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晚一脸惊愕, 温小白气愤道:“我已经把温大哥让给她了, 她居然还不放过我!”
就是这一句话捅了温柔的马蜂窝, 她出其不意地就掀了温小白的面纱,质问温小白和温晚的关系, 言语当然不客气,温晚哪里舍得让温小白受委屈,一巴掌就打在温柔脸上。
王小石赶忙拉架, 温柔气哭了, 扭头就跑。温晚左思右想, 还是下不了手挖妻子的坟, 于是便带着温小白回金风细雨楼, 想看看我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温晚带着温小白到金风细雨楼时,温柔居然也气势汹汹地跟来了,外面下着雨,楼子里很多人都在, 众人看到温晚很是尊敬,谁料温柔下一刻就跑进来,指着温小白:“不要脸的女人,离我爹远一点!”
温晚立刻挡在温小白身前,斥道:“胡闹!还不下去!”
温柔眼眶立刻又红了,眼见着就要吵起来,我在一旁不吱声,苏梦枕往四周瞥了一眼,全都是一群围观着不打算回去睡觉的脸。
他当然也不好走,往我身边一坐。我拄着下巴,看着温柔。
温柔叫道:“爹,你难道真要为了这个女人,去挖我娘的坟,你有没有良心哪?!”
温晚努力平心静气道:“我就是不想去动你娘的坟,才来金风细雨楼找宫主的,你不要胡搅蛮缠,爹和你温阿姨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
温柔不傻:“过去了?那你还来这里给她求解药?我看她那毒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她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温晚怒道:“你温阿姨是无辜的,你娘当年做了错事,害了她一生,我自然要替她弥补,将毒解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怎么教的你?”
温小白也终于忍不下去了:“温姑娘!我和你母亲无冤无仇,她却和别人下毒谋害我,毁了我的容……既然她已经故去,我也不想打扰她,只想解了毒,我就走得远远的,再也不来碍你们的眼!”
温晚心疼道:“小白,你这是何苦?”
温柔瞪大了眼睛,指着温小白道:“你、你说什么?!你这个丑八怪!”
温晚怒道:“温柔!”
温柔气得浑身颤抖,炮火全部对准温小白:“你要不要脸?!勾引我爹,也敢说和我娘无冤无仇?”
温晚沉下脸,隔空一指就去点温柔的穴道,王小石、许天.衣以为他要动手,忙往温柔身前一挡:“温大人息怒!”
温柔道:“爹,你要我还是要她?!”
温小白喊道:“温姑娘!我和你爹绝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请你不要再这样胡说了!”
温柔怒道:“没有关系,那你就滚!我告诉你,我娘没错!给你下毒,还是便宜你了!”
温小白又气又怒:“你——”
温柔拔刀指着她:“你滚不滚?!”
温晚喝道:“温柔,你再这样胡闹,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他已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继续丢脸,下令道:“天.衣,把她带下去,否则我亲自动手。”
王小石急道:“温大人,有话好好说。”
温柔“哇”地一声哭了,指着温晚道:“你不要我?你为了一个野女人不要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爹?我小时候,娘整天以泪洗面,嬷嬷悄悄跟我说是因为你移情别恋,我还不信,谁知道你真的这么讨厌!”
她似乎是扯下来一块玉来,往地上一摔:“我再也不要认你这个爹!”
温柔转身抹着眼泪就跑,王小石忙追着走了。诸多双眼睛之下,气氛一时有些寂静,温晚向我道:“还请宫主指点。”
我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声:“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我放下拄着下巴的手,淡淡道:“这毒虽然难解,却是始终停留在脸上,不会去别处。如果能找一个内力极高的人为她驱毒,想来也是可以的。”
温晚道:“在下也这样试过,可是似乎没有效果。”
“那是因为你的内功还不够深。”我道:“能给她驱毒的人,这世上恐怕就剩下两个了。一个是我,可是我最近……”
我掩袖咳了一下,指指身边的苏梦枕:“为了救他,损耗太大,恐怕不行。”
温晚立刻道:“那另一个人是……”
我好心告诉他:“是关七。”
温晚的脸色立刻像喝了一百瓶陈年老醋。
苏梦枕终于开口了,大概是顾念着世交情分,对杨无邪道:“把关七请上来吧。”
温小白听到这个名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望着门口,直到杨无邪带着关七进来。
关七抱着一只又肥又壮的白猫,迈着步走进来,几年过去了,他一点都没有变老,反而更加年轻,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道:“谁要找我?”
我悠闲自在道:“是我。”关七便看着我,我一指那黑纱女人道:“你不是要找小白么?那就是。”
关七疑惑道:“小白?”他拎起手里的猫:“小白不是在这里么?”
我道:“小白不是猫,是人。”
关七一下子愣了:“人?”
就在此时,温小白颤声道:“七哥……”
温晚一脸心酸地别过头去。
关七听到这个声音,脸上先是迷茫,继而热泪盈眶:“小白?”
猫叫了一声,从他怀里窜了出去。关七看着温小白,激动道:“小白,是你?”
温小白幽怨道:“是我。”
关七几步过去,一把揭开温小白面纱。
温小白来不及阻止他,惊得叫了一声,忙捂住脸。关七拎着面纱,喃喃道:“你是小白?你的脸怎么长得和蜘蛛网一样?你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温小白不可置信道:“七哥,你认不出我了么?”
关七看了看她,认真道:“小白没你这么丑。”
温小白如遭雷击,关七仰头迷茫道:“小白,小白,你究竟在哪里?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你害的我好苦……”
他望着外面,忽然就展袖飞了出去:“小白,小白,我一定要找到你……”
我也没想到真的见了面,关七竟不认识小白了。
小白于他已是执念,或许他认为的“小白”,在他脑海始终是当年的模样。就像一个模子,若是不能完全契合,那就不是她了。
温小白面容已毁,数年过去,人也韶华不在,再不是他能找回来的人了。
温晚带着温小白就去追关七,能不能追到,就不是我想操心的了。
反正就算追到了,关七也逼不出来那毒。
戏已落幕,人都散了。
京城中风雨又起,一场雨下了三天三夜,紫电腾空,直击皇宫屋顶,走水失火,半个开封都能闻到烟味。
金风细雨楼这边依旧明空如洗,花海绚烂,苏梦枕的身体已恢复了一大半,整个人看起来又有了往日的精气神。
他从窗外接过一只黑色的鹰,鹰腿上绑着一只小竹筒。他从里面抽出一个纸卷来打开一看,神色立肃,然后将纸卷递给了我。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金国下月攻城。
我心下一凛,道:“谁的信?”
苏梦枕道:“幽州来的。”
我惊讶:“阿原?”
苏梦枕坐下来,轻轻笑了一下道,坦然道:“不错。其实一直以来,金风细雨楼都和幽州联系密切,他们需要的粮草,器械,有很多都是从我手里过去的。”
怪不得幽州能支持那么多年。
苏梦枕顿了顿,又自嘲道:“这也是金风细雨楼一直比六分半堂穷的原因。”
私运粮草器械是重罪,就连六分半堂都不一定敢这么做,苏梦枕看起来,居然做的时间还不短。
我道:“萧原这是又在跟你要东西了?”
苏梦枕看了我一眼,我挑眉道:“你给的不止粮草器械。”
苏梦枕一叹:“知我者你也。”
金风细雨楼在苏遮幕建立之初,势力还只限于京城。苏梦枕接掌后急剧扩大,囊括水陆买卖,遍及大江南北,如此扩张的底气,自然少不了朝中奥援,诸多主战的大臣一直都和苏氏父子有往来。
笼络收买大臣,让皇帝做出有利于幽州的举动,苏梦枕做到这些都不难。
恐怕也不止这些。
窗外不时滴下雨珠来,轻盈如白日的流星。苏梦枕道:“幽州一直是防御重地,守住幽州,金兵就无法从此南下。萧原如今已将幽州、居庸关,妫州连成一线,但因此带给他的压力只会更大,因为他毕竟姓萧,不姓赵。”
割据一方的异姓王,对哪个皇帝来说都是隐患。
他沉声道:“皇帝封他燕王的时候,顺便把童贯调去了涿洲。”
涿州可是个屯兵的好地方,等幽州被金兵打得筋疲力尽,可直上而取而代之。
“现在粮草倒是次要,我须得为他解了这无形之围。”
我沉吟道:“你想怎么解?”
苏梦枕静默片刻:“这是阳谋,对付起来最麻烦。就算把童贯搞下台来,还会有其他人——也许还是童贯更好一点。”
我眼睛一转,笑道:“办法或许也不难想,我这里就有一个。”
第110章
联姻。
这是古往今来建立纽带关系, 化干戈为玉帛,经久不衰的方法。
当然,很多时候,这种办法对于天然就有利益纷争的双方来说, 并没有什么大用。
但萧原不同。
只有一个燕王还不够,他需要一场联姻来将他和宋室的关系拉得更近一步。假如他娶了赵家的公主, 那么至少在两三年之内,宋廷不会对他出兵。
宋朝皇帝是什么德性我再清楚不过,有一个女婿替自己在前方御敌, 这种好事, 不要白不要。
即使身边有远见卓识的臣子敢于谏言, 也会在其他人的反驳中, 被徽宗当成耳旁风。
苏梦枕先是讶异,继而慢慢地点点头:“这的确不错。”
而且萧原和他爹一样一向不近女色, 二十七了都没有一朵桃花, 也不用担心政治婚姻会拆散他真爱。
苏梦枕琢磨道:“这事可行, 原本他作为异姓王割据一方, 惹皇帝忌惮, 这样一来,位子也能安稳许多。”
敲定主意,苏梦枕亦写了一张纸条, 抱来另一只鹰寄了回去。
他从不浪费时间,立刻就和杨无邪联络朝中人运作,如预料中一般, 赵佶对此事大为赞同,抚掌道此主意妙哉,朕把女儿都嫁给他了,以后还不为朕效死?
半个月后,远在幽州的萧原就接到了圣旨。
二十天后,金兵分东西两路,各十万,一路攻幽州,一路攻云州,大军渡过桑乾河,直逼雁门关。
皇帝急召宗泽带兵北上抵御金兵,兵部侍郎李纲力请增援幽州,赵佶不许。
十一月中,雁门关金兵败退,十一月底,燕王带兵反攻,杀敌过半,向北乘胜追击,收复渔阳。
十二月,皇帝收宗泽兵权,召其回京,随即又下旨,召燕王来京完婚。
此时整个京城都沉浸在击退外敌,收复失地的喜悦中,此消息一出,京城百姓奔走相告,普天同庆,有的人却也忧心忡忡,担忧金国趁机再次进攻。
但金国非但没有趁机进攻,反而还派出了使节,要和宋廷商讨停战协议。
皇帝一面派人去和谈,一面又下急令,召燕王来京。
谁都知道这场婚礼不怀好意。
但萧原不能不来。
他已从一个孤城的守将,成了坐拥三地的异姓王,在当地民望日厚,声誉渐隆,如果不能完成这场婚礼,他就会反过来成为宋廷的敌人。
玉塔之上风雨斜斜,我手中拿着苏梦枕刚刚拆开的信,萧原在信中说,他知道这是场鸿门宴,但大局为重,他还是愿意相信皇帝一次,他已命梁红玉,耶律莫哥等人镇守幽妫蓟三地,自己只带少数轻骑赶来开封。
他另外还附了一封信,是红玉给我的,除了平常问候的话,也有她的担忧。
苏梦枕拿着帕子咳,声音已经很轻了,足见这两个月来他调养得不错。杨无邪就在一边,皱眉道:“公子,这件事该怎么办?”
苏梦枕神色不乱,镇定自若:“不就是朝觐完婚么?燕王不能离幽州,还不能来京城?”
杨无邪一时没懂他的意思,苏梦枕道:“刀南神扮过利小吉,但他用的是利小吉的脸皮,而非易容。咱们楼子里有没有精通易容之术的人?”
我懂苏梦枕的意思了。
杨无邪愕然:“您是要……”
苏梦枕点头:“只是人选不好找,得扮得像,武功也要好才成。”
杨无邪道:“倒是有一个,‘变脸’何不凡,只是他现在在江南,而且他这人胆小怕事,我怕他不行。”
苏梦枕把帕子拢进袖子里,眼光一转,盯到了我身上。
“我记得你也会易容?”他道。
我收起信:“你什么时候记得的?”
苏梦枕笑道:“你多通杂术,琴棋书画,养花弄草,奇门遁甲,医毒算卜,自然也少不了一门易容术。”
杨无邪看着我,嘴巴都惊讶得张开了。
我道:“我是会。”
苏梦枕轻声道:“帮帮我。”
杨无邪别过头去。
我望了苏梦枕一眼,他现在气色已好了许多,眼中那燃着的寒焰仿佛透着无尽的暖意和朝气。
我点点头。
萧原已在赶来的路上,事不宜迟,我离了开封,一路北上,第二天傍晚就在真定府截住了他。