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慧妃的躺赢人生——青丘一梦
时间:2021-07-30 09:49:13

  她说起这话时颇为豁达,倒有些看淡生死的意思。
  可也不过是在自己身上看淡罢了。
  娜仁装傻充愣权当听不到太皇太后在说什么。太皇太后何等了解她的性格,此时哪里不知她是故意,只无奈一笑,最后揉揉她的头,道:“外头那样冷,也不知道披一件斗篷来。”
  她说着,一招手,福寿已捧着一条狐裘氅衣过来,为娜仁披上。太皇太后道:“回去吧,回去好生歇着。”
  娜仁迟疑了一下,对上她温柔却坚定的神情,便明白她怕是有话要与康熙说,略顿了顿,还是轻轻点点头。
  宫女忙扶她起身,娜仁收回不着痕迹地搭在太皇太后腕上的手,带着笑,撒娇一般地道:“那我改日再来。”
  太皇太后面带无奈,却又笑得纵容,“去吧,多大人了。”
  走出寝间时,娜仁听到太皇太后问康熙:“保成呢?怎么没见他来……”
  心底一沉。
  太皇太后素来最为疼爱太子,若是知道太子被废……又不知要被打击得多严重。
  走出暖阁,宫女打开正殿的门,冬日的寒风迎面而来,娜仁方才来得匆忙,并未来得及披上氅衣,身上被风刮得冰凉。寝间里烧着地龙又点着暖炉,倒是暖和。此时又披上狐裘,周身都十分温暖。
  但她心底却一片冰凉。
  捏着指尖走出慈宁宫,在慈宁门外停驻许久。娜仁扭头望着蓝底匾额上的金色文字,久久未动,安静得仿佛是一尊雕塑。
  琼枝心里无端地发慌,上前来轻声唤她:“娘娘……”
  “走吧。”娜仁深吸一口气,甩袖转身,抬步往永寿宫走,她声音很冷,又仿佛包含着数不清的寂寥与苍凉,“叫唐别卿来……罢了,罢了……”
  琼枝面上是掩不住的担忧,伸手扶住她,也是扶住了她的手臂,才发现她的身体竟然都在微微颤抖。
  “留恒呢?”娜仁问。
  琼枝道:“万岁爷命咱们小王爷看守废太子,押废太子往咸安宫幽禁,这会子,应当是到咸安宫去了。”
  “这差事……呵。”娜仁嗤笑一声,道:“叫他事了了过来见我。”
  “是。”琼枝应下。
  出乎娜仁意料的,皎皎回来得很快。
  快到……她还能够在太皇太后榻前侍奉汤药,贴身照料几日。
  自广州临海靠岸,一路快马,皎皎归来时风尘仆仆,甚至一身腥气,眼睛却亮得惊人,“老祖宗呢?”
  她开口,嗓音沙哑。
  娜仁也不想问她究竟跑死了几匹马,只是长长松了口气,连声道:“还好,还好……你洗漱一番,去慈宁宫吧。这个样子过去,只会叫老祖宗担忧。”
  一身尘土,发尾凝霜,也不知她多久没有休息过,又或者说……从广州一路快马而来,她在这途中,究竟休息过几次。
  太皇太后此时已经不大好了,那一日的清醒仿佛只是昙花一现,第二日娜仁再去时,她又神智混沌,一日里更是的时候都昏睡着,醒来也糊里糊涂的,嘴里除了念着还没回来的皎皎,便是一直没见到的太子了。
  娜仁带着休整一番的皎皎来到慈宁宫的时候,太皇太后难得醒着,倚着软枕靠坐在炕上,福寿手持着燕窝羹,一勺一勺喂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并不大爱吃,眉头拧得厉害,总是别过头去避开勺子,福寿满面无奈。
  见是娜仁来了,又带着久违的皎皎,福寿眼睛一亮,忙给二人请安,又道:“娘娘您快劝劝老祖宗,这燕窝羹是太医叫炖的,可一日老祖宗也吃不下半碗去,这样久了可怎么成呢?”
  宫里的小碗精致,一碗的分量也有限,这半碗有多少水分娜仁也清楚,当即一拧眉,想了想,还是遣人去问唐别卿太皇太后饮食禁忌,叫他列出单子来,想看有什么能用的,给太皇太后预备点她素日喜欢的。
  皎皎已经走到落地罩内的炕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握住太皇太后的手,低声呜咽着唤,“老祖宗,皎皎回来了,皎皎回来晚了——”
  说着,泣不成声。
  太皇太后颤着手轻抚她的头,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浑浊,定睛看了一会,也没认出皎皎来,竟然对着皎皎喊:“娜仁,你终于来了。不错,高了、也结实了,在外头可还快活?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
  娜仁一怔,瞳孔极度收缩,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皎皎连手尖都在轻轻颤抖,悲声唤:“老祖宗,我是皎皎啊……皎皎——”
  “保成,保成呢?”太皇太后又转过头四处地看,脸上带着难掩的失落,“我还想叫福临看看他的孙儿呢,玄烨的这些孩子里,独独保成最像福临了!”
  刚从暖阁步入寝间的康熙整个人都僵住了,顿在那里好半晌,扶着櫊扇的手轻颤着。
  娜仁感到身后不对劲时,扭头看来,便见他站在那里,从前挺拔的腰身不知何时竟微微有些弯了,从牙齿到手尖,仿佛都在轻颤。
  良久,娜仁听到他沙哑的声音,“来人,去咸安宫,带废、二阿哥来,给老祖宗请安。”
  梁九功忙应了声“嗻”,迅速退下去办了。
  娜仁本欲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食材,先打个腹稿出来。但见康熙这个模样,她也不敢叫康熙留在这里,只温柔却不失坚定地握住他的手臂,声音轻柔地道:“走,咱们去那边暖阁里坐。”
  太皇太后的东暖阁尽头一间是分南北供奉的祖宗板,用镂雕万年长青仙鹤祥云的櫊扇隔开,次间则临南窗下是盘山大炕。
  娜仁拉着康熙在炕上坐了,叫宫女捧了热茶来递给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老祖宗是糊涂了。”
  “他是真的叫朕失望了。”康熙捧着热茶,闭了闭眼,太子幼时音容仿佛仍在眼前,但康熙心中却愈发愤懑恼怒,“他如今那个样子,如何担得起天下万民,担得起这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嫉贤妒能不能礼贤下士,纵容臣属行事不能加以约束,沉迷美色不能修身养性。如今只是个太子,便开始拉帮结派拉拢势力,在他的庇佑下,多少地方官员鱼肉百姓却无人敢言?!他还只是太子啊!若有一日成了帝王,那这天下的百姓,他担得起吗?他能叫百姓安居乐业我大清国泰民安吗?!”
  他愤怒地说着,也不知是单单对胤礽一个人,还是把积攒多年的不满,都倾泻在此时,与对胤礽的不满一同发出。
  听着他此时的言语,娜仁只觉那么的熟悉,烦恼中寻乐子,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岂不是几个月前,太后也说了类似的一番话。
  这天家,父父子子、夫夫妻妻,还真是叫人不好评价。
  被圈禁了些时日的胤礽,来之前应当是打理过了,却还是难掩颓废。一身苍青色的锦袍穿在身上有些宽大,看起来瘦了不少,神情……便是娜仁阅人无数,一眼瞥见,也微觉胆寒。
  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啊,仿佛雪中独行的饥旅、被困山中的匪冦,幽深、疯狂,一眼见不到底。
  娜仁呼吸一滞,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起了端嫔。
  听琼枝说这两日里她便到了永寿宫无数次,但娜仁不是在慈宁宫,就是昏昏沉沉地睡着,端嫔总不得见,听闻不过短短两日,端嫔便消瘦良多。
  她见过太子了吗?若是见到太子这个模样,又会怎样呢?
  端嫔一生唯生育过一女,又早夭,并未留住,可以说是将胤礽视为亲子,处处体贴细致、关怀备至。
  如今见这孩子这个模样,还不知要怎样心痛呢。
  胤礽注意到娜仁的目光,扯起嘴角冲她一笑,不复往日的端正雍容,一口雪亮的牙齿,竟有些癫狂之态。
  他低身一礼,声音开始高亢,复又不知想到什么,眉心皱起,还是压低了声音:“给……皇上与慧娘娘请安。”
  康熙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愿看他。
  娜仁眨眨眼,心里莫名有些酸,轻声道:“去看看老祖宗吧,老祖宗一直念叨你。”
  胤礽起身的动作一僵,点点头,没吭声。
  娜仁不放心地起身跟去看了看,她没进寝间,只听到太皇太后似乎惊喜的声音:“保成,是保成吗?”
  娜仁沉默一会,忽然开口道:“若你真对二阿哥失望了,就别让他留在京中了。他这个身份,又那样心高气傲,留在京中,不说幽禁,便是你免去他的幽禁,兄弟、臣子的目光也会叫他心绪不平,迟早生出事端。”
  康熙放在膝上的一手紧紧握拳,良久,才点了点头。
  看他那沉默的样子,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娜仁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
  慈宁宫小厨房的炉灶占着,娜仁打算回永寿宫给太皇太后预备些吃食。
  唐别卿拟了单子出来,太皇太后需要忌口的东西倒是不多,但娜仁看着他清隽的字迹和单子上短短的几行字,心却愈发沉了下去。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雪来,回宫的路上风雪很大,走到永寿门处,娜仁却见冬葵候在门口,神情似有些为难,见她回来,眼睛一亮,急急迎上来,“娘娘,您快进去看看吧。端嫔娘娘已在宫门口跪了一个时辰有余了!”
  娜仁在慈宁宫也只待了一个多时辰,也就是她走没多久,端嫔便来了。
  “……月知——”对着固执地跪在漫天纷飞的大雪中的端嫔,娜仁沉默半刻,还是走过去喊出了那个许多年没有人唤的名字,“你别跪在这里了,有什么话好说,咱们进去说。”
  “娜仁、娘娘、皇贵妃娘娘——我求你,你救救太子,好不好?”她听是娜仁来,忙抬起头,扯住她的袖子,慌慌忙忙地道:“太子是个好孩子,对万岁爷绝没有半分悖逆之心啊!他素来最是孝顺了……怎会窥探万岁爷的营帐帝踪呢?这定然是误会啊……”
  娜仁抿抿唇,冬日的寒风吹在脸上,如刀子刮人一般的疼。她道:“咱们进去说。”
 
 
第169章 
  冬日里,外头寒风呼啸的,永寿宫内暖阁里点着大熏笼,倒是暖和。
  炕桌上一只白瓷瓶中供着一枝早梅,花朵尚未绽放,嫩生生的骨朵立在枝头,清幽的香气还很淡,不凑过去仔细嗅闻是闻不到的。
  端嫔被娜仁强拉着进来,也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娜仁,面色苍白神情惶惶不安,紧紧抓着娜仁的袖子,仿佛抓着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看着她这个样子,娜仁叹了口气,安抚般地拍了怕端嫔,按着她在炕上坐下,紧挨着那一瓶梅花,却也没指望那淡淡的香气能够安抚住她,又招手叫竹笑来,道:“把我架子上那个乌木香匣子取来,里头那个白瓷水波纹的小钵里的香料取来焚上,只用两三粒香珠即刻。”
  那香闻着味道不算浓郁,却是实打实的药香,不过很巧妙地用香料与花果香压住了药气罢了,宁神的效果最好。
  端嫔此时这样子,什么话她都是听不进去的,还是先叫她稳住情绪再说。
  端嫔顾不得这些,连声道:“太子好端端的,怎么就惹了万岁爷那样大的火气,怎么就废太子了呢?那孩子对万岁爷素来最是敬仰尊敬,怎么可能窥探帝踪、对皇父不恭……”
  “好了,这些话,你在这里说是没用的。”娜仁道:“你去了乾清宫了?”
  端嫔点点头,面上没有半分血色,浑身冰冰凉的,瞧着吓人得很。她垂着头,神情落寞,“打万岁爷回宫第一日,听了信我便去了乾清宫求见,万岁爷却不愿见我,连我想见太子一面,也被驳了。”
  “……你想见见太子吗?”娜仁想了想,忽然问。
  端嫔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娜仁,“自然!”
  娜仁招手唤来豆蔻,命她,“你去告诉皇上,稍后二阿哥回了咸安宫,我想叫端嫔与他见一面。”又顿了顿,道:“再知会恒儿一声。”
  端嫔听了,目光微动,先是狂喜,然后又有些暗恨自己没能耐。
  她苦苦哀求却不得法的事情,在旁人手里也不过是两句话的事。
  “放心,见一面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但我要提醒你,二阿哥有些事情确实做得不好,甚至可以说是踩在了皇上的底线上,”
  娜仁言至此处,见端嫔眸光微动似要反驳,便先按住了她,语速极快地接着道:“作为太子,二阿哥这几年犯了许多错,皇上不可能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甚至——你替我告诉二阿哥,就说是我的原话,他额娘当年托我保他,若是他信我,便好好想想,做太子的这些年,他做的事情,多少对百姓有益,又有多少伤害了百姓的利益。他的肩上,可扛得起这江山、这万民。
  我不是在训斥他什么,只是希望他好好想想。等他冷静下来,想清楚了,再选择今后的路。若仍想要在这权力欲望堆里打滚,那我是帮不上他什么;可若他选择安安稳稳地过一生,那我还能替他想想法子。”
  听了她这话,端嫔又惊又怔,心里发慌,又忽然有了点底,对着娜仁温柔却不容反驳的神情,抿抿唇,狠狠点了点头。
  还守在慈宁宫的康熙在暖阁里坐着,寝间里的动静隐隐约约传入他的耳中。他身体微微向后靠,倚着引枕,眉心微微蹙着,又仿佛在出神。
  听人说豆蔻过来有话要回的时候,康熙睁开眼睛,一扬眉,问道:“你家主子有事?”
  豆蔻低着头,将娜仁所言说与康熙。康熙听了,果然没有立即反驳,只静默着沉吟半刻,便道:“也罢,便如阿姐的意吧。”
  豆蔻应了声,又稳稳行了一礼,轻声道:“奴才告退。”
  “去吧。”康熙微微一顿,沉吟半晌,道:“告诉阿姐,有些事情……罢了。”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叫娜仁不要管这些事情。
  也只有“罢了”二字而已。
  对二阿哥,他真心疼爱过,甚至直到如今,对这个儿子,虽然失望,却不希望他被打击得从此一蹶不振。
  或许连他也不知道,他究竟希望二阿哥怎样。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