在了土地像上。
与梁文修附身时不同,这身影一附上去,周围肉眼可见地生出了绿草,不一会儿便是一片鸟语花香的景象,不知是不是错觉,言歌甚至听到有仙乐响在耳边。
土地像已经有灵,若是没有地仙驻守此方,反倒会给此处带来灾祸。
待这番异像褪去,土地像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有血有肉的慈祥老头。
他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随后对着江景止二人作了个长揖。
江景止却没受,侧身避开:“你如今是地仙了,这礼不必拜。”
新任徒弟却摇摇头:“若不是鬼仙照拂,老朽哪能有今日,这礼您受得。”
这人便是先前在栖凤城遇见的赵善人。
先前知道梁文修的计划时江景止便萌生了这个想法,若说有谁是有功德在身,坐上地仙这个位置天地也不会动怒的话,如他所见,便只有这么个傻老头了。
总归是要有这么个地仙的,与其便宜旁人,不若就给认识的。
只是没想到阴魂一事横插一脚,生出这么些事端来。
好在赵善人善举颇多,是正位成仙,即便耽误了些时辰,这天地也不得不认。
江景止道:“既燃你已成地仙,便好好守护这一方土地吧。”
赵善人拱手称是。
这处经了太多磨难,单是气运就比旁处若了不知几成,但愿这新上任的土地能为这村子做些实事,至少把失去的气运补回来吧。
芷夭仍旧未醒,言歌有些担忧。
这时无妄回来,江景止思忖片刻,还是将实情说了。
“她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现下看来,应是伤了根本,即便醒来大概也要再修炼些时日才能恢复人身。”
他口中的‘时日’自然不是寻常人的几天几月,芷夭是妖族,受此创伤,恐怕要再修炼个一两百年才有如今灵力。
而这期间,怕是只比凡鸟多了些机灵罢了。
一二百年而已,在江景止看来实在不算什么。
见无妄没说话,江景止笑起来。“你佛骨不全,一两百年后怕还是不能成佛,到时寻来便是。”
无妄笑了笑,没接这茬。
言歌这次终于惦记着要同李婶告别,山上那般声势浩大,即便是她也听见了,好不容易等几人回来了,没成想就是个要离别的消息。
李婶颇为不舍,拉着言歌的手怎么也不愿放开。
“怎么刚忙完就要走呢,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要割麦子,现下正是时候,要不等割了麦子再走吧。”
这当然是借口,无非是不舍罢了。
言歌本没有旁的思绪,听了李婶这番话倒还真生出些不舍来。
她想起梦中的季夫人。
若是她陪在自己身边,大概每次自己出远门的时候,也会像李婶这般对她恋恋不舍吧。
江景止也是难得见言歌对一个普通人露出这般神情,他也有些犹豫:“不然……”
言歌却摇头:“不啦李婶,我的朋友还等着我呢,下次……下次我再来看您。”
但言歌心里知道,凡人寿数这样短暂,李婶怕是等不到她的下次了。
芷夭重伤未醒,言歌实在无法放下她只顾自己一己私欲。
言歌与江景止商量过,决定带芷夭回家,山上清净,加上江景止库里那些灵力充沛的宝器,于芷夭的伤也有益处。
只是无妄却是要与他们告别了。
言歌觉得有些可惜:“你不想等到芷夭苏醒吗?”
无妄伸手抚了抚沉睡中的芷夭,他的眼中罕见露出这般露骨的温柔。
“凡尘人自要归于凡尘去。”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他一个佛子,怎么就凡尘人了。
无妄却不解释,到底是与江景止二人就此告别。
自从那日后,江景止便有些摸不清这个老友在想些什么,此刻见他走得干脆,便也不再管了。
索性若是芷夭醒了,自行飞回去找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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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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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说起来,当日叫言歌出来收回长-枪时,实在未料到今日。
这一出门,竟就是大半年。
二人久未归家,这次回来又多了个雀雀,言歌不禁有些欢喜。
江景止在一旁看着却有些不是滋味:“我平日冷落你了?”
言歌搞不清他这话是从何说起,带着些疑问看着他,江景止也知自己这话说的怪里怪气,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素来爱闹,总与我关在深山是不是觉得委屈?”
这话是从何说起?
言歌本是茫然,看到手里捧着的雀雀,这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恍然大悟,好笑摇头:“我欢喜芷夭来陪我,是因为她是我的朋友,又不是因为我同你在一起无聊。”
江景止听了这话才觉得舒坦,又问:“那我陪着你,你不欢喜?”
“自然欢喜。”
言歌答的没犹豫,笑出一双月牙眼:“谁叫我喜欢你嘛。”
江景止轻咳一声不说话了。
他总是拿言歌没办法。
这一路行了月余,芷夭却始终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想来也对,天雷毕竟不是凡人能扛得住的,她能保住性命已是难得。
终于到了山脚下时两人都松了口气。这处是江景止从前千挑万选的,山脚下有村落,却离他们称不上近,也不会有人误入。
江景止撤了阵法,兜兜转转两人终于回到了家。
江景止自然是不会亏待自己,院子篱笆做墙,左边是花房,右边是江景止平日收集的灵器,主屋端的是漂亮奢华,院落整体来看直把‘自在’二字写在了明面上。
大半年没回,院子已经落满灰尘,言歌一瞧,撸起袖子便开始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