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里掺着蒙汗药,而且还是质量不错的那种。
我自然没有喝下去,我没想到刚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如此险恶,这些人说不定做的是和孙二娘一样的人肉包子生意。
我浅浅地沾了唇就放下酒碗,身边的书生却恍若未觉,一碗酒又喝下去了,我瞥见他腰上还挂着锦绣的袋子。
好大一匹肥羊。
第24章 萍踪无影,公子无双(
我并没有立刻声张,想着对策。小二又上来道:“客官,此地离您去处尚远,您看要不要把马给喂一喂?”
我道:“我这马可是名马,你们这里有好料么?”
小二笑道:“客官,别看我们这茶棚子破,但已在这岗子上十多年啦,来来往往的客人,都说我们把马照顾得好。”
旁边不远就是官道,这下蒙汗药的黑店居然开了十多年?
我用余光朝茶棚的里间看了一眼,那里安安静静,那老板说不准在地下室里磨刀呢。
这黑店如此猖狂,这地界只怕也不太平,坑蒙拐骗的向来同气连枝,我这若惹了他们,一路上是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可不惹他们,我身边这个傻书生怎么办?
我当下打定了主意,向小二道:“真的假的?我去看看。”
我放下酒碗,往那拴马的地方而去,小二还在店门口等着我,我悄悄动手,将小黑马和照夜狮子马的绳子都解了,而后拿绳子一抽照夜狮子马,那马受惊,撒开蹄子就跑了。
店小二没有反应过来,那书生从迷糊中醒过来,惊道:“我的马!我的马!”
我朝他一笑,待他跑出来,伸手揪起他扔到马上,策马就跑了,身后店老板和小二追了出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尖刀,见我们跑走,嘴里骂了一声。
我们骑着马一路疾行,大约跑了二十多里,看到前方有一处小镇,镇上第一家就是一家酒楼,旗帜招展,人流来来往往。
酒楼里总不会还有劫道的了,我心下稍定。书生趴在我马上,被颠得晕三倒四,喊道:“喂,吃白食的,你放我下来!”
我看身后那黑店的人没有追来,将他放了下去,书生发髻衣服都乱了,酒也醒了,斜着一双丹凤眼瞪我,我道:“我不是吃白食的,你喝的酒里有蒙汗药,我要是不救你,你的小命就没了。”
书生气笑了:“我好好地喝酒,哪里有什么蒙汗药?我看你是胡说八道。”
我撇嘴,既然他不信,一会儿药效发作,他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我牵着马,一边捉住那书生胳膊,朝酒楼走去了。书生喊:“光天化日,强抢良男啦。”
街上人纷纷朝我这里看来,我没说话,把他拉进酒楼,找了个位置把他按着坐下,酒楼老板走上来,看着这情形莫名其妙,欲言又止。
我道:“这位公子马走丢了,我去给他找一找,你们给他开一间房。”
我转身就要走,那书生却哎呀一声道:“我的钱袋呢?”
我转头看向他,那书生却指着我道:“哎,你这小贼,吃白食还不够,还偷了我的钱。”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气笑了,看着他道:“你说什么?”
书生指指自己空荡荡腰间,歪头道:“你先是赶跑了我的马,又偷了我的钱,为了替自己洗清罪名,就诬赖那茶酒铺子的店家,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我冷冷道:“我没诬赖他们,你身上没钱,我替你掏了便是。”
我不想理他了,只要把他的马给他找回来,他自然明白谁是对的。
我伸手就去摸腰间,一摸之下就是一惊,我的钱袋子居然没了。
能有机会偷我钱的人是谁?我看向那书生,他喝了那么多掺蒙汗药的酒,现在倒居然还清醒。我冷笑看着他道:“你跟那两个人才是一伙的,应该是你偷了我的钱。”
书生冷笑:“你冤枉人,倒也理直气壮。”他歪歪倒倒的走过来,把自己腰带一抽,外衣便跌落下来,他伸着两条胳膊道:“看吧,我身上哪里有钱?你若有胆子,也请宽衣让我一看。
我:“……”
见我脸色不对,书生摇头道:“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么小的少年郎,都来做贼了。”
我几乎都想磨后槽牙了,强吸了一口气:“好,你要看是吧?”
书生半仰着头,眼光朝我看来,我道:“那你便看看。”
我心里已笃定了他偷我的,他现在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可能是他的袖子。我话音落,猛然出手朝他胳膊攻去。
谁知就在到达他手臂的那一秒,他的手一拂,我的手便抓了个空,我心下一惊,我这一招是胡铁花教的擒拿,就算是我后来学了对付他都极少失手,这书生……
书生噔噔后退两步,左脚绊右脚险些跌倒在地,瞪着眼指着我道:“你要行凶?”
我抿唇不语,究竟是他侥幸,还是他是个不外露的高手?
我看了他两眼,不发一语,转身就走了。
我也不想去找上门马了,我本不打算惹事的,现下这样,实在该避避风头。
我牵了小黑,骑着它往镇外走。我不是不想找个客栈,只是我现在身上已经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了。
出了小镇,便是一条大路,我在心里想着怎么弄些钱来,做买卖我没有一文的本钱,若是黑吃黑,这条道上应该有不少。
只是这样,事情恐怕又惹大了。
我自认我现在即使没有内力,武功也算不错,有些保命的资本,但好汉再勇,也怕围攻,当年的丁典武功已可算是一流,照样给人逼得躲去关外,日复一日地小心谨慎,也栽在别人的阴谋诡计里。
天渐渐黑了,我本也没吃饱,觉得又冷又饿。走了一阵都看不到有宿头,我便下马准备进林子里,谁知转了个弯,便见到几棵树后,一座似是已荒废的古庙。
我走近几步,见那寺庙门窗都没了。庙前满是茅草,草里却立着一匹神俊的白马,正在嚼着草玩儿。
这匹照夜狮子马怎么会在这里?那书生莫非就在里面?
我把小黑拴在庙外的树上,走进庙里去。正对着我是一座神龛,旁边的地上铺着一些稻草,果然是那书生,生了堆篝火,手里还烤着两个芋头。
他难道和那黑店真的不是一伙儿的?
看到我,他的表情很悲伤,摇头道:“流年不利,怎的又碰上你了?”
我道:“我还不想碰上你呢。”
书生抬眼看我:“你莫非是洗心革面,准备还我钱了吗?”
我冷笑:“你几时见过贼还人钱?我这是贼不走空,我见你还有些值钱的东西,想把你搜刮干净了。”
那书生似乎很害怕,脸都白了,似乎是在忍着什么。我道:“这庙是我的,你出去。”
书生哼道:“你的?叫它一声答应么?”
我挑眉看他:“你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用得着住这破庙?”
书生怒极反笑:“我本也不想的。只是有个小贼偷了我的钱袋子,我不仅要住破庙,还要烤芋头。”
说罢,他就像赌气似的,继续拿起他的芋头烤,看也不看我了。
莫非我的钱真的不是他偷的?他避过我那一招,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运气好?
眼下天已黑,我也不想再到别处去,就在这庙里的另一边生了堆火。那书生又喝起了酒,吟道:“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我想拿根柴抽他。
他喝着喝着,靠在柱上闭着眼,像是睡过去了。我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他身边,想起白天里酒楼的那一幕,我想试他一试。
我悄悄伸出手来,打算点他的睡穴,若他有武功,便会警觉到我的出手。然而我的预料似乎错了,我顺利地点了他的穴,他动都没动一下。
他真的不会武功?
我没打算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他,我去掀他衣服,打算搜一搜他身上有没有我的钱。就在这时,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听见有人道:“那小子的马就在这里,咱们围住,别让他跑了!”
我跑庙门,望外一看,领头的赫然就是那个茶棚的老板。我忙回来解了书生的睡穴,但就算解开了,人也不一定马上就能清醒过来。我晃着他肩膀,压低声喊他:“别睡了,吃人肉的来了!”
书生一动不动,睡得呼吸均匀。我听那庙外脚步声越来越近,人数似乎还不少。我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看到顶上的大梁,便揪起那书生的腰带,缘柱而上。还好这大梁不高,我勉强能够上去。
我跟他往梁上的角落里挤,谁想那里常年无人打扫,蛇虫鼠蚁什么都住过,一股怪味便朝我而来。我便把那书生往面前一挡,谁知他反而朝我倒来,背朝我压在我身上。我正要推他,却听得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
我不敢再动,就这么维持着别扭的姿势,向下看去,只见下面一堆人举着火把,拎着刀。明火执仗。其中一个人道:“怪哉,那小子的马还在外头,人去哪里了?”
这庙很小,一览无遗,我只祈祷着他们不要想到往上面看。另一个人道:“老板,那小子莫非是被狼叼了?咱们拿他的宝马去,也好和上面交差了。”
宝马?我怎么不知道十两银子一匹的小黑还是匹宝马?
我猛然醒悟过来,他们说的不是小黑,而是那匹照夜狮子马。
这群人的目标不是我,而是这个酸书生。
第25章 萍踪无影,公子无双(
那茶棚的老板微微沉吟,道:“他看起来有些来历,斩草除根,不要留后患。”
我吸了一口凉气,这些人果真心黑手狠。那老板道:“外面还有一匹马,是白天另外一个人的,他们说不准认识。把这庙和林子都翻过来,也要找到他们。”
那些手下道是,老板抬头往上看,一边朝他手下道:“拿火把来。”
我暗道出门没看黄历,把书生往旁边一搡,自己便从梁上径直跳了下来,双膝压在一个人肩上,把他压得一跪,而后又夺过一个人的火把来,扫开庙门处的几个人,向外跑去 。
老板又惊又怒:“抓住他!”
我冲出去,外面人不多,我轻易就将两个撂倒,还有两个人在跟那匹照夜狮子马较劲,那马认主,仰着头不肯走一步。我抓住那两人肩膀向后一丢,自己翻身上马,那马也有灵性,此时也不挣扎了,扬蹄便跑。庙里的人追出来,慌道:“他把马骑走了!”
这匹照夜狮子马价值岂止千金,那傻书生骑着马招摇过市,想必早就惹来不少红眼。只是我没想到,那茶棚老板果然也是个角色,我现在是彻底惹上麻烦了。
我骑着马往前跑,后面的人也策马追来,但这照夜狮子马果然非凡品,没多久就一骑绝尘,把追兵甩得连影子也看不见,我一拉缰绳,它停了下来,我满意地拍拍它脖子:“神驹,你跟着那书生太委屈了,不如考虑一下我?保证每天吃胡萝卜。”
照夜狮子马偏头躲我的手。
我跳下马来,往后头看,路上安安静静,那些人说不定已把我追丢了。然而这个想法刚刚落下,我就看到四周的树林里亮起火把,持枪拿刀的一群人朝我围了过来。
我这运气也太差劲了。
领头的一个见我表情,得意道:“小子,你当自己能跑得出我们手掌心?老板早就飞鸽传书这一路的英雄好汉,不交出马来,你寸步难行!”
“英雄好汉”,有时候也是个贬义词的。
我冷笑道:“有本事就来拿。”
那领头的挥手,一群人蜂拥而上,我避过一刀,单手一招空手入白刃,便夺了把刀来,一刀往旁边就砍伤了两个人。
这是蝴蝶穿花刀法的第一式,以轻灵猛烈著称,据说一刀至少能砍下两个人的头来。
可我没有砍下来,我至今也没有真正地杀过人。
那领头道:“还是个硬点子,口袋扎紧了!”
他一声令下,那些人的攻势更加猛烈起来。我看了他一眼。便朝他那边而去,他倒也不怕,从身后抽出一只铁锤,劈头就朝我砸下来,那铁锤怕有几百斤重,来势如狂潮压境,想必是他的看家本事。
我往一侧躲去,仍给那劲风扫到,觉得胳膊火辣辣的疼。我反手一刀刺肩式挑中他的肩膀,然后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我道:“让他们住手!”
我不能跟他们多打,这具身体没有内力,又是女子,我打到现在也多仗着招式的灵妙,碰到真正的高手,我仍是吃亏的。
而且我自醒来后就没吃什么东西,体力差不多也消耗完了。
那领头的疼得满身冷汗,看了我一眼,颤声道:“……住手。”
他手下相互对视,都停了手,我心里忽然一股烦躁,我知道我这样是在留后患,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绝了。我问他:“你们那老板是听谁的命令,谁叫你们来抢马的?”
那领头的闭口不言,我将刀割进他脖子里去:“说不说?!”
他疼得皱眉,却摇摇头:“我若说了,有违武林道义,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我只觉得好笑:“你一个恃强凌弱的劫道匪徒,现在倒知道什么是道义了。”
我没有再逼他,他未必是为了什么道义,他若说出来,只怕从今往后再别想在这北省混。看来那书生的马,钓出来闻腥的鱼还真不小。
我将他往那群手下里一推,照夜狮子马颠颠地跑过来,我便上马离去,他们也没有追上来。
但我知道,我这只是才过了第一关而已,往后的麻烦事多着呢。
我揪揪照夜狮子马的后鬃毛:“麻烦精,别往前跑了,转个弯儿,咱们回去找你那傻蛋主人。”
我把那书生搁在庙里的梁上,他又喝了酒,睡得死,一觉醒来,说不定会从上面掉下去,摔个筋断骨折。
照夜狮子马似乎也知道是自己惹的事,没敢反驳我。我一拉缰绳,它便掉了头。
我没敢挑着大路走,在林子里七穿八绕,走了几条小路,到那破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小黑居然还在庙外吃草,看到我,欢快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