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慧妃的躺赢人生——青丘一梦
时间:2021-07-30 09:49:13

  “这样苦口婆心,就为了把我劝出去走走?”娜仁从镜子里看看她,好笑道:“也罢,便去吧。”
  琼枝便欣慰一笑,正说话的空档,皎皎姿态款款地打殿外进来,绕过寝间与外暖阁连接处的屏风,向坐在妆台前梳妆的娜仁盈盈一拜,“女儿给额娘请安,额娘万福。女儿方才可听了,琼枝姑姑劝着您出去走走,也不知女儿有没有跟着的福气。”
  娜仁一边笑吟吟地招手叫她过来,一边打量她,见她一身月白绣梨花鹅黄缎子滚边的氅衣,内搭立领樱草色衬衣,挽着满族闺中少女常梳的圆满髻,斜插两支嵌蔷薇猫眼一类宝石的银珠花,面上粉黛未施,打扮素净得宜。
  一眼见了,娜仁微有些恍惚,出神好半晌,才长叹一声,道:“五月里了。”
  自隆禧过世,即便除夕年节,皎皎也做素净装扮。今儿这身衣裳虽是清雅,发间点缀的珠花却娇俏,娜仁方想起距离隆禧过世,已过了九个月有余了。
  再过半个月,便足有十个月。再过两个半月……便有一整年了。
  看出娜仁心中想着什么,皎皎一垂头,微有些懊恼,复又笑盈盈地走上前去,将压襟的翡翠牌与娜仁看,笑着道:“这是老祖宗前儿个赏的,额娘您看好不好?”
  不欲叫女儿忧心,娜仁看了看那翡翠牌,只见是极青嫩的果绿色,质地剔透莹美,水头极好,打眼细看,内里仿佛水波粼粼涌动,不过二指宽半指长的一小块,但这质地难得,也是极珍贵的了。花纹是两面的,露出的一面是灵芝仙鹤纹,背面翻过去一瞧,是岁寒三友,寓意都是极好的。
  “老祖宗赏你的是疼你,收着吧。”娜仁抚了抚那翡翠牌,忽然道:“既然用这个压襟,便把那发髻里的珠花换了吧,我记着有一对翡翠梨花的短钗,取来为公主簪上。你清梨娘娘从前最爱翡翠,留给你的那些东西里不少翡翠珠坠,你若是喜欢,寻空档开箱子找一找。”
  皎皎忍俊不禁,柔声应着。
  娜仁又道:“等什么时候,额娘闲了,带你和留恒去南苑小住些时日。也不知她们逍遥自在的,想我了没有。”
  正此时,琼枝依娜仁的话寻出那一对短钗来,要替皎皎簪上。皎皎哪里敢劳动她,忙道不敢,偏头示意朝雾上前为她替换珠钗,娜仁扒拉着首饰匣子,懒洋洋道:“也罢了,她小人家。琼枝你过来,替我看看这两支簪子哪支好看。”
  琼枝低低应了声,正挑拣首饰间,又有福宽抱着留恒进来,小孩子睡眼惺忪地,想是刚醒就被抱了过来,觑见娜仁的身影,也没哼唧,直接伸手要抱。
  娜仁便笑呵呵地把留恒抱入怀中,皎皎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自匣子中取出一支与她头上款式相近的并蒂梨花簪,软声向娜仁道:“今儿簪这一支可好?”
  “可我衣裳——也罢!”娜仁瞥见她身上和头上的纹饰,不由摇头轻笑两声,扬扬下巴:“便劳动咱们公主了。去把去岁做的那身鹅黄缎子,胸口绣梨花枝的衬衣取来。”
  菡萏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捧起原本叠在托盘里搁置一旁的那身衣裳,自去更衣间中翻找娜仁所言衣物。
  皎皎便翘起唇角一笑,眉眼弯弯的,一扫优雅端庄。娜仁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感慨着笑道:“额娘的女儿啊!多大了都是个孩子样。”
  搁旁人跟前可不是。
  原本悄无声息侍立在旁的朝纤忍不住一撇嘴,被朝雾蜻蜓点水般轻轻地看了一遍,忙敛神肃容,恭敬侍立。
  御花园素来是专人打理的,景致确实不错,虽然不大,散个步倒也足够了。
  今岁的合欢花开得早,娜仁带着留恒在树下坐,花朵落在鬓角,微有些痒,留恒伸了伸手,还是没碰到,娜仁见他吃力的样子,略觉好笑,便没抬手,只不着痕迹地低低头,叫他更方便些。
  皎皎撷了一枝花回身便见到如此景象,不禁会心一笑,抬步缓缓向娜仁身边走去。
  “哎呦——!”皎皎一声惊呼,娜仁忙抬头去看,却见皎皎与太子双双跌在地上,皎皎背着地,手上还紧紧抱住太子,没叫他脸着地。
  “怎么了这是?”娜仁急急忙忙起身,皎皎与太子身边的人已一窝蜂地涌了过去,朝雾急道:“太子爷冲过来得太快,奴才都没回过神来,公主就被扑倒。 ”
  “大姐姐?大姐姐!”太子也急了,被嬷嬷抱起,挣扎着挤开嬷嬷,拉住皎皎:“都是保成不好,你怎样了?”
  “……无事,额娘莫急,不过撞了一下。”皎皎看了看太子,眉心微蹙,“从哪里来?怎么急急忙忙的,眼圈怎么红了?谁招惹你了?”
  太子未成想皎皎竟问起这个,整个人身子一僵,未过瞬息,扑在皎皎怀里嚎啕大哭:“大姐姐!”
  这却叫娜仁也吃了一惊。
  康熙的宝贝儿子,虽说教育严苛,谁看不出他暗地里的百般呵护,长到这样大,前朝后宫备受赞誉,少见太子这般脆弱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娜仁眉心紧锁,看向太子身旁的嬷嬷。那嬷嬷嘴唇嗫嚅几下,扑通一下跪倒地上,未敢吭声。
  娜仁面色更冷,厉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九儿呢?兰嬷嬷呢?”
  “慧娘娘——”太子红着眼看向她,忽然问:“是不是等新娘娘入宫,她就是孤的额娘,汗阿玛就不记得皇额娘了?!”
  皎皎猛地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目光凌厉地在太子身边的宫人们身上一个个扫过,一边拍着太子的脊背低声安抚,一边道:“去,请毓庆宫的九姑姑过来。太子身边的人,若是连答话都答不干脆,又岂配留在太子身边?”
  她声音沉沉的,因处理宫务历练几年,身上威势已不是寻常闺阁少女可比,在宫内的名声也很响,此时脸一沉,声音含怒,叫那嬷嬷不由心惊胆战,连连磕头,道:“是、是有几名宫人说闲话,叫太子听见了,这才……”
  “说什么了?”皎皎安抚好太子的情绪,方拧眉厉声问:“为何今日太子身边只跟了你们几个?大雨方过,宫内各处水池水位上涨,草丛地泥泞,太子若出了什么差池,你们担待得起吗?往日少说无六个太监跟随护持,今儿只你们三个跟着,又是这样的天气,是什么意思?”
  “是……是嬷嬷说,汗阿玛近日心情不好,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极好,可以采些回去插瓶孝敬汗阿玛。”小太子扯着姐姐的衣摆,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盯着那嬷嬷。
  一时娜仁与皎皎心知肚明,皎皎轻嗤一声,娜仁抿抿唇,到底她这一年里比皎皎还要狠,底下的宫人更怕她,她面色阴沉目光凌厉地盯了他们一会,便有一个小太监招架不住,颤颤巍巍地将方才太子听到的话如数学来。
  左不过是孝仁皇后亲妹入宫,日后太子便也有人照料云云,都是给还未入宫的那位背书的好话,没成想在小太子这却是适得其反。
  感念皇后九死一生诞下太子,又是结缡十数载举案齐眉的发妻,生前百般不是在人去后皆被一笔带过,只留下各样好处,在无数辗转反侧的夜晚被反复念起,自然更是感怀。康熙时常与太子念叨他的生母生前如何如何,又有兰嬷嬷与九儿两个仁孝皇后的死忠在太子身边,太子对仁孝皇后感情之深,实在不似幼儿丧母的稚子。
  因此,听了那些话,太子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下意识的厌恶。
  厌恶那个即将入宫“抢占”了他皇额娘一切的女人。
  娜仁沉默良久,那小太监心里七上八下的,跪着的三人额头上汗冒了一层又一层,流入眼睛中都无人敢抬手去擦。
  “兰嬷嬷来啦。”打破僵局却又叫他们心中更加忐忑的是娜仁的一句话,兰嬷嬷匆匆赶来,面带急色,还不忘礼数向众人欠身作礼,方道:“敢问贵主儿,这是怎么了?”
  “怕是太子身边不干净。”娜仁替皎皎理理凌乱的鬓发,对着兰嬷嬷微微点头,道:“本宫既奉圣命统领六宫主理宫务,有训导嫔妃教责宫人之权,今日,本宫要发落了太子身边的人,不算逾矩吧?”
  兰嬷嬷忙道:“奴才岂敢,请贵妃娘娘示下。”
  “这三个人,不安分,也不知是得了人的吩咐还是收了人的钱财,倒也没什么差别,传本宫的话,杖三十,不论生死,赶出宫去,凡贴身财物、衣饰、物件,一概不许带出宫去。”娜仁眉目冷冷,脊背挺直,威势天成,“宫里的规矩,怕是有些人都忘了,既然风气不正,那就由本宫来正一正。太子乃国之储本,容不得有些人用那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算计!”
  兰嬷嬷见那三人惶恐不安的样子,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先道了声“嗻,谨遵贵妃娘娘教诲”,见太子眼圈红着,更是心疼,忙道:“太子爷不怕,没事儿了。您说,究竟怎么了?嬷嬷来了。”
  太子将将止住泪的眼眶又有些湿润,指着那三人,却不知要怎么说。皎皎拍了拍太子背,对兰嬷嬷道:“有人借着他们要把有些话传到太子的耳朵里,毓庆宫里的人刻意引太子出来,只是这事还好,若是再大些,有人想要谋算太子的安危,嬷嬷,您算算这责任您担不担得起。太子身边的宫人挑选都要慎之又慎,日常出行也定然是要放到心上的。”
  兰嬷嬷一福身,余光在那三人身上掠过,什么都明白了,面上却恳切地对皎皎道:“遵公主教诲,老奴不敢有半刻疏漏。今日是老奴办差不力,自当请罚。”
  “罢了。您是仁孝皇后身边的老人了,待太子的心是没得说的,下次不要疏忽就是了。皎皎,你也是,与嬷嬷说话尊重些。太子吓坏了,带太子回去,记得熬一副宁神汤喝。”娜仁轻描淡写地点了皎皎一句,却不是冲着皎皎说的。
  兰嬷嬷果然上道,听她此言,忙道:“老奴万不敢当,公主身为皇上长女,又身为太子长姐,训教奴才本是应当的。娘娘的吩咐,老奴记住了。”
  见她满面忧色的,太子抿了抿唇,却没直接上前,只攥住皎皎的衣角,另一只手又扯了扯娜仁的袖口,问:“慧娘娘,皇额娘——”
  “她永远是你的皇额娘,你唯一的额娘。”娜仁揉了揉他的头,笑了,“她是一个值得你用一生铭记在心里的人,她……是个好人。”
  娜仁神情微有些恍惚,长叹一声。
  皇后一生,虽有些心思谋算,大体上倒也配得上“坦荡”二字,不算坏人。
  太子想了想,重重地点点头。兰嬷嬷霎那间眼圈都红了,满是感激地看了娜仁一眼,冲着太子招手:“太子爷,来,回毓庆宫,老奴给你煲汤喝。”
  等太子走了过去,她牵住太子的手,对着娜仁与皎皎福了福身,道:“老奴拜谢贵妃娘娘,大公主。”
  她口吻平静,却不难看出郑重。
  目视她牵着太子走远的背影,娜仁不知怎地联想到乌嬷嬷——她最近又开始围着留恒忙活,每日给福宽和留恒身边那些人上课,比之鬓角斑白的兰嬷嬷,乌嬷嬷应该称得上是晚年顺遂。
  那就是叫人心中满足的。
  陪着她,乌嬷嬷背井离乡,从一望无际的草原走进四四方方的宫墙,她便要担负起乌嬷嬷的余生。
  仁孝皇后临终前安排好了兰嬷嬷,却又在兰嬷嬷执意留下后释然而放心地交托太子,也算是松了口气。可惜兰嬷嬷,照顾着太子,掌管着毓庆宫,只怕晚年‘安宁’这两个字是搭不上边了。
  不过大家交集不深,娜仁也不过随意感慨一下。太子去了,她才方便碰碰皎皎的背,柔声问:“背后怎样?撞到哪里了?”
  “还好,方才疼,这会过去了,应该没碰坏。”皎皎摇摇头,面色还微微有些白,手肘上的擦伤是方才为了支住什么不碰伤头而留下的。
  娜仁心疼极了,道:“咱们这就回去。”又命人传轿辇来,留恒嘴里“啊——啊——”地叫着向娇娇伸手,福宽紧紧抱住他,皎皎对着他,面色柔和些许,“莫怕,姐姐无事。”
  只是——皎皎目光落在跌落在地碎成两截的翠钗,面带着遗憾与痛惜。
  娜仁仔细检查过她的头,此时为她理了理发髻,道:“不要心疼那钗子,额娘箱子里还有几块那样的好料,给咱们皎皎再打几支钗子。”
  皎皎仰头看她,灿烂一笑。
  娜仁心都化了,揉揉她的头,又揉揉留恒的小脑瓜,“走,额娘带你们回家。”
  御花园里这一场风波给宫中带来多少波涛汹涌。
  这事后宫的女人大半都出手推波助澜了,赫舍里家自然是当仁不让当之无愧的主谋,康熙命人彻查此事的同时,心里多少已经有了准备。
  当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地摆到御案上后,康熙沉吟半日,召见了太医后,颁旨为德嫔所出之六皇子赐名为‘祚’。
  胤祚。
  这名字迅速在前朝后宫掀起幡然大波,赫舍里家上下人人自危,太子的毓庆宫也连日沉闷阴郁,兰嬷嬷等极为先孝仁皇后留下的老人愁眉不展,太子感知到周围的情绪,也有些惶惶不安。
  太皇太后已经鲜少插手后宫前朝之事了,然而康熙的旨意一下,不顾康熙晚间是定要去请安的,太皇太后下晌便命人叫康熙去慈宁宫一趟,祖孙二人关起门窗密谈半日。
  康熙去后,太皇太后还有些感慨。
  娜仁端了碗汤药与她,一边催促着喝下,一边道:“皇上说了什么?叫您这样。”
  “一转眼,皇上也如他汗阿玛当年一个年纪了。胤祚……胤祚……”太皇太后轻嗤两声,“德嫔岂有当日董鄂氏的命?细细看着吧,也不知是有好,还是没有好。赫舍里家——是硬生生给太子求来一个挡路石啊。”
  娜仁却道:“六阿哥先天本弱,皇上如此,怕是——”
  “皇权争斗,后宫前朝之事,总有些人是一开始就被牺牲了的。”太皇太后注视着娜仁,眸光幽深,“德嫔今年许是要再进一步了,胤祚……罢了。”
  娜仁多少明白了些什么,默默未语。
  在给胤祚赐名的同时,康熙也没亏待了女儿,
  那日回去后一看,皎皎与地面接触的背上果然青了好大一块,用了好几日药,如今淤血还未散,永寿宫后殿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药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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