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慧妃的躺赢人生——青丘一梦
时间:2021-07-30 09:49:13

  皎皎毫不心虚,也分毫没有惧怕地抬着头与他对视,轻声道:“女儿明白。”
  康熙深吸了口气,将筷子放下,站了起来,“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不要冲动决定,回去再想想。是朕错了,该找一个稳重妥当的人做你的额附,安隽云太过没有主张,处处听你的,哪有半分男儿风范。”
  “什么叫男儿风范?”娜仁拧着眉,仰头看他,“唯我独尊在家中处处不容二话,视妻妾女儿皆为奴仆,便是男儿风范了?尊重、尊敬自己的妻子,愿意听取妻子的意见,就不是男儿风范了吗?”
  康熙俨然没想到她会出来搅局,却没与她辩驳,只拧眉道:“阿姐你不要站出来,别的事情朕都可以依她,也都可以听你的劝,但她堂堂皇家公主,能够周游四方已经足够自在潇洒,她竟还想出海远行?父母在不远游,她将父母亲朋置于何地?”
  “便是皇家公主,才应志存高远。”皎皎道:“女儿不想一生困于四方天地,只见夫君儿女、金银俗物、庸碌平凡。”
  康熙仿佛略受触动,深深看了她一眼,眉目却未舒展,只冷声问:“你将金银看做俗物,那若是你没有了这些俗物,便能够志存高远了吗?”
  “女儿视金银为俗,是因觉心中应有更高远追求,而非如今已然拥有。无论女儿是皇室公主,还是平民之女,都不会以相夫教子儿孙满堂未一生归宿。若能以微渺之身、有限时光见证天地日月、踏遍万里河山、征服海上风帆,女儿便死,九泉亦含笑。若一生困于宅邸相夫教子、受女德纲常所困,未能见云山苍茫、山海迢迢,则纵此世富贵荣华不尽数,便以固伦公主之尊,亦不乐也。”
  皎皎起身,掀起氅衣袍子的下摆,缓缓跪在披上遍铺着的软毡上,一举一动都极为郑重。她正色庄容地,沉声道。
  康熙仿佛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上不去也下不来,心中不知是震怒还是畅快,压在那里,闷闷的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鬼使神差,他转头看了娜仁一眼,见她微微红着的眼圈,眸中泪光点点晶莹,紧紧地盯着皎皎,目光悠远又幽深,也不知究竟是在看着皎皎,还是透过皎皎看着什么东西。
  康熙心底那块柔软的地方便仿佛被狠狠戳了一下,一直拄着桌子的手蓦地握拳,神情莫名。
  好一会,他一口气猛地沉了下去,面上却没表出什么,只深沉复杂的目光在皎皎身上停留许久然后轻轻收回,拂袖转身,“回你的公主府里,好生想想吧。”
  皎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望着他的背影,带他入了暖阁里,方对娜仁轻声道:“女儿便先告退了,改日再入宫陪伴您。”
  她知道康熙不会将对她的火气发向娜仁,但还是忍不住道:“您不如去老祖宗宫里坐坐,陪老祖宗礼佛诵经,待晚间再回来歇着。”
  “我有些话和你汗阿玛说。”娜仁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皎皎便乖觉地将脸贴在她手上歪了歪,软声道:“女儿这便去了。”
  娜仁捏捏她脸上紧致的皮肉,笑道:“去吧。”
  她笑起来的样子是很温柔的,她一认真地笑起来,一双眼眸凝望着身前的人,会显得柔情缱绻。
  皎皎眼睛一湿,只觉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一瞬间竟然感到舍不得离去了。
  但人生总是要有别离的。
  当下的别离,是为了追求心中想要的,奔向梦里的那个远方,也是为了日后能够坦荡欢喜地相见,底气满满地对娜仁说:额娘,你我想要做的,我都做到了。
  她不知道为了达成那种目标,她要耗费多少年。
  或许一生的光阴都在那上面了。
  但她不后悔。
  不会后悔。
  无论从前发展势力小心翼翼举步维艰,还是当下四处开拓焦头乱额,她都没有后悔过。
  待到日后,即便站在风口浪尖上,明枪暗箭向她冲来,她也绝不会弯腰低头,心中后悔。
  送走了女儿,娜仁在廊下驻足许久,冬日的冷风吹得她头脑再清醒不。,叮嘱福宽带留恒回阿哥所早生歇着,睡前要用热药汤泡脚、补汤暖身益气血经络。
  福宽尽数应着,留恒有些替皎皎与娜仁担忧,拉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意走。
  还是娜仁轻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见她神情一如平常,完全没有一丝异常,留恒才放下心,行了一礼,道了告退。
  孩子们都去了,没一会,宫里的黄昏也过去了。
  琼枝带人掌了灯,然后带着宫人们极尽恭敬地退下。
  娜仁在炕上坐定了,将一盏草本茶递过去,对康熙道:“有什么话和我说吧,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方才皎皎那话一落,怒气里头,也有些骄傲自得吧?”
  “朕只是想,便叫皎皎一生留在咱们身边,顺顺遂遂地,过一辈子和美日子,不好吗?”康熙面上的疑惑毫无遮掩,真真切切地落入娜仁眼中。
  是啊,不好吗?
  娜仁垂头默然。
  从时人的眼光来看,皎皎的命是极好的了。出身高贵,皇室公主,受尽帝王疼宠,嫁得如意郎君,日后再有个子女延续血脉,便可以安心养育子女,以待百年。
  带过世之后,还会享有皇家祭飨,后代帝王祭奠。
  一生丈夫不会与她红脸,子孙不敢悖逆不孝。
  是这世道里极好的命格了。
  但……相夫教子,贤良淑德,不是娜仁想要皎皎做的、拥有的。
  娜仁端坐在炕上,脊背笔挺几近将至,随着岁月流逝,长处尊位而逐渐生出的威势与端庄沉静的神情气度中竟徒然迸发出一股子朝气,眼睛不似方才的黯淡茫然,亮得仿佛能照亮尘世,此时满天星辰月华皎皎,在她背后亦黯淡无光、黯然落寞。
  康熙不是会被人在气势上压过的人,但此刻,他升不起半分调动气势与娜仁针分相对压制娜仁的心思,只是微微侧头,让过这如火般的灼灼目光。
  娜仁道:“我要我的女儿,活她自己。”
  一字一句,郑重缓缓,掷地有声。
  追求她所想要的、做她想做的、拥有她想拥有的。
  康熙静默好半晌,忽然道:“阿姐,你本心里,有没有分毫对皎皎的羡慕?”
  他这个问题问得娜仁一头雾水,反应过来之后又迅速明白了康熙所在意的点——他是觉得,因为他,拘束了娜仁,绑住了她。
  但其实不是的。
  娜仁无奈,只能向他解释:“我从未有过。我觉得我活得已经很幸福快乐了,我没有皎皎的勇气,海上波涛诡谲,风浪永远不停,我要珍惜的东西太多,舍不得。”
  “她就舍得了!”康熙轻嗤一声,面上还有些怒意,但复杂之余又有些得意,深沉一叹后扬起头傲然道:“看吧,朕这女儿,有我爱新觉罗氏先祖的风范豪情。”
  这就是松口了。
  娜仁转头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忽然有些想家了。
  这消息只在永寿宫正殿内出现,没有传出去半分。
  琼枝与梁九功默契地告诫了两边下头在殿内的人,胆敢传出半句……宫中总是有些惩戒宫人的手段的。
 
 
第125章 
  正月里,德妃平安诞下一子,四斤多重,白胖健康。
  康熙为其取名胤祯,与四阿哥的胤禛撞了读音,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宫里的人难免想得多,这名字一取,佟贵妃便卧病在床,好长一段日子里惶恐不安,生怕康熙就要把胤禛给德妃带回去养。
  胤禛,胤祯,兄弟两个用同样读音的名字,不就是在彰显血脉相连吗?
  但这事并没激起多少议论,是因为有人出来挡墙。
  皎皎出海的消息在年后传出,然后迅速于京师中掀起轩然大波。
  但因有康熙一力支持,朝中又有一干宗室满蒙臣子在康熙与那日苏的示意下力挺公主有祖上风采,虽有些酸儒文人有意参上一本,但人家公主不伤天不害理只是出个海,又没参与朝政,皇上还力挺着,眼见都被扯到有先祖遗风上了,这些人也只能悻悻闭口。
  其实这本与政事无关,不过前些年海口封禁,导致现下国内对这方面约束要求还是很严格。如今海运方面市场逐渐复苏,西洋货物如钟表、海水珠等在国内都十分吃香,第一批出海的如其勒莫格可谓是大赚一笔,然后有不少人跟风。
  跟风的人多,便怕有人浑水摸鱼,勾结外国势力,故而如今朝廷上对海运一事还是约束严格。
  皎皎作为当今长女,与额附出海,行为“出格”与否暂且不说,只怕影响也不大好。
  虽然康熙亲谒明孝陵在南方儒生士子中影响不错,但还是有南明顽固派坚持复国。当年开放海禁,朝中便僵持不下几个月,最后康熙咬牙下了决策,即便如今情势一片大好,大部分人对海上交流还是怀揣警惕戒备心理,如今想要造船出海,要经过相关衙门的层层手续,防止有人浑水摸鱼,勾结外国势力针对朝廷。
  而公主出海,势必会带起一股浪潮,何况固伦嘉煦公主额附还是前明降臣之后。或者说,这些大臣们最在意的无非是安隽云的身世。
  除此之外,另一个要紧的点,就在于如今天下崇孔孟之说,皇帝牵头推崇儒法,推程朱理学,公主如此行为,有时女子谦卑恭谨持家教子之道。
  这是大部分的说法,在这种情况下康熙本该把安隽云的身世理推清白了,然后把大锅扣给他。如果是他主张出海,夫唱妇随,皎皎便可以安然抽身。
  但康熙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将朝中真正对安隽云身世十分在意的满蒙大臣按住,没叫这件事发出来。
  在另外那些大臣安静等待皇帝动作的时候,什么都没做。
  这叫好大一票摩拳擦掌打算借参额驸出身不同,出海怕有隐患来打公主“无妇德女贤之道之行”的大臣打算落空,满怀疑惑。
  他就这样明明白白地将是皎皎想要出海摆在了明面上,没有半句替皎皎辩解推卸,但他口中一句“吾儿嘉煦,有先祖之风,志怀远大”,便足以胜过千万句辩解了。
  前朝如此,瞧着是顺顺利利的,其实那日苏私下没少运作,康熙也示意宗室与近臣出力不少,才保皎皎没落上个难听的名声。
  宫中也不安静。
  出人意料的,对这件事,太皇太后竟然毫无不满,只召皎皎入宫,缓声询问她都做了些什么准备,见她言语详尽,偶尔发问也能对答如流,甚至对海上气候变化、如何应对风浪都颇有了解,便点点头,又语带感慨地道:“皇太太老了,走不动了,皎皎替皇太太去看看吧。”
  这话说出来,很快便在宫中乃至京师中传遍。
  娜仁便明白了太皇太后的用心,她是要用自己将皎皎的名声从意料之中的“恣意妄为毫无妇德之女”里捞出来,将皎皎执意出海的行为化成孝道。
  当今天子以孝治天下,公主孝敬太皇太后,理所应当。
  这一番言语,不可谓不是用心良苦。
  这本是康熙预期当中皎皎应当遇到最大的阻碍,甚至在太皇太后召皎皎入宫的时候,他心里还有微妙的大仇得报的爽感,当然也随时最好去救火的准备。
  未成想,最后反而是他成为了“最固执”的那个人。
  太后就更看得开了,只在皎皎从慈宁宫出来之后叫阿朵把她带到的宁寿宫,翻出自己存私房钱的小匣子,神神秘秘地问皎皎知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又问她出海造船拉人的钱够不够。
  皎皎略觉无奈,心中暖暖地,挽着太后的手臂笑道:“您放心,尽够了,我额娘还贴补我不少呢。”
  “那就好。”太后听闻娜仁贴补了,便道:“你额娘给了你,便不怕你手头银钱不足了。这样吧,皇玛嬷出一份银子,入半成干股,你若是来回倒卖东西,皇玛嬷也不要你的分红,只给皇玛嬷带些新鲜东西便是了。”
  皎皎知道推辞不下去,她也确实打算搞搞海运贴补贴补自己的小金库以方便发展,何况商人的身份在某些国度其实比大清公主的身份更好行走,只要银子砸下去、货物足够好,办起事来会十分方便。
  故而她从一开始便没打算以公主的身份扬帆海外。
  这会将太后递来的银子收下,认真地写了契书,还是一式两份,取下随身携带的印鉴盖了章,一份与清点好的银票一起收入荷包里,一份交给太后嘱她收好。
  银子是收下了,太后的话她却没应,坚持要按照比例给分红。
  太后无奈,只能应下。
  宫中妃嫔对皎皎出格的行为,不满有之、厌恶有之、羡慕有之,又或者,前两者中,也包含着对这位皇帝长女,身份尊贵的天家公主微妙的艳羡。
  她可以活得很恣意,任性地去追求她想要的,而不需要为家族付出牺牲什么。
  比起这些人,与娜仁交好的这些在微妙的羡慕之余,便满是担忧。
  海上风浪大、危险因素多,出海的死亡几率不低。
  佛拉娜对此满是不放心,甚至想过叫皎娴去劝皎皎,但皎娴对皎皎的所有决策都抱着坚定的支持态度,叫佛拉娜想法落空,只能自己苦口婆心地来念叨娜仁。
  她也是三十多的人了,在娜仁看来还很年轻,当世却普遍是已经要做祖母的人,神奇地微微地有了些更年期前兆。
  娜仁觉得这不仅是医学上的问题,还是生物学上、社会学上、心理学上、哲学上以及神秘学上的问题,她并不是一个学富五车门门精通的人,故而她并不打算深究佛拉娜与当代女性更年期普遍提前的原因,而是咬着牙熬着,等待着好友们更年期过去的那一天。
  但当下,她显然没有迎来那个美好时刻。
  佛拉娜就坐在暖阁炕上,手捧一杯温茶,对着娜仁喋喋不休列举海上风险与皎皎留在京中日子会有多美好,又联想到如果皎皎不出海,或许娜仁很快便会成为郭罗玛嬷,抱上可爱的、软绵绵的小宝贝……
  一边不断地输出着自己的想法,在口干舌燥的时候还会喝一口茶水来润喉作为输入补充,然后继续机关枪一样向娜仁发射思想子弹,偶尔还会要求娜仁在精神与言语上有所回应。
  这是最近永寿宫里的常态,娜仁表面上认真地倾听着,其实已经神游天外,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但她演技俨然极佳,没有在表面上显露出半点,甚至在佛拉娜茶碗见底的时候适时地提起炕边炉子上紧挨着炕桌放着的茶壶,替佛拉娜添上热茶。
  动作顺畅如行云流水,叫人完全看不出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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