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止有些无所事事,搬了个躺椅悠闲地在躺在院子晃来晃去,不过这般惬意却没持续多久,言歌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个扫把,直接塞到了他的手里。
“?”
江景止略有些茫然抬起眼,就见言歌正叉着腰一脸严肃站在他面前。
言歌道:“看什么,难不成这房子是我一个人的?”
她说着背过身,看背影似乎忙忙碌碌:“往日我只是个婢女,你十指不沾阳春水也是理所当然,现下我们关系不同了,自然要一起收拾。”
她话说得明白,却始终不肯转过身,江景止仔细一琢磨这话里的意思,乐颠地起身绕到了言歌身前:“怎么个不一样法?”
言歌紧抿着嘴,努力控制上扬的嘴角,白了他一眼后不理了。
江景止就开始了有些生疏的清扫工作。
芷夭虚弱,言歌有意叫她借着灵气修炼,便在江景止的宝库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给芷夭搭了个松松软软的小窝,大概是梦中也觉得这里舒适,芷夭的翅膀略微抖动了一下。
言歌见她喜欢,也是欣慰,江景止这时凑过来,颇为感叹:“先前收集灵器本是为我自己,没想到如今有了别的用途,也不算浪费。”
芷夭的身上又软又暖,好似真的只是安静地睡了一觉,言歌收回手指,有些担忧:“她什么时候会醒?”
妖族的身体江景止也不甚了解,这会儿也只能摇头。
言歌叹口气,说起另外一事:“现下梁文修解决了,你也该补魂了吧?”
江景止如今有了要活下去的理由,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不过茗语也算手刃了仇人,现在有没有改变决定还不好说。
他把茗语放了出来,却见茗语的魂魄与之前相比透明了许多。
江景止知道,这是她的执念已经淡了的缘故。
言歌也有些忐忑,甚至想好了,若是她改了注意,那即便是硬抢的也要把她的魂魄抢来。
这份业障就算在她的头上好了。
好在,即便梁文修已魂飞魄散,茗语的求生意志也并没有死灰复燃。
言歌不知,也没有兴趣知道她从前遭了多大的苦难才能有如今这般决绝,既然结果是她想要的,她也乐得轻松。
既然她没有改变主意,补魂一事也就提上日程。
江景止仔细检查了阵法,确认没什么疏漏后决定闭关。
他与言歌情况不同,虽然不用补个一百年,但是一年半载却是少不了的,他有些担心言歌,言歌却摆摆手:“放心吧,保证你出关的时候我还是完完整整一个!”
说完她踮起脚在江景止唇边亲了亲,江景止正要回吻,言歌却退开一步:“先欠着,等你出关再补。”
说完语重心长道:“做鬼仙的,不要总想着男男女女那些事。”
江景止一阵无言。
他似乎拿她越来越没办法了。
江景止闭关后言歌也没闲着,如何运用玉石剑上的凶兽之气她似乎已经摸到了些门道,只要再用心些,她早晚会完全控制这把剑。
若是她再强些,也不会叫身旁的人有机会陷入险境。
江景止闭关后的一年,言歌正专心致志练剑,却听到了一声细微的鸟鸣。
她一愣,险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不过再转头时,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双黑芝麻一样的双眼。
言歌反应过来后忍不住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芷夭在昏迷了一年后终于醒了过来。
但扑上去后言歌却察觉不对。
这小雀是芷夭没错,但似乎有哪里不对。
小雀歪着头瞧着面前的人,言歌与她对视,险些看成了斗鸡眼,却见芷夭叽叽喳喳一声,蹦蹦跳跳去啄屋檐上的挂饰。
芷夭这番行动,竟好似全然不记得她这个人,甚至……像个普通山雀一般。
言歌一时陷入茫然。
虽说江景止早说过芷夭或许要重新修炼,却没想过,芷夭竟会变成新生儿一般模样。
江景止先前说会闭关一年半载,实际上却是足足五年才出关。
这期间言歌已经将玉石剑练得不能再熟,芷夭虽失了记忆,但五年间依旧与言歌亲密,除却交流有些成问题,倒也没什么不便。
江景止出关是在一个烈日午后。
无妄对待长-枪的态度给了言歌很多启发,这五年她也学着无妄的模样与玉石剑同吃同睡,指望着生出些默契来。
这日阳光太好,言歌怕玉石剑被晒得不舒坦,正打了盆水给玉石剑降温。
江景止便是这时候打开的房门。
言歌听到声音猛地回头,随即起身直接扑到了江景止怀里,江景止也不客气,一低头便把这欠了五年的吻讨了回来。
言歌迷迷糊糊想到,果然是补过魂,力气比之前大了不少。
芷夭飞在他们头上啾啾地叫着,言歌顺势问了她的状况。
江景止此时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双眼一眯便看出了芷夭此刻的状态。
“她受伤太重,记忆随着灵力一起消失了。”
言歌有些失落:“会恢复吗?她还会记起我吗?”
江景止不忍她失望,却也不想说些假话骗她:“或许会吧,但是希望不大。”
言歌听罢勉强打起精神。
不论怎样,芷夭活着便好,索性她活得久,也不是不能等到她在此修成人形。
这日江景止突然叫她跑趟腿,说是写符用的符纸没有了,叫她去百里外的小镇买回来,言歌听了也没怀疑,简单收拾一番便出发了。
索性这次没出什么岔子,一来一回不过三天。
到了山脚下言歌一愣,江景止的护山阵法竟是不见了。
因着有这阵法的存在,江景止二人隐居在此才没被世人察觉,此番景象叫言歌一阵心惊,怕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加急了脚步回去,到了门口却发现屋内张灯结彩。
她险些没认出来。
院子里也热闹,来来去去不少人,还没等她弄清怎么回事,里面就出来个人,颇为热情地将她拉了进去。
“这丫头,怎么才回来!”
言歌略带茫然。
这莫非是什么幻境?怎么拉住她的人是李婶?
五年没有在言歌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李婶的鬓边却多了几丝白发,唯有对言歌的热情丝毫没变。
进了门才看到施施然站在一旁的江景止,江景止对着言歌笑了笑,又指了指李婶,叫她跟着李婶走,于是言歌茫茫然被拉进了屋里,又被按在了梳妆台前,屋里也不是空的,正忙碌的人转过身来,竟是楼婉。
楼婉见她第一句竟和李婶一样:“怎么才回来!”
这话说是问句,却似乎只是随口抱怨,并没有听言歌解释的意思,言歌还没来得及弄清状况,就被这二人按住,又是换衣服又是梳妆,言歌被摆弄得手足无措,这才问出了回来后的第一句话:“这是在做什么?”
听了这问题,楼婉与李婶对视一眼,皆是好笑:“自然是成亲!”
言歌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瞪大了眼:“成成成成亲?!”
楼婉被她这副模样逗得笑出声,按住她的头不叫她乱动,同时嘴里说着:“可不就是成亲!以后呀就是江夫人啦。”
这话显然是言歌没想到的,言歌恍然想,怪不得,原来买符纸是个借口,江景止的真正目的在这儿。
“你们是何时来的?”
言歌懵懵发问。
楼婉一笑:“半月前就收到江公子的信件了,之后在山脚的镇子里住了几天,江公子为了给你个惊喜也是有心。”
她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言歌,颇为满意:“他把什么都准备好了,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做新娘子就好啦。”
言歌抿了抿嘴。
外面天色渐晚,她的打扮也终于告一段落。
凤冠霞帔,明媒正娶,这是言歌之前怎么也没想到的。
第七十章
吉时已到,李婶充起了媒人,言歌盖头一遮,便被领了出去。
“一拜天地——”
“夫妻对拜——”
言歌弯下腰时还觉得是在做梦,透过盖头有些看不清人,她莫名生出些惶恐。
也不知江景止是如何感应,竟好似知道她的不安,言歌只见盖头下出现了只骨节分明的手,她抿了抿唇,将手放了上去。
江景止轻声问道:“吓到了?”
言歌微微摇头,带着头上的凤冠微微作响。
江景止一声轻笑,引着她进了屋子。
江景止早有此打算,虽说与言歌早就形影不离,但没有个大婚仪式,江景止总觉是对不住言歌。
好在此刻得偿所愿,日后这便是名正言顺的江夫人了。
江景止将言歌的盖头掀开,红烛映着她眉目如画,他早知言歌生得美丽,但这个认知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清晰。
此刻全世界的喧嚣都与他们无关,在世人不知的角落,他们真实又热烈地相爱。
江景止有些意动,他俯下身想同言歌亲近,言歌却微微仰了身子,躲过这一吻。
言歌带着些嫌弃:“我好不容易化的这样好看。”
江景止:“……”
能在此时说出这般煞风景的话,江景止竟也不觉得意外。
不过他惯是不会听旁人劝的,当下把言歌拉了回来:“待会儿帮你补上便是。”
言歌便没动了。
实则她方才也是胡言乱语,纵然她活了百年,但这大婚也是头一次,谁能说不紧张呢?
这不是二人第一个吻,言歌却觉得比哪一次都要命。
她紧紧闭着眼,半天才听江景止一声轻笑:“这便紧张了?”
说这话时江景止贴在言歌的耳边,细小的气流吹过,言歌只觉耳上的绒毛都在鼓舞雀跃,那颤抖逐渐满布全身,叫言歌一动不能动。
江景止觉得她可爱,在她耳朵上啄了一下便直起了身子,这可苦了言歌,江景止这一啄非同小可,言歌恍惚觉得被天雷劈中的是自己,竟从头到脚一阵酥麻。
外头有人叫江景止的名字,两人都不是拘泥俗礼的,但言歌有些舍不得自己这身行头,非要在屋里再坐一会儿才换衣服,江景止没办法,远来是客,只能先出门招待。
江景止出门后,言歌才捂住脸在被子上滚了又滚。
成亲了,和江景止成亲了!
耳边传来啾啾的声音,言歌抬头一瞧,才发现横梁上的芷夭,就见这小雀身上也不知被谁挂了个小小的红绸,脸上也用胭脂涂了红彤彤的两团,这么一看道像个报喜的小仙雀。
方才叫江景止的是楼望,先前他对着言歌确实有些旖旎心里,但此刻见她嫁人,不知怎么的也生不起什么嫉妒心情,只单单为她高兴。
这会儿他酒喝得多了,人也大胆,竟直接把江景止从新房里叫了出来。
他一手拎着一个酒壶,直接怼到了江景止面前:“干!”
江景止不甘示弱,接过酒壶一饮而尽。
此时言歌也从房里出来,她换下了婚服,仍是个红色常服,瞧着与江景止极为般配。
楼望一咧嘴,歪歪扭扭地又朝人走了过去。
“小姐,小姐嫁人啦!”
江景止眼疾手快将他拉了回来,楼婉在旁边看这不争气的弟弟也有些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才把人哄着坐了回去。
“言歌姐姐今天是新娘子,真漂亮!”
说话的是同李婶一起来的几个孩子,言歌见了他们也亲切,索性坐到一块聊了起来。
一片喜气洋洋,衬着独自饮酒的无妄便有些寂寥。
江景止拎了个新的酒壶过去,带着些调侃道:“这般寂寥,还以为是你的心上人同旁人成亲了。”
无妄嗤笑一声:“你现在是春风得意。”
江景止也不掩饰,眉眼间全是得色:“自然。”
无妄打量他一圈,确认这人魂魄补全了。
常说祸害遗千年,古人诚不欺我。
江景止偏了偏头,指着言歌的方向:“不去看看芷夭?”
无妄摇摇头:“看了又如何。”
“也对。”江景止回道:“总归她不记得你。”
无妄喝酒的手未停,仿佛这话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江景止见他没反应顿觉无趣。
“罢了,总归你来世寻来的时候,她也该修成人形了。”
这话一出,无妄却是停下了不断灌酒的手。
他看了江景止一眼,突然笑了起来。
江景止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又听无妄道:“这八百年间,能有你这么个朋友,其实我挺开心的。”
江景止扬了扬眉,虽没作答,但提起酒壶同他手里的碰了碰。
他又何尝不是。
得此一友,人世尽欢。
门口突然白光一闪,竟是土地神赵善人也赶来了,江景止一愣,随即起身迎过去,无妄挥挥手,叫他不用管自己。
无妄看着江景止的背影,再看看四周喧闹的人群,举起酒坛,一饮而尽。
这一盏敬故友,亦敬这天地。
那日佛珠融化的同时,他的佛骨也碎了。
佛心不稳,他怕是不会再有来生。
最后一杯,与天地,与故友,与纠葛了生生世世的执念作别。
愿故友此生顺遂,愿天地乾坤朗朗。
众人都为二人高兴,这一闹便晚了些,众人散去后江景止揉了揉额头。
再闹下去,怕是天都要亮了。
言歌也不知跟这群人喝了多少,这会儿还趴在桌子上说胡话,一旁也不知是谁给芷夭也拿了个酒盏,这会儿毛茸茸的小雀正埋在里面呼呼大睡,江景止十分无奈,今日这洞房花烛夜怕是不那么轻松。
江景止正要把人抱回屋子,却眉头微动,缓缓转过身。
果不其然,月色下,俊美男子正站在树后极为不善地盯着他。
江景止笑笑:“来了也不喝杯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