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歉,你受着。”娜仁对春颜道:“弘历如此行事,是我教导无方,我也应像你道歉才是。”
她略带歉然,春颜忙道:“娘娘您不要这么说……”
弘历听到娜仁这话,却猛地抬起头看向娜仁,瞳孔骤缩,似乎十分震惊。
弘历认了错,事情算结了一半,娜仁摆摆手叫宫人们退下,一时殿内只剩她与弘历二人。
“今日之事,你有错。”静了半晌,娜仁道:“你已尽认了,我不会骂你,只是我有几句话,你要细听。”
弘历捏着衣角,听到她开口,一直沉着的心就猛地放下,忙道:“娘娘您说,我听着。”
“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教你为人坦荡,有错便认,便要承担,要尽力弥补、为此付出代价。推卸是懦夫小人所为,你要做懦夫还是小人?”娜仁柳眉一竖,弘历瑟缩一下,低着头道:“弘历错了。”
“第二点,做错事情不先想办法弥补,只会推卸责任,这是无能的代表。你说你以后要有所能为,要如你汗玛法、阿玛、姑姑一般做成事业。可想要做成事,先要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优点与缺点、功绩与过失,你如今做到了吗?”
弘历头愈发低了,“没有。”
“第三点,也是最叫我生气的一点,你为何要把错处推给春颜?”娜仁微微倾身,弘历没有抬头,却已如芒在背。
娜仁道:“你是觉得她是个奴才,主人做错的事,她就应该担着责任,便如书房里陪皇子、小阿哥们读书的伴读与哈哈珠子一般吗?”
“我……我错了。”弘历泄了气,没敢为自己辩解。
娜仁眼中带上些失望的神色,弘历悄悄瞥她时看得清清楚楚,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忙急急道:“慧娘娘,弘历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我希望你能清楚,待下规矩要严,但也只是规矩严。他们除了是宫人、是奴才,他们也是人!也有父有母,也头顶天脚踩地,他们也是活着的人!他们位卑于你,受你辖制管理,却不代表他们要为你做的错事付出代价,也不代表你能够任意操纵他们的生死!”
娜仁愈发疾声厉色,“便是你们王府中,如果任意打死下人,他父母去衙门告,也是有理!顺天府尹身为父母官,即便只是三品,也能上王府问责!奴才也是人,不是你能随意操纵生死的物件!”
弘历少见她如此严厉,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只能连连点头认错。
娜仁长出了口气,问他:“我方才说什么了?”
弘历磕磕巴巴地说:“您说奴才也是人、不能随意责罚……”
“我的原话,重复一遍!”娜仁冷声打断,他便更磕巴了,好在他还有几分聪明,绞尽脑汁地回想,也说了个七七八八。
娜仁冷哼一声,算是放过了他,低声喃喃道:“尚书房那个破规矩,我早晚叫皇上给他改了!打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打伴读是什么道理?!”
弘历没敢出声,但见火气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隐隐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娜仁又道:“还有第四!这些笔墨砚台,是为你入学读书准备的,即便不是极品,也都质量极好,价值不菲,这一套下来拿到外面,足够寻常百姓人家一年的嚼用,你便这样随意挥霍浪费,可有半分珍惜之意?!”
“这砚台还是你阿玛送你的,就这样磕碎了一角,你怎么对得起你阿玛的心意?!”娜仁柳眉倒竖,弘历眼泪汪汪,“我知道错了。”
娜仁长叹一声,“但愿你是真知道错了。”
她满心无力与无奈。
即便已经养大了皎皎和留恒,对着弘历,她隐隐还会感觉不知所措,不知应该如何教导这个孩子。
想了想,她道:“我不罚你别的了。你身边的落榴是识字的,自即日起,叫她每日为你诵读《大清法规》,每日三十页,你早做到能听进去,能够言之有物地讲给我。这既是惩罚,也是你入学之前,我布置给你的最后一份功课。你能做到吗?弘历。”
对上她平静却仿佛带着期许的目光,弘历咬咬牙,用力点头:“我能!”
“好。”娜仁低声道:“这份法律,你用心去参悟,如果有任何的疑问,你可以去问你纯皇叔或者嘉煦姑姑。”
弘历行了一礼,“孙儿知道了。”
“去吧。”娜仁叹了口气,“我想歇歇。”
弘历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见她已经向后靠去闭目养神,迟疑一下,还是慢慢起身退了出去。
康熙没多久就过来了,见娜仁靠在炕上闭目养神,脚步微顿,抱起走过来的庭颐,靠近娜仁,声音轻柔地喊她:“阿姐?”
“怎么了?”娜仁懒懒地张开眼,见到庭颐便笑着伸出手,“庭颐过来,到娘娘这里来。”
康熙在另一边坐下,仔细打量娜仁的面色,轻声问:“弘历惹你生气了?”
“……是。”娜仁去整理庭颐鬓发的手一顿,复又轻笑,似是无奈,又带着几分自嘲,“我知道那事情在你们看来没什么,但我很生气。我气他没担当,气他不珍惜东西,气他推卸责任,气他……”
“气他将责任推卸到宫人身上,却不考虑宫人会受到怎样的责罚,是吧?”康熙缓缓道:“在朕看来,这也‘有什么’。宫人也是人,阿姐你说得对。”
娜仁猛地扭头去看他。短短几年间,康熙衰老得很快,鬓发斑白,半张被阳光笼罩的脸庞更显神秘,多年位居高位养成的威严凌厉此时消失殆尽,笑起来仍旧昭昭郎朗,一如年轻时候。
“朕有时候想,阿姐这些年,过得真正开心吗?又或者说,困住阿姐的,究竟是这紫禁城,还是……”有三个字在康熙的喉咙里打了个滚,最后还是被他咽下。
娜仁这次没有不假思索地回答,而是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会,然后轻笑着摇头,道:“我很开心。”
至于困住她……
娜仁扭头看向窗外,天高云淡,百花肃杀,唯有金菊怒放。
况且,年纪越大,她越觉着,自己怕是快回家了。
哪里困住了她呢?
是她的心。
因为经历过好的,见识过清风明月光明朗朗的人,怎么会看得下去黑暗与浑浊泥潭。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停留在这里是不想叫娜仁在正文送走康熙。
兄弟们我错了……我高估了我自己……给大家跪下了……我真的错了!
今天双更不了了,明天我尽量给大家补回来。
——24日 21:24
推一下预收:
《我,城隍,能打》
孟菲菲,中二少女,嘴贫、贫穷,但能打。
十三岁,打遍东城区老鬼无敌手,成为东城区鬼界大姐。
可惜这完全不能改变她在现实生活中的贫穷与窘迫。
十六岁,考入本地重点高中,决定从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用知识改变命运。
然而就是这天,命运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地府大点兵,管鬼事调动的那一位喝高了笔一抖,孟菲菲被点为当地城隍。
在少女的美好幻想中,城隍镇守一方土地、护持一方百姓,职责高尚,位高权重,腰缠万贯!
然而现实是,城隍庙业绩不好,没有香火,没有提成,官袍破了自己补,供品没了自己买,连给下属的俸禄都要自、己、叠!
这样一个官职,使贫穷少女本就不富裕丰满的钱包雪上加霜。
小姑奶奶我不干了!
业绩好了有提成,大黄金,实物,能换钱。
爸爸我又可以了!
从此,为了业绩,孟大人给卖肉的二大爷找过猫,给卖菜的三大娘找过狗、给棺材让人掀了的老鬼收过尸、给隔壁四大姑家的小孙子招过魂、还……拍过上司的桌。
除此之外,她还干过许多正经事。她一力破万法破了邪修以人血肉修行的邪阵、一张招魂幡穿过十万大山送迷途阴魂入归路、一阴克盛阳封印过千年旱魃、以及……一身破开地狱门,送冤魂厉鬼各归位。
当日世间法乱,我仰头问漫天神佛,无人助我。
那便有我来。
身后的人,我来护;眼前的鬼,我来保;作乱的邪,我送你上路。
我一法能平天下冤,我以身破开地狱门。
玄学界众:孟大师,恐怖如斯!
高中班主任:孟菲菲你的作业呢?昨天考试为什么又打瞌睡?
谁能想到,在外面呼风唤雨、在阴间和判官拍过桌的孟大师,还是一个在学校里接受老师管理的高中少女呢?
【文案改于2021.7.17 微博网盘双存证,融梗必究】
预收二:
《‘替嫁王妃’是暗卫营主》
镇国公府接回原配所出大小姐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从小养在老家庄子里的大小姐一定懦弱柔顺,如一株在风中轻轻摇曳的白莲花。
她是镇国公为了应付与七皇子的婚约从乡下临时接回来的,生母早逝、继母不慈、父亲不闻不问、未来的未婚夫对镇国公府的行事十分不喜。
然而,
回到府中的第一天,白天为难她的继夫人,夜里在房间看到了鬼影,活生生被吓得卧病在床。
回府第三个月,琉璃宴陛下驾临,刺客冲出,大小姐一脚踹起桌案挡住冲向皇帝的冷箭,喝道:“御林军还不护驾,都是废物吗?”
回府第六个月,陛下中毒昏迷,太子谋逆。七皇子于大殿中召集心腹与满朝重臣商议大事,大小姐持剑而来,眉目冷冷:“暗卫营首领璇玑见驾。”
轻甲染血,三尺青锋寒光闪烁。
七皇子与他的心腹镇国公府大少爷缓缓张大了嘴巴。
御林军首领郑大人心里想:我媳妇真帅!
历代暗卫营营主都是疯子,而顾洛妲,她是个心怀百姓的疯子。
ps:男主不是七皇子!替嫁没嫁成!男主御林军首领,大女主爽文,不会出现女强男更强,大女主有事就找老公的情节(我雷)!!!
[原文案立于2020.12.17 微博留证,融梗必究]
第180章
娜仁后来才知道,康熙那日之所以怪怪的,是因为海外递了国书来。
消息压得很严实,秋日里递来的国书,直到冬月,才在外头透出几丝信来。
然后便是惊涛骇浪,满朝皆惊。
宫中有消息灵通的嫔妃,得了消息竟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好。
佛拉娜第一时间冲到了永寿宫,彼时娜仁正笑呵呵地抱着庭颐画画,纸上乱七八糟断断续续的长线,看得佛拉娜眉心微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陪孩子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画这个画什么?什么时候了?”娜仁抬起头笑吟吟地看她,镇定极了,笑道:“坐吧,沏茶来,起前儿取出来的那块藏茶。味道浓厚了些,我吃着倒是不错,你尝尝?也不知你喝不喝得惯。”
佛拉娜太阳穴上青筋直跳,摆摆手叫宫人们都撤下,她身边跟来的忙躬身退去,娜仁宫中的却一步未动,还是娜仁抬起手轻轻一挥,众人才低眉顺眼地如流水般退去。
但这一点,便看得出娜仁素日待下虽松,规矩却严。
庭颐看了看佛拉娜,又看了看娜仁,迟疑一下,还是慢吞吞地从娜仁怀里钻出来,打算下地出去。
被娜仁拉住了。
她把小孙女再抱回自己身边,冲外头扬声吩咐:“给小郡主做的鱼茸桂花糕快些!”
然后才看向佛拉娜,笑着继续问:“这个时候了,我不在这陪孩子,难道要现打包袱离了京出了海,去投奔我那自立门户的外孙女不成?”
佛拉娜倒吸一口冷气,“这样大的事,你也能说得如此轻松!”
娜仁一耸肩,“多大的事?我有什么不能轻松的?若我所料不错,这消息应当是秋日里传来的,直到如今才透出风声来,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已经做好应对的准备,不忌讳叫外面人知道了。皇上都做好准备了,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佛拉娜眉心紧蹙,“可……皎皎和她额附……”
“安心,虎毒不食子,对皇上而言是如此,对皎皎而言是如此,若是反过来,对柔维而言亦是如此。他们互有顾忌,即便不能和平共处,也绝不会刀剑相向。说来,柔维可真是个出息孩子,她额娘在海外半辈子没敢做的事情,她才上位今年啊?坐稳了位子,就敢大刀阔斧地办。”
娜仁呷了口茶水,徐徐说道。
不知不觉的,佛拉娜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下了,坐在那里半日没出声,忽地长长吐了口气,道:“也罢,你心里有数,我也就放心了。你都不着急,我又何必皇帝不急太监急。雅利奇午睡应该快醒了,见不到我要哭的,我便先回去了。”
她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
未过一时,琼枝亲手一碟子点心进来奉上,然后轻声问:“荣妃娘娘……”
“她是怕柔维在外头的事惹了皇上的忌惮,连累到我和皎皎。”娜仁道:“这些年瞧着她温柔和缓的样子,骨子里倒还是风风火火的。”
庭颐则乖乖巧巧地在宫人的服侍下净了手,她的保姆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牛乳。
那鱼茸桂花糕是专做给孩子吃的点心,要取海鱼脊背上的肉剁做鱼茸,合米糕与干桂花用蜜水和,同蒸,据说食之能明目。
是否有效且不说,滋味却淡,娜仁吃着不大有味道,庭颐倒是很喜欢。
有时娜仁觉着她不愧是留恒的孩子,就连吃东西的口味都像了个十成十,偏爱这种没滋没味的吃食。
其实娜仁素日若是喝奶,还是喝羊奶多些,牛奶多半是用来熬奶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